溫柔的夜色(一)



馬小絡竟然會掛掉自己的電話,然後關機,這讓遠一太摸不著頭腦了,於是,他放下手機,**上身躺在了客廳的地板上,清幽的夜色從小樹林一直彌漫到屋內,還沒到開暖氣的季節,躺在地上的遠一似乎嗅到了秋天的味道,有點涼,不過他仍舊躺著也不起來穿衣服,畫稿滿地都是,浸著淡淡的月光,顯得有幾分寥落。

遠一不準備開燈,他要一直躺在那兒,等馬小絡回來嚇她一跳。誰讓她光顧著玩兒而不接自己的電話。過一會兒,他忍不住又打了電話,仍舊關機,於是他打給阿惠,問馬小絡什麽時候回來,阿惠大吃一驚說小絡下午5點多鍾都回去了。然後,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電話那邊的阿惠也變得著急起來:“那怎麽辦啊,會不會遇到壞人了。”

遠一趕忙道:“說不定迷路了,手機又正好沒電,我出去找找看,你別急。”

“恩,辛苦你了。”

遠一到衣櫥裏隨便找了一件上衣穿上就出了門。

車子駛出小區,右拐,穿過一條僻靜的街道,便進入鬧市區,高樓林立,燈火輝煌,已經晚上8點了,可這裏依然和白天一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遠一邊開車邊向外望,尋找著馬小絡的身影。

“……“

“親愛的你,

“站在金色的過去,”

“在這裏留下灰色的記憶”

“人們傳說一段童話太美麗,”

“我卻知道它在哪裏。”

“唱著這首歌給你,“

“這是童話的謎底”

“你的笑容,我的甜蜜”

“依然在這裏唱著熟悉的旋律。”

“……”

身後的KTV裏依稀傳來這樣的歌聲,而小絡看到不遠處的天橋上巨幅廣告牌上那個當紅明星在夜色中依然明眸皓齒,笑容嫣然。小絡等的車還沒來,肚子又餓的咕咕叫,隻有四處張望轉移注意力,心裏還是急。剛才打開手機,還好沒被摔壞,可是她看到通話記錄裏有20幾通未接電話,大部分都是林遠一打來的,有幾個是阿惠打來的,林遠一給自己打電話肯定是一個人在家無聊讓自己趕快回去,但那時手機已被肖三奪走,他肯定以為自己是故意不接的,就打電話給阿惠讓自己趕快回去,然後阿惠肯定是擔心才試著打給自己。要怎麽跟阿惠解釋讓她不為自己擔心呢,又怎麽跟林遠一解釋電話的事,肯定不能說實話,就說他打來電話的時候手機正好沒電了,而那麽久都沒回去是因為去買狗糧去了,但一直都沒有找到賣的地方,就四處轉了這麽久,小絡覺得隻能這麽解釋了,再爛的理由總要好過沒有理由。然後,她又趕快關了手機,以防他們再打來,不好解釋。

自己這麽久都沒回去,林遠一會怎麽樣呢?會著急嗎?甚至會像阿惠一樣感到擔心嗎?

應該不會的。明明心裏知道得很清楚,可還是要做這樣的

設想,小絡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裏,誰又會真正為誰擔心呢,自己隻是一個保姆,東家丟了保姆,最多出處於道義去報警而不是想著她會發生什麽不測。

小絡不由得歎口氣,饑餓感沒有了,隻有無聊寂寞湧上心頭。她抬頭望望天空,月亮隻露出一半的身體,周圍有厚厚的雲層在浮動。各色霓虹閃爍交織投射在高空,使得夜空失去了本色,不再漆黑冷清,卻仿佛被蒙上了薄薄的染了色的霧,朦朧浮躁。

穿過天橋,遠一搜尋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絲光亮,胃痛的厲害,但他的嘴角卻在微微上翹。

他把車開到了站牌後的側道上,從車窗裏望著那個瘦小的身影,看來她好好的,沒出什麽事嘛,那就可以好好嚇她一下了。

小絡正要擠上公交,卻被一個聲音叫住:“喂,馬小絡!”她的心“咯噔”一跳,然後她從公交上退了下來,順著聲音望去,看到了撐開雙臂懶洋洋地靠在車上的林遠一,聽到聲音她就知道是林遠一,但看到他,她還是有些吃驚。雖然是秋天,他上身卻隻穿了一件黑色襯衣,渾身冷清的氣質似乎與這個熱鬧的城市格格不入。但卻能成為眾人眼中養眼的風景——臉龐略顯蒼白,發絲烏黑,剪裁得當,襯得臉型更加俊美精致。路燈撒下寂寞的亮光,耳根處,脖頸處的肌膚潔淨得近乎透明。襯衣扣子隨意扣著,露出白皙的胸膛,蝴蝶形的鎖骨引誘著你的視線。襯衣時尚休閑,穿在遠一身上,幾分性感,幾分野性,幾分優雅。

他是出來消遣偶然遇到了自己還是專門來找自己的?

