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媒（中）
下午的時候，王誌貴回來了，蘇梅就可以空閑下來去找王沼了。王誌貴對老婆幫小絡說媒的事也不看好。
蘇梅就道，試試看吧，人家都那樣跪下來求我了。又和丈夫嘮叨了會兒，就出門去了。
蘇梅從家裏出來往右邊經過幾個店鋪，再過一個十米長的水泥橋，然後左拐，再經過幾個店鋪，就到了沿河的公路，順著公路一直往前走，就來到了山腳下王沼的辦公室，旁邊就是依據山坡走向蓋的菇棚。從遠處看，這些延續了幾畝山坡地的菇棚也顯得十分壯觀和耀眼，它們承載了王沼個人使家鄉人民富起來的希望，現在也慢慢成了一些村民的希望。經過那些店鋪的時候，店裏的人都向她打招呼：“蘇嬸子又去說媒啊。”
“哎，哎。”蘇梅道。
“這次又是哪家的閨女呀。”
“嘿，是我遠房的一個侄女。”她說完就趕緊急匆匆地走了，生怕別人多問什麽。
蘇梅來到了一個用水泥牆圍起來的院子，院子裝了鐵門，門的一邊掛了鐵牌子，上麵寫道“樺山鎮香菇種植中心。”進了院子，正對麵是一排紅磚黑瓦房，每間的大小不過10平米。其中靠左的第一間就是王沼的辦公室。其他的就是家住在遠處的工人的宿舍。兩側還有幾間房。靠右邊的幾間房是儲存香菇的菇房。靠著左邊挨著王沼的是技術研發室，是王沼在那裏做實驗栽培出更加優良的香菇的地方。研發室旁邊的是廚房和王沼父母住的地方，他們現在負責管理這裏的後勤，他的母親每天幫工人做飯，父親幫著買菜和搬運糧食。而這裏的業務員是王沼的一個高中同學小趙，家住縣城，高中畢業後，沒有繼續讀書而是開了一個餐館，小趙人脈廣，口才棒，就被王沼用重金聘請來做了業務員，為了籠絡人心還專門為他在山清水秀的地方蓋了別墅，因為小趙高中的時候和王沼關係還不錯，加上開餐館也實在掙不了錢，就把餐館轉手給別人，自己專門來做了王沼的業務經理，王沼還用盈利後的第一筆錢為他買了二手的別克，這下他到各個農貨市場或者餐館跑業務也更加方便了。而這裏的會計也也由王沼擔任。王沼還有一個大他三歲的姐姐，嫁在了方村，王沼的姐夫本來以外出打工為生，開過挖土機，於是王沼就請他來幫這裏發送貨物，送貨物的大貨車是王沼從城裏租來的。其餘還有30多名工人，雇傭的都是遠近村子的村民。
王沼年紀輕輕就鼓搗起這麽一個香菇種植廠，也著實不易。其實他開辦香菇廠的想法是從一進大學就產生了，高中的時候，他第一次走出小山村看到了外麵的世界，但是當城裏的同學開玩笑地問他：是不是你們那裏還用煤油燈，是不是你從來都沒見過汽車，是不是你連電話是什麽樣的都沒見過時……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他決定將來要用自己的所學改變鎮上很多小山村貧窮落後的麵貌，讓後代們不再受到他所遭受的嘲笑。於是填報誌願的時候，他報的是一流的農業大學，他一邊學習專業知識，一邊研究在樺山鎮究竟種植什麽可以致富比較快，因為他覺得樺山除了多樺樹，土壤肥沃，其餘自然資源匱乏，發展種植業比較合適。後來當看到書上介紹：香菇是世界第二大食用菌，也是我國特產之一，在民間素有“山珍”之稱。它是一種生長在木材上的真菌。味道鮮美，香氣沁人，營養豐富，素有“植物皇後”美譽。樺樹是種植香菇較好的木材，於是他萌發了開辦香菇廠的想法。這個想法最開始遭到了家裏人的反對，因為覺得風險太大，後來上麵有了鼓勵大學生創業的政策，他才更加堅定地要建香菇廠了。
利用大一寒暑假，他申請承包了鎮上的幾畝樺樹林，並取得了砍伐證。大二寒暑假，他開始著手建造菇棚，並開始用所學知識種植香菇，那年暑假父母也嚐到了他親手種植的香菇，慢慢才開始支持他。大三寒暑假，他開始籌備資金，申請注冊建廠，其中包括銀行貸款，政府扶持金，學校獎助學金，甚至父母給自己準備的蓋房子、娶老婆的錢。還有從親朋好友那裏借的錢。大四，他主動申請回家鄉來實習，並在實習期間寫出了十幾萬字的名為“香菇種植的條件”的論文，這篇論文獲得了省級優秀論文獎，又為他獲得了一筆創業基金。當很多同學奔波於各個人才市場麵試時，他已經注冊成功，掛牌開辦了“樺山香菇種植中心”了。
幾經波折，幾番辛勞，直到現在他的香菇廠，已經初具規模，創業之路並不是想其他人想象得那樣一帆風順，其中的辛酸恐怕隻有他一個人能夠體會吧。人們都說每一個成功
