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何不成全



摑掌公主,賀菱芷這是向天借了膽子嗎?

一時間,除了晚風輕拂,便是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何事。

“放肆。”百裏晟怒怕桌案,大喝一聲,本是該賓主盡歡的宴席,竟被攪到如此地步,如何能收場。“慕女官,你若不能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朕必定不輕饒了你。”

百裏晟的話,讓不少人都動了心思,準備要進言幾句,讓賀菱芷從此再難翻身。

“大炎皇帝陛下,本宮身為使臣,受此屈辱,往陛下為本宮主持公道。”被宮人扶起來的左人靈秀恨恨的望著賀菱芷,狠聲開口,若非剛剛吃了虧,對賀菱芷心存懼怕,哪裏會站到一旁去。

“瑾兒說你該打,便是該打。”百裏連城亦是冷聲,這話雖是對左人靈秀說的,又何嚐不是說給百裏晟,以及那些欲意踩賀菱芷兩腳的人。

站在賀菱芷身側,僅是一句話,一個動作,卻足以說明百裏連城對賀菱芷的情意當真。

意味深長的看了百裏連城一眼,百裏晟眼裏藏著殺意,他最是機會百裏連城深不可測,不可一世的姿態。

“皇上,微臣自知魯莽,但為我大炎國國運昌隆,還請皇上速速將靈公主逐出境外,以免為我大炎國帶來血腥之災。”賀菱芷上前,拱手單膝跪地,正色開口。

“理由。”百裏晟冰冷的聲音落下,眯著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便連坐在他身側的清歌亦是看不懂百裏晟的心思。

“佛乃聖物,佛光可洗滌世間一切髒汙,淨化人心,本是祥瑞。奈何……”賀菱芷頓了一下,朝左人靈秀望了過去,搖首說道:“靈公主六根不淨,竟在佛前傷了微臣,將血光注入佛身。佛光帶煞,此乃大凶之兆。”

“你……你血口噴人。”原本等著看好戲的左人靈秀,此刻焦灼不已,細細想來,佛光中卻有血色,不由得臉色蒼白。

“本郡主欲攔下公主,以免釀成大禍,奈何公主嬌縱,不聽阻攔。如今佛中有了血腥之氣,不知公主該如何向吾皇謝罪,向我大炎國萬千子民懺悔?”賀菱芷擲地有聲,明明隻是個女子,可那高亢的聲音,卻透著比男子還要渾厚的勁道,讓人信服她所言。

“一切隻是你的一麵之詞,佛本身就是虛構之物,更何況大炎國國泰民安,你這是妖言惑眾。”左人靈秀為自己辯解,企圖將賀菱芷置於萬劫不複之地。

“皇上,微臣身為言官,自當知所言,知所不言。巫族世子亦在使臣之列,皇上何不聽其一言。”賀菱芷自知所言不能讓左人靈秀獲罪,唯有請出有說服力的人出麵,才能夠讓左人靈秀承擔代價。

“巫族世子可在?”百裏晟開口,視線在人群裏搜尋,身為帝王,可不信神佛,卻不能不堵住悠悠眾口,否則天下必亂,諸王亦會有機可乘。

“惡靈轉世,血光浩劫。”漢科起身,隻說了這麽簡單的八個字,任由眾人去揣測,目光在賀菱芷身上停頓片刻,便落在左人靈秀閃躲的目光中,陡地變得陰寒。

“來人,立即送靈公主回紫焰國,

不得停歇。著朕口諭,若紫焰國皇帝不能給大炎滿意交代,永斷邦誼。”百裏晟冷聲,看也不看不甘被帶走的左人靈秀一眼,問道:“不知巫族世子可有解這血光之災之法?”

沉默了一會,在一眾屏息之聲中,漢科道:“解鈴還需係玲人。”

話落,漢科便落座,隻是望著賀菱芷的目光更為深沉,深到不可測,沉到令人背脊發涼。

身子一顫,賀菱芷暗咬著牙關,本不願與漢科多做接觸,奈何不得不為之。

眾人的視線皆因漢科而落在賀菱芷身上,卻沒人發現墨漣的臉色沉如墨,原本愛笑的眸子隻有一片冷寂。

“為皇上效忠,為天下臣民謀福,微臣願受天譴。”賀菱芷起身,毅然決然來到佛像之前,玉手揚起,猛地擊向佛身,在刺眼的血光之中,狠狠將那佛身擊碎。

“噗。”大口鮮血噴湧而出,賀菱芷撫著胸口,險些摔倒,還好百裏連城及時將其扶住。

“瑾兒。”百裏連城大呼,不顧男女之儀,將其打橫抱起,連跪安也免了,催動輕功而去。

佛光散盡,瓊林苑瞬間黯淡了不少,好在夜明珠扔在原地綻放著屬於它的光暈。

憤怒的看著百裏連城任意的行為,百裏晟雖有怒氣,卻不好發作,隻得咬牙冷聲道:“來人,宣召禦醫前往相府,為德孝郡主診治。”