走到他跟前時,小絡腦袋裏突然冒出了上麵的問題。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拉近自己,燈光下,她看到他的手指骨節清晰,她已低下頭去,怕被看到臉上被摑的痕跡。

“小絡絡,為什麽掛我電話,還關機。”

“你打來的時候正好沒電了,不好意思啊。”

“你抬起頭看著我說話。”遠一想用手抬起她的腦袋,看她那副委屈的樣子,他覺得她一定發生了什麽。小絡卻乘機擺脫他的手,迅速戴上外套的帽子,被打的地方被遮住了,她抬起頭:“我冷,我們上車說。”

“唔,好吧。”遠一順手打開前麵的車門,小絡卻自顧自地從後麵上了車。

“馬小絡!”遠一很紳士地幫她開了門,她卻這副態度,讓遠一很不滿。

“我有點累,想在後麵躺著休息。”

遠一不再計較。

小絡並沒有躺著休息,她隻是蜷著身子側靠在座椅上,臉仍被帽子遮著,那樣子像極了一隻疲憊的小貓。遠一從後視鏡裏望了她一眼,把車裏的暖氣開大了點,他知道此時她不想跟自己說話才非要坐在後麵去的,但他還是忍不住道:

“小絡絡,你今天除了去阿惠那裏,還去了哪裏,怎麽現在才回。手機也關著,你知不知道阿惠很擔心你。”

“我去買狗糧了,手機是真的沒電了,待會回去充完電,我會親自向她解釋的。”

“狗糧?”這個馬小絡也太誇張了,買個狗糧買那麽長時間,但為什麽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呢?這個馬小妞搞什麽鬼。

“但是買了半天都沒買到想要的。”小絡似乎知道林遠一會生疑。

“小狗可真幸福啊,有你這麽細心地照顧它。”

“……”

“馬小絡……呃……我不小心把小狗弄丟了。”遠一等著她坐起來生氣地質問自己怎麽把狗弄丟了。小絡卻隻輕輕“哦”了一聲仍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遠一不再說話,他以為她睡著了,他皺起眉來,因為他覺得馬小絡對他撒了謊。

聽到小狗丟了,又想起自己今天的遭遇,小絡心裏一陣淒涼,在某種意義上,她和小狗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都沒辦法保護自己,他們都像羽毛,被命運的風吹到哪裏是哪裏。她又想如果小狗再遇到喜歡虐狗的人怎麽辦?它隻能忍著折磨的痛苦了。連自己都沒辦辦法保護,小狗丟了,她能怎麽辦呢?隻能任其自生自滅了。往昔一幅幅辛酸的畫麵又浮現出來,有嘲諷,有羞辱,有欺騙,有尊嚴的喪失,交織著小狗被虐待的畫麵,小絡的淚水不自覺地掉下來。她又想到林遠一,比起以前的老板和雇主,他就像一個需要照顧和陪伴的孩子,她不需要看他臉色,不需要忍受羞辱,他對自己還算尊重,最起碼不會像肖三那樣對待自己,他隻是寂寞,我以前卻那樣錯怪他。小絡不再流淚,心裏生出點希望:說不定小狗會遇到愛狗的人。東想西想,小絡終於累了,做起夢來。

元宵節上街看花燈,她被父親背著,而母親抱著小繹,阿惠則被阿賢背著,阿賢走在父親的旁邊和父親說著話,而自己則趁機和阿惠在大人的背上嬉戲起來,你打我一下,我捏你一下。小繹卻在媽媽的懷抱裏乖巧地睡著了,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把她和阿惠拉著的手分開了,等那人走過去的時候,她一看阿惠和阿賢都不見了,再扭頭一看,母親和小繹也不見了,而背著自己的人竟成了關越,她掙紮著要下來,那人卻不放手,隻是重複一句話:“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她也隻能反複說一句:“求求你,放我下來,我要去找我的家人……求求你,關越……”

車外一片喧囂,車內卻一片安靜,如吵鬧的客廳裏放著的一口小小的魚缸,魚缸的世界是沉靜的,與外界無關。車外的風景在車窗上映成一幅幅流動的畫麵。車內時不時有樹的影子掠過,就像調皮的精靈,一會兒爬上遠一烏黑的發絲,一會落到他白皙修長的手上,還會跑到小絡橙色的帽子上。

關越——當遠一聽到馬小絡在夢中叫關越的名字時,樹的影子正好投射在小絡的臉上,遠一通過後視鏡隻能看到她抱在胸前的雙手,遠一確信馬小絡今天發生的事情肯定與“關越”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