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死城



他們眼下已快到白連山,距離漠河僅有十幾裏路,黎叔瞧著隻吃了些幹糧的白靈兒,擔憂地問道:“姑娘,要不今夜進城稍作歇息,明兒在上路吧?”

不是他不擔心主子的身體,可這一路的馬不停歇,就連他也有些疲憊,被顛得幾度作嘔,她隻是個弱女子,能撐得住嗎?

“進城做什麽?我很好,加緊趕路才是最要緊的。”白靈兒咬牙說道,但她慘白的臉色卻沒什麽說服力。

靈泉水隻能給她補充體能,無法化解因為顛簸而產生的眩暈感。

她這會兒隻覺整個人頭重腳輕,累得不行。

但她還在堅持,心裏唯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再快一點!

自離京後,漠河再無消息傳來,飽受惡疾困擾的五座城池現目前是個什麽樣的,外人一無所知。

她哪還有時間浪費在歇息上?

黎叔長歎口氣,沒再多說什麽。

馬車駛過白連山崎嶇陡峭的山路,抵達山頭,可俯瞰到另一麵山腳下奔騰不息的滔滔江水。

被黃沙汙染的大江分外渾濁,巨浪瘋狂拍打著岸邊的礁石,而在漠河對岸六裏處,便是位於中遊的城池——連雲鎮。

“我們要怎麽過去?”馬車剛到山腳,白靈兒立馬跳下車,看著眼前壯觀的江景,卻升不起欣賞風景的興致。

“屬下帶您過去。”眼下已無時間再尋船隻,唯有孤狼及隱衛以輕功護送他們倆過江。

為了不給他增加多餘的負擔,白靈兒隻能把行囊留在馬車裏,輕裝上陣。

孤狼背著她飛身越過江麵,如雁過無痕,速度極快。

夾雜著冰冷水珠的寒風無情拍打在白靈兒的臉上,刮得她睜不開眼。

安全在對岸落地後,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

五髒六腑仿佛被碾壓著,一股股難以遏製的酸意紛紛湧上喉嚨。

她狼狽的佝著腰,痛苦到眼角甚至有眼淚滲出來。

明明是一幅不堪入目的畫麵,可黎叔等人卻沒一個笑話她,反而心生憐惜。

一個姑娘家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

這一路上,白靈兒沒叫過一聲苦,沒喊過一句累,但她日漸蒼白的臉色,卻無聲透露出她的痛苦。

“主人!”白白急得在空間裏直打轉,眼淚溢滿了眼眶。

主人看上去好難過,怎麽辦,它完全幫不到主人。

記憶中,它從沒見過主人這副樣子,就算以前被敵人追殺,掉進懸崖,主人也沒成這樣啊。

白靈兒好不容易才緩過氣,渾身隻覺乏力,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著疲憊。

她撐住膝蓋,逼著自己站好,想等這口氣順了,再趕路。

“姑娘,喝口水。”黎叔將腰間的水袋解下來,合著一塊手絹遞到她跟前。

“謝謝。”歇息了約莫一刻鍾,白靈兒總算舒服了一點,立馬提議繼續趕路。

黎叔心有不忍,想勸她多歇會兒,可對上那雙固執而又倔強的眸子後,話到了嘴邊,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想,比起自己的身體,白姑娘更在乎的是主子此時的情況。

五人再度啟程,沒有馬車,又不能一直以內力趕路,隻能靠雙腿

徒步行走。

漠河通往連雲鎮的官道上,黃沙漫天,路上人跡罕至,幾乎見不到一個活人。

白靈兒敏銳地嗅到空氣裏飄散著的一股刺鼻味道:“這是什麽味兒?”

濃鬱、惡心、嗆鼻。

她從沒聞過這麽難聞的氣味。

“是腐屍。”孤狼麵無表情地說道。

這種味道,於他而言太過熟悉,那是屍體在腐爛後,散發出的味兒。

“嘶!”腐屍?白靈兒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不禁變了。

她自問自己膽子還算大,但她兩輩子加起來,一直是良好公民,腐屍什麽的,隻聽過,真心沒見過。

好在她也不是被嚇大的,短暫的錯愕後,竟將心頭那份恐懼死死壓下,朝四周望去。

官道兩旁除了一排排白楊樹,根本沒有屍體的痕跡。

“沒瞧見附近有屍體啊。”她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

“屍體並非在此,味道是從遠端飄來的。”孤狼能大致分辨出這氣味是從什麽方向傳來,他的神色略帶凝重,若他沒有感應錯,這味道正是從連雲鎮的方向飄散過來。

而之後,越靠近鎮子,那股愈發強烈的味道,也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唔,好臭。”白白受不了這股味道,它能和主人共享五感,且還不能單方麵屏蔽掉,以至,就算它在空間裏,也能聞到這味兒。

