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帝君之寂



見自家王爺如癡如醉的神情,貼身的護衛靈翼差點栽倒,若不是一直跟隨左右,他定會以為麵前的人是假冒的。

幹咳了一聲,靈翼策馬上前,恭敬的問道:“爺,咱們可是要去凝香閣?”

“那是你未來的主母吃味了,當不得真。”百裏連城笑嗬嗬的說著,本就打算去凝香閣的他,竟改變了主意。

“未來主母?”靈翼還有些反應不過,半晌才順著百裏連城的視線望過去,雖不見馬車的蹤影,卻還是疑惑的問道:“爺,您說的該不會是相府四小姐吧?”

“笨蛋,還有他人不成。”百裏連城不悅的賞了靈翼一記爆栗,若非是知道靈翼個性耿直,定會以為他有意笑話自己,可不是這麽簡單的懲罰了。“回府。”

“是,爺。”靈翼揉著額頭,策馬跟了上去,心裏卻在嘀咕著:這位四小姐好像並不喜歡爺,還巴不得爺死了才好,爺怎麽就認定她為妻了呢?

未經情事的靈翼自是想不通其中的奧妙,卻也錯過了百裏連城轉身之際變得陰沉的俊顏。

菱兒,前生你誓要為百裏晟守護江山,落得屍骨無存,為的一個情字。今世,你為何又要選中百裏旗嘉為帝王之才?莫非我百裏連城在你心中沒有半分重量,竟是如此不堪嗎?

怕隻怕,你的兩次抉擇都不能如人意。百裏晟暴政不仁,便是我信守承諾,他亦不得守住江山。而百裏旗嘉,你將他捧起,又何嚐不是親手送他上了黃泉之路。帝王之爭,隻為伊人,菱兒,我百裏連城非卿不娶,決計不再拱手於人。

剛剛下了馬車,賀菱芷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抬頭望了望高照的豔陽,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怕是昨夜貪涼,受了風寒吧。

慕瑾鳶這身子骨太過柔弱了,也是該加緊鍛煉了,否則連碧珠都會超過她的,更是無法防範暗箭。

禦書房之內,百裏晟麵無表情的聽完百裏旗嘉的陳述,半晌都沒有開金口。

吃不準百裏晟心裏所想,原本激情憤然的百裏旗嘉,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迎視著百裏晟那審視的目光,心下不由得一冷。

自古皇權多殺戮,便是血肉之親亦如是,而百裏晟的狠毒更是罄竹難書,怕是自己今日的舉動,定會引來他的猜疑。

“皇兄,天下蒼生皆是您的子民,臣弟等居於宮外便是皇兄的左膀右臂,是皇兄的耳目。如今臣子不臣,臣弟饒是想像六皇兄那樣做個閑散的王爺,卻也不得不為萬民請命,代皇兄體察民情。”百裏旗嘉話落,便撩袍跪下,恭敬道:“請皇兄示下,臣弟自當萬死不辭,為皇兄鞠躬盡瘁。”

高坐於龍椅之上,百裏晟那雙常年習武的手,滿是老繭,摩擦在龍椅之上,發出了輕微的響聲,半晌才開口道:“老八,眾兄弟之中,你是最小的,亦是朕親封的親王,可知這慎字之意?”

聽著百裏晟敲擊著龍椅的聲音,百裏旗嘉背後一涼,果然皇兄是善忌之人,容不得他這嫡出皇子的存在,當初的禦筆親封,亦是一種警示。

“臣弟惶恐。”百裏旗嘉再次叩首,垂首於地麵,恭聲說道:“臣弟一

刻不敢忘記皇恩浩蕩,故而想為皇兄盡一份心力,事事謹慎為之,不敢有半絲不恭、介越之心,望皇兄明察。”

百裏晟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百裏旗嘉,不帶一絲的親情在內,這樣表忠心的話,他每日都在聽,早已麻木。

任由百裏旗嘉保持這樣的姿勢跪拜了半盞茶的時間,百裏晟輕抿了一口茶,這才說道:“起來回話吧,你是朕的手足,堂堂的宗親王爺,豈可如此卑躬屈膝。”

明明百裏晟是有意為難,卻又以此為借口來刁難,無不在展現自己帝王之威,任何人都隻能臣服,便是手足亦然。

不敢把百裏晟的客氣當作真意,百裏旗嘉雖然起身,仍舊恭謹有加的說道:“皇兄聖明,臣弟忠君之心天地可鑒。”

“時候也不早了,你先行回府,待明日早朝與眾愛卿商議之後,再行定奪吧。”百裏晟大手一揮,示意百裏旗嘉退下。

慕廉本想奏本,但百裏晟不曾看他一眼,也隻得躬身退下。

出了禦書房,百裏旗嘉的臉色便沉重了起來,心下越發覺得逼宮一事刻不容緩。

皇權之下,皚皚白骨,便是手足亦可相殘。並非他容不得百裏晟,而是不被容之,那他身為皇室唯一嫡出皇子,又怎可坐以待斃呢?