的男人背後都會有一個女人，然而他卻一直是一個人在戰鬥，雖然到最後，他說服了家裏人，但是到大四畢業的時候，和他一樣來自樺山某個小山村的女友都還堅持要留在大城市尋找發展的機會，不肯回來和他一起創業。他們隻有分了手，分手的那天，他喝了很多酒，然後抱住女友哭了，求她回來和他一起，她卻還是不肯，她說：我好不容易從那裏走出來了，有了在大城市工作的機會，我不要再回去，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的想法是空想，一想到我回去又要重新麵臨貧窮落後，重新經曆一番奮鬥才能看到希望，我就害怕，對不起，王沼，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吧。
他回來不久就聽說女友和那個城市一個富二代訂了婚。他隻是萎靡了幾天，然後又強迫自己振作起來。然而大學四年的戀情不是說忘就能忘的。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女友，還是會心痛和流淚。白天他又把自己掩埋在香菇的世界裏，盡量不去想失戀分手的事。現在每當有人來提親，他腦袋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對方長什麽樣，家庭如何，而是對方會不會理解自己的想法，願意和自己一起戰勝貧窮。然而他見了麵的幾個似乎對他滿腦子的如何發展香菇廠、如何培育出更好的香菇的想法不感興趣，隻對他現在的廠子是虧還是盈利感興趣。他徹底失望，慢慢對相親也失去了興趣。
所以當他從菇棚回到院裏看到蘇梅和母親站在院裏說著什麽的時候，就想轉身回到菇棚。
“呀，沼娃回來了呀。”蘇梅衝他道。
他不得不露出笑臉來迎接：“蘇嬸過來了。媽，你們怎麽光站著。”其實他此刻非常希望蘇梅趕緊離開，但是禮節在那裏，他也隻能說些違心的話，還要違心地進屋幫她們搬凳子。
“你蘇嬸今天還是為你的事來的，她比我和你爸還操心你的事呢，趕明兒成了可是好好謝謝你蘇嬸。”母親見狀笑道，像是說給他聽，又像是說給蘇梅聽。
王沼聽了，隻是笑笑，然後準備進屋去。
“現在他是鐵了心不肯相親，他舅舅前天才來幫忙提過，他一再推脫不肯見，人家姑娘也沒了耐心，見別家去了，哎，你說，老這麽樣怎麽行，我和他爸嘴笨，也勸不過來他，我知道你嘴巴向來厲害，這次不管是誰家的姑娘，隻要你能幫忙勸動他去見麵，或是看對了眼，我們兩個老家夥就此合了眼也是放心的，蘇嬸子，這次可要多多勞煩你了。”
“哎，什麽勞煩不勞煩，從小看著長大的，跟自己的娃沒什麽兩樣，別說你們看著他沒心思成家著急，我這心裏也急呐。”……
進屋裏，他聽到了她們在外麵說這樣的話。他苦澀地笑了，她們難懂他的心思，他卻明白她們為什麽要這樣說。在村裏，男孩子和女孩子普遍結婚早，不管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一過了18歲，隻要沒讀書，家裏就開始張羅著相親找對象，好像能不能找到對象是孩子們成人後第一要緊的事。他上學晚，今年已經25歲的他在村裏許多人眼裏都算大齡剩男了，再不成家，恐怕相配的姑娘都嫁出去了，將來就要單身一輩子了，他搬了兩個凳子出來，然後母親讓他坐下：“讓你蘇嬸好好跟你說說，我去把你那兩件衣服洗洗。”
他便隻好坐下。母親起來的時候，站在他身邊，他一低頭發現母親好像又矮了，小時候他的手老夠不著母親的肩膀，現在是母親越來越夠不著他的肩膀了。同時又聽到蘇梅說：
“你媽越來越老了，總不能讓她幫你洗一輩子衣服吧。”
“哎。”他推了推黑色眼睛框，點點頭。
“這挑媳婦呢就像挑衣服，看不準這件，說不定下件就合心意了，你是高才生，這個道理還不懂？”
“……”
蘇梅見王沼隻是笑著，也不說話，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想法，就繼續道：“前幾次，你說那些姑娘不懂你的心思，所以即使結了婚也過不到一起去，我看你是嫌那些姑娘學曆不高，見識沒你廣，我勸你一句，你既然已經誠心回到山溝溝裏發展，要找到和你一樣讀書多，見識廣的姑娘那可真是難呐。”
“蘇嬸，我也不是要求學曆多高，見識多廣，隻要能夠理解支持我的心思就成。”王沼笑道。
“你一個大學生，你的心思指望誰能懂呢。”蘇梅開玩笑似地道，同時又有嘲諷王沼眼光高的意味兒。
“……”王沼心裏歎著氣，臉上依舊笑著。
“況這次的姑娘雖然初中沒讀完就出去了，但是自小腦子就靈光，學習好，