白靈兒捂住口鼻,艱難地呼吸著,她的臉色很差,這麽濃的腐屍味,說明什麽?說明死掉的人有很多,漠河的惡疾,也許,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我們快點趕路,爭取在日落前趕到鎮上。”她等不下去了!如果情況真的很嚴重,那二呆……

她不敢往下想,隻能祈求二呆平安。

黎叔與孤狼沉默地加快了步伐,後半段路,幾乎沒有人說過話,所有人心裏都堆著一塊大石。

日落時分,漫天的火燒雲將連雲鎮籠罩,紅豔的色澤,為這座城鎮平添了幾分死寂與血腥。

白靈兒剛抵達鎮子外,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城門緊閉著,前方的一大片空地上,堆積著如山般可怕的屍體,一隻隻烏鴉泣血哀鳴,用著那尖利的嘴叼啄著腐肉,蒼蠅在屍山上盤旋,黃沙地被凝固的鮮血染紅,宛如人間地獄。

白靈兒有些雙腿發軟,幾次張口,可喉嚨卻好似失去了說話的功能。

她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腦子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

太醫呢?不是說有太醫來了嗎?為什麽事態還會惡化成這個樣子?

她心中的疑惑無人能解答。

黎叔沉了臉,狼狽地將目光從屍堆上挪開,望向城頭。

“沒有守城的士兵。”孤狼沉聲說道,眼底的憂色愈發濃烈。

他沒說的是,以他的內功修為,竟完全察覺不到城內有活人的氣息。

但這個發現,他沒有說出來,而是懷揣著一分奢望,奢望著,是他猜錯了。

“他是在這兒嗎?”白靈兒顫聲問道,臉上血色盡退。

“不知。”黎叔搖了搖頭,惡疾爆發的城鎮共有五座,隱衛來信時,並未詳說主子究竟在哪座鎮子。

可看著連雲鎮,他仿佛能幻想到其它四座城池的慘狀。

主子他現在還平安嗎?

“走,我們進去看看。”白靈兒深吸口氣,她得進城去瞧瞧二呆有沒有在裏邊。

“好。”眾人施展輕功躍上城牆,剛落地,白靈兒差點被那股味兒嗆暈。

她咳嗽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

城中一片死寂,冷清的街頭橫七豎八躺著一動也不動的老百姓,還有些穿戴盔甲的士兵。

沒有人聲,沒有任何動靜,整個連雲鎮就像是陷入沉睡一般,安靜得讓人窒息。

“沒有人嗎?”白靈兒踉蹌著後退,身體砰地砸住城牆的石墩,要不是這樣,她真的怕自己會癱軟下去。

看不見,她根本看不見鎮子裏有一個活人。

二呆呢?他會不會在這裏?會不會……死?

顫動的瞳孔狠狠一縮,心髒傳來一股尖銳的劇痛。

不可能!他一定還活著,白靈兒你別自己嚇自己,他活著,絕對活著!

“有人!”孤狼忽地見到街尾一抹孤零零坐在地上的身影,當即朝那方飛了過去。

還有人活著?

白靈兒像是見到曙光般,飛奔下城牆,穿過那條堆滿無數屍體的街道,狂奔向街尾。

那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她身上的衣裳破爛不堪,幾乎衣不蔽體,而**在外的肌膚,已是一片潰爛。

她蓬頭垢麵地坐在地上,神色已有些癲狂。

在她的懷裏還抱著個男人,她一邊又一邊用那雙汙黑腐爛的手擦拭著男人臉上的瘡疤。

孤狼就站在她麵前,她似是感覺不到。

白靈兒看看她,再看看那具早已冰冷的屍體,喉嚨堵得要命。

“姑娘,”黎叔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第一個回神,強擠出一抹和善的笑,蹲在女子身前,“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外地人,這裏……發生了什麽?”

女子似是聽到他的聲音,慢吞吞抬起頭來。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皮膚像是被鐵烙過一樣,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白靈兒隻覺胃液翻湧,猛地將頭撇開,無法看下去。

“他是你的丈夫嗎?鎮上除了你還有沒有其他人?朝廷派來的軍隊,在這兒嗎?”黎叔耐心地問道,語調分外溫柔。

“都死了……全都死了……”女人不斷重複著這一句話,聲音沙啞得有些刺耳。

她的脖子已經開始潰爛,那些腐爛的傷口深可見骨,每說一個字,都會讓傷口擴大。

“哇!”白白嚇得淚流滿麵,慌忙用爪子擋住雙眼。

嗚嗚嗚,它不要看,太可怕了。

“死了?”白靈兒被這兩個字震在原地,“你說清楚,什麽叫死了?怎麽可能死了!”

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一個箭步衝到女子身前,伸手摁住她消瘦如柴的肩膀,可隨即,一聲哢嚓的碎響從手掌下傳來。

隻是那麽輕輕的一碰,女人的肩膀就碎了。

她清楚的看見,肩骨斷裂的畫麵,就連手臂噗哧落在地上的聲音,也仿佛被無限放大,在她的耳邊如轟雷般炸響。

“你……”怎麽會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