沒有與百裏旗嘉同行,慕廉向一個小太監打探了一下慕紫苑的近況,卻得知紫妃龍嗣不保,命在旦夕,皇上竟不聞不問,頓時衰老了不止五六歲。

這一步棋,終究是廢了。

“傳令下去,給朕徹查,任何親王的舉動,朕要一清二楚。”待禦書房空無一人之後,百裏晟立即喚來了影衛,唯有他自己的親信能夠信任三分,整個大炎國,百裏晟不信任何人。

影衛身影閃過,不留一絲氣息,百裏晟坐在冰冷的金雕龍椅上,剛毅的俊顏上浮現了一抹狠色,還有繼續道不明的淒涼。

古來君王稱孤道寡,這高處不勝寒的冷寂,終究是無人能與之共享。

“賀菱芷,沒有你,朕亦可坐穩這九五之尊,黃泉地獄中,你不要怪朕心狠手辣。朕,既為天子,便要天下人的臣服,無人能與朕比肩而立,便是你亦然。”大手重重的拍在書案之上,百裏晟陰冷的話語響徹在禦書房之內,可回應他的隻有自己的回音。

這輩子,賀菱芷是他最大的助力,又何嚐不是他最大的恥辱。

貌比鍾馗,性情剛毅倔強,若為男兒倒是安邦治國良將,也免不了狡兔死走狗烹之運,何況女人乎。

女子,便該是花容月貌,匍伏於男人身下,屈膝博寵,可賀菱芷卻偏偏不齒於此,注定他們緣分淺薄。

“什麽?”賀菱芷星眸微眯,語氣中有著幾分的沉重。

“主子,慎王行事過於草率,怕是難以扶起。”午沉寂的聲音響在陰暗處,並非是質疑賀菱芷的決定,隻是陳述著事實。

眸光一斂,賀菱芷起身來到書案前,提筆寫下了一個大字,不失女子的秀氣卻也多了幾分勃發的英氣,都說見字如見人,果不其然。

將字跡吹幹,賀菱芷玉手一揚,原本輕薄的紙張竟能

淩空飛起,落在了午的麵前,午立即收了起來,卻聽賀菱芷淡漠的說道:“將這幅字送給慎王,若他不懂得上位者的隱忍之道,便是我們助他也無用。”

選擇百裏旗嘉為君王,一則是因為他乃皇後嫡出,自能少些非議。二則,除了難以掌控的百裏連城,百裏旗嘉的確是眾位親王中最優秀的皇子。

但百裏旗嘉若不能審時度勢,賀菱芷不介意換人來扶,總好過江山拱手相送於他國,致使百姓淪為亡國之奴。

幽深的眸子忽明忽暗,正如同屋裏的光線那般,唯有閃動的燭火與之相呼應。

午領命而去,可賀菱芷的心卻又沉重了幾分,不希望得到失望的消息。

“不該留的人,也該是時候了結了。”手中的毛筆重重的落在宣紙之上,賀菱芷眼底多了幾許的堅定之色,卻也透著幾分殺伐果決。

原本想玩一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但慕廉又一次的出手,怕是要借著難民一事來動搖大炎的國之根本,絕不可輕視。

國,不可暴動,否則如何攘外?

至於宮裏那位,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清歌所做出的犧牲不值得,賀菱芷也不允許事情再發生第二次,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分心了。

是夜,守衛森嚴的慎王府內,一道快如飛燕的黑影閃過,百裏旗嘉尚未來得及召喚侍衛護駕,那黑影便已經消失不見,而書桌上赫然展現了一張墨寶,上書一個大大的‘隱’字。

“王爺。”侍衛發現有情況,立即在門外請示,警惕不已。

“無事,退下吧。”百裏旗嘉濃眉一挑,看著新書的字,眼底神色複雜,略顯稚嫩的臉上滿是凝重之色。

究竟是誰在暗中相助?莫非他想要推翻百裏晟的政權,已經有人知曉,且不止一方?

對於不知是友是敵的神秘勢力,百裏旗嘉不敢掉以輕心,卻也明白對方近他的書房如入無人之境,定沒有加害之心。

“暗一。”百裏旗嘉低喚了一聲,大手按在了字書之上,沉默了一會後,沉聲說道:“傳令下去,暫緩招兵事宜,隻管操練老兵便是。”

“是。”暗一領命而去。

“來人。”百裏旗嘉大聲喚了一聲,有侍衛前來,便皺著眉頭吩咐道:“本王深有不適,難民之事交由管家全權負責,這幾日概不見客。”

直到書房裏隻剩下自己,百裏旗嘉方才坐了下來,確切的說是跌坐。

起兵一事,百裏旗嘉自認做的隱晦,而有了朝中幾位重臣的支持,百裏旗嘉信心十足。

可今日這一個隱字,卻讓百裏旗嘉後怕了起來,他尚未有所舉動,便已經成為驚弓之鳥,這帝王之路怕也不易。

夜涼如水,本就饑寒交迫的難民們,身子自然是不好的,即便是有百裏旗嘉的人搭建了帳篷遮風,給了棉被取暖,每日三碗清粥,又有大夫給開了治病的藥。

可這樣的舉措,仍是無法阻止長期饑餓對身體造成的影響,瘟疫之症正在悄然襲來,不知會為大炎國帶來多大的禍端。

自古以來,瘟疫難治,民心也必然會躁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