現在在外麵也待了3年了，什麽大世麵也見了，聽她媽說，前半年還在一個畫家家裏當保姆，想必見識也多少是有點的，去年見到她的時候，見她言行舉止也多了些城裏人的風度，就連說話也帶著城裏人的口音，也難怪被人說忘本。”蘇嬸說到這裏，心裏一驚，不是該說好話嗎，怎麽說起不好的話了，就趕緊道：“你不要管外麵的人怎麽說，你就和她見上一麵，或是她真的就和別人不一樣，就懂了你的心思呢。”
“……”王沼也隻是笑笑，沒說什麽，心想：這次蘇嬸恐怕沒少收紅包吧，不然也不會這麽大費口舌，說了這麽多好聽的話，再說下去，我就真的心動了。
“我和這個孩子的媽從小也認識，也了解這孩子的品行，自小就懂事，當初也是為了家裏才輟學，不然現在保不準也是高材生一個，雖說在外麵待了幾年，但是待人接物還是規規矩矩的，娶在家裏，家裏的大小事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隻管忙廠子裏的事行了。”
“聽蘇嬸這麽一說，我還真想見一見了。”王沼此時還沒下定決心見小絡，隻是開玩笑地道。蘇梅卻信以為真，道：
“見吧，見吧，見了麵好好談談，說不定就真的遇到緣分了。”
“你也說人家見過大世麵，見了麵，恐怕看不上我怎麽辦，到時候還是白讓蘇嬸你操心。”王沼笑道。他當時也並不以為小絡就是蘇嬸說的那樣，以為都是她虛誇的話，騙自己去見麵，就這樣推辭道。
“哎，這次她媽也是鐵了心要給她找個人家，她自小聽話，恐怕這次不從也是不行的。”
“聽你說她也才19歲的樣子，況且又是那樣一個好姑娘，她媽還愁沒人娶？”王沼反問道，同時對村子裏恨兒早成家的心理感到無奈。
說的蘇梅也一時無話，但是為了挽留自己的麵子，便隻得極力說些讓王沼能夠接受的事實：“實話跟你說吧，我這次跟你介紹的對象就是現在鎮上被人說閑話的那個女娃子，那個女娃子估計也是背著家裏人在外麵談了對象，被人說了閑話，父母臉上也過不去，所以就想趕緊找個人家，堵上人家的嘴。”
看見王沼在認真地聽自己說話，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太過了，就趕緊想圓回來：你是讀過書的人，也不要盡聽外人瞎說，村裏的人也都是吃了飯沒事幹，聽見針尖大的事，就當成棒槌一傳十、十傳百地到處瘋傳，你還是要趕緊和那女娃見上一麵，自己心裏有個數，萬一真的是你的有緣人，因為外人的瞎說，就錯過了也不好。
“你是說她自己在外麵找了對象？”
“嗨，隻是聽人瞎說。”
王沼聽了蘇嬸的一番話，心裏很不是滋味，中國都開放30年了，可這裏人們思想依然封閉落後，連女孩子在外麵談戀愛都被視為是羞恥之事，同時覺得蘇嬸口中的這個女孩子很有勇氣，敢於做著別人口出羞恥的事，他看見了她身上其他女孩身上少見的東西，同時又有點同情她。他也很早就隱約聽人說附近村裏子一個叫馬小絡的女孩子在外麵和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從賓館裏出來，人們都在說這個女孩子多麽不知廉恥，他卻在人們議論她的時候對她產生了好奇，他也知道這裏的人們喜歡誇大事實，也許這個女孩子做的事並沒有那麽無恥，卻被人們說得如此不堪，他想，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孩兒呢，敢做出被村裏人不恥的事。現在，聽了蘇嬸的介紹，她竟像一個傳奇一樣吸引著他去了解她，而沒想到蘇嬸會替她來說媒，他對蘇嬸也刮目相看了。
“果真像蘇嬸說的這樣，我倒真的想跟她見上一麵了。”他覺得她不顧村裏的風俗在外麵戀愛，和他不顧其他人的反對，開辦香菇廠，性質是差不多的，都是需要勇氣的，兩個有勇氣的人，心意應該是相通的。
“我的個天，不枉我浪費這麽多口舌，可算是把你說通了。”蘇嬸喜滋滋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衝在不遠處洗衣服的母親道：“大嫂子，沼娃同意了。”
“那就好，那就好。”
“沼娃，你看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見麵合適，我好回去跟人家答複。”
“地點的話，我想親自到她家裏看看，時間的話，就這兩天吧，得空，我就去找蘇嬸，還要麻煩蘇嬸幫忙指路。”
“那可不，還讓你親自去瞎找半天不成，就這麽說定了。你也是大忙人，快去忙吧，我和你媽說說話，也要趕緊去回複人家了。”
“嗯，蘇嬸，我先去忙了。”然後他就起身去屋裏打開電腦接收郵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