隨著百裏連城與賀菱芷的離開,本就人心不安的宴席,自也散了。

雖各使臣所帶之賀禮,多數為他國之物,但隻要相異,便仍可作為賀禮朝賀,百裏晟倒也收獲頗豐。

宴席散開,真心關懷賀菱芷之人,自是前往相府一探究竟,晨露有心驅客,可這些人的功夫,便是不走正門,亦可來去自如,隻能隨了他們。

竹新苑小院之內,天和四公子各自沉著臉,晨露自也沒有好臉色,倒是漢科也來到此處,令人意外。

安靜的坐在偏僻之處,漢科抬頭望著天象,眉頭緊鎖,卻不曾發一言,至於跟在他身側的壺窈,早已伏桌而眠。

閨閣之內,碧珠與明珠在外間守著,唯有韓子焉一人在屋內為賀菱芷診治,至於其他禦醫,隻能靜候在外。

有國醫在,他們這些禦醫不過就是煎藥的學徒工,哪裏有資格問診呢。

落下最後一枚銀針,韓子焉喂賀菱芷服下一顆調理髒腑的丹藥,為她擦拭著額頭的虛汗,眼底流淌著心疼的神色。

“師姐,你兩世皆為國為民,值得嗎?”韓子焉輕聲問著,清冽的目光與略顯虛弱的賀菱芷相對,帶著責怪的意味。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賀菱芷苦笑,這話自是指先皇曾與她的恩德,便是拚死,亦不過是信守昔日承諾。

“你本為幽魂,如今雖得實體,仍需避諱聖物。若再有下次,便是子焉有心,怕也無力。”韓子焉愁眉難展,他能護得了她幾時呢?

便是賀菱芷小心謹慎,命,亦不久矣啊。

因韓子焉的關懷而暖心,賀菱芷揚唇淺笑,雖氣色虛弱,卻無性命之憂。

“子焉,即天

不絕於我,又怎會讓我大仇不得報,不能含笑九泉呢。”風輕雲淡的說著,又一次自死門關徘徊歸來,賀菱芷的心更為平靜了。

報仇,是她靈魂不滅的意念所在,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亦不會後悔。

知賀菱芷心意已決,韓子焉也不多做勸說,唯有盡力而為,保全她性命,能多得一天,便是上蒼恩賜了又多一日的福分。

“巫族巫術天下無雙,雖師姐你靈魂與慕瑾鳶肉身合二為一,便是連巫族亦無可奈何,但以漢科的巫術,定可觀師姐你並非尋常人,怕是禍患無窮。”韓子焉低聲,眉中的愁緒已染上了殺意。

“子焉,記住你對我的承諾,除非危及你的性命,否則斷不可染上血腥,便是為了我,亦是不可。”看得出韓子焉的心意,賀菱芷忙出聲,尋求韓子焉的承諾。

沒有回答,韓子焉僅是點頭,表示自己會信守承諾。

“去回了外麵的人,就說我已睡下,需要靜養,這幾日概不見客。”放心不少的賀菱芷,難掩疲憊之態,話未說完已經合上了眼眸,她是真的需要好生休養一番。

在賀菱芷床前點燃了凝神的熏香,韓子焉吩咐了碧珠該如何照顧賀菱芷,便按照賀菱芷的意思,傳話給院落中等待的人。

雖眾人皆想目睹賀菱芷安然,但也相信韓子焉的醫術,為賀菱芷安危思量,也隻得先行離去。

隻是,這一夜怕是無人能安枕,不為賀菱芷出了這一口惡氣,誰人能好眠呢。

“世人命數皆有天定,逆天之行損人傷己,神醫當量力而為。”走在最後的漢科,在與韓子焉擦身而過之際,低聲說道。

“即是命數天定,巫族又何必以驅靈為己任?”韓子焉不置可否,漢科既未拆穿賀菱芷命格有異,或許他人可成為助力猶未可知。

止步,漢科深沉的目光迎上韓子焉冰冷帶有殺意的眼眸,仍舊沉的可怕,如這夜色,沉的難以暈開。

“她雖滿身血腥,卻大義。為國為民,兩世除卻愛極恨極那個男人,從未為自己活過一天。既是老天允她重生之機,為何不成全她的心願,讓她繼續守護這片土地的寧靜,何嚐不是為減少殺戮,減少生靈之苦?”韓子焉試圖與漢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奈何漢科隻是留下一道背影,早已邁步離去。

站在院落之中,這竹新苑本就有客房,韓子焉亦非第一次留宿,唯有離開之意。

“師姐,是劫是難,子焉替你背負。隻要你安然,便是子焉遭受靈魂不複的天懲,亦不悔。”低聲,韓子焉鄭重的話語說給黑夜,說與自己來聽。

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情,哪怕一生都不能有機會訴說,這份情意,亦不會減少分毫。

站在賀菱芷的房門口,看著韓子焉瘦削的背影,孤零零的站在秋風之中,不過十三歲的明珠心底莫名的有了憐惜之意。

就這樣靜靜的凝視著,直到天大亮了,明珠才在不明的心意中轉身,去看望已經醒來的賀菱芷。

隻是,此時的明珠哪裏會曉得,今夜的凝望不過是開始,還有漫長的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