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下)



“你說話有點怪怪的,好像想忘掉過去的一些什麽事,隻是有些事情是很難忘記的,”他若有所思地說,“我也有一些不想回憶的事,但是忘不掉,隻能埋起來,你呢?”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詫異:“也許我們的事情不一樣,你的是美麗的痛苦,忘不掉,隻能埋起來,而我的卻是荒唐的快樂,可以忘記,完全沒必要珍藏。”

他也看了我一眼,像是不太明白我話中的含意,卻也不想多問。良久,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問我:“你租的房子出了什麽問題?你家不在烏魯木齊嗎?”

“三年前我就不在家裏住了,後來,我父母賣掉了他們在這裏的房子,去了外地,”我說,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和茜倫的事,所以隻能胡說,“前兩天,我剛剛退掉先前租的房子,因為我現在的工作薪水不高,不能像過去那樣有錢可以付得起那麽多的房租了,我要找一間我能承受得起的房子,比如一室一廳、沒裝修、不帶家具電器的單身公寓,或是跟別的女孩合租一套房子。不過至今還沒有找到,所以你看,我就沒地方去了,不過我天天在網上看租房信息,也許明天我就能找到一個合適的。”

他很詫異地看著我,半晌沒有出聲。

我隨意地笑了笑:“你怎麽了,是不是還認為我依然是前不久那個可以在上海遊玩,可以泡得起咖啡廳的陌生人?其實人生也不過就是一場夢,今天這樣,明天那樣,今天有薪水,明天沒薪水,沒有什麽奇怪的。”

“也是,就像我們商人,今天有錢賺,明天也許就會賠得傾家蕩產。那麽,”他皺了皺眉,“你這幾天都住在哪裏呢?”

“去看夜場錄相,嗬嗬,其實我也不看,隻是找個頭上有水泥、周圍有不少人的地方打瞌睡罷了。等到天亮之後,再到公司裏去洗洗臉,就OK了。”

“哦,”他顯得有些難以理解,“明天呢,還打算看夜場嗎?你要是天天這樣,身體怎麽受得了?”

“那要看我明天能不能租到合適的房子,我想這種日子不會太久的,還好我年輕,能挺得住。”我對著他點了點頭,嘴上說著謊言,心裏卻在說實話,如果明天茜倫還有約會,我當然還得避開。

他看了看我,又說:“夜場裏放映的多半都是*片和暴力片,一般不準未成年人觀看,觀眾大多是些烏合之流,在那種場合裏,你不害怕嗎?”

我搖搖頭,無所畏懼地說:“我能獨

自一人到處旅行,壞人見得多了,還怕那些無聊之徒?再說,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安全。而且,我現在還和你獨處一室呢,可我並沒有害怕。”

“啊,我忘了,人多的地方和沒人的地方都安全,就是像這種有一個男人的地方最不安全,嗬嗬。”他隨便地笑了笑,“在上海我就感到你是一個特殊的女孩,什麽都不怕,反倒讓男人怕你。”

“你怕我嗎?”我揚揚眉毛問。

“我為什麽要怕你呢?”他反問我。

我輕輕聳了聳肩,沒有說話,隻覺得今晚很奇怪,假如不是因為要給茜倫行方便,我就不會和這位曾經有過一麵之交的方哲遠一起到這裏來。看了看坐在旁邊的他,他也不說話,仿佛在思考著什麽,也許是我的大膽和無所謂使他感到有些不適應,大概在他的眼裏,好女孩不該是這個樣子。想到這裏,我不覺淡笑了一下,隨他怎麽去想,我就是我,我要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永遠不會效仿別人的模樣,就算我的氣質裏已經浸入了洗不掉的小姐味兒,我也不打算用力裝出純潔膽小的樣子來給他留下所謂的好印像。

“我有一個*,”他轉頭對我說,“既然你這幾天沒有安定的居所,就在這裏住好嗎?等你找到了合適的房子,再搬走也不遲。”

“不行,”我說,“你想得太簡單了,並不是我能跟你到這兒來一晚,就說明我可以天天和你住在一起。今天晚上是不得已而為之!”

“起碼這一個星期不要緊,因為,”他明白我的意思,“我明天要去西安開董事會,一個星期後才回來,你在這裏暫住,一方麵解決了當前沒有住所的困難,另一方麵,我也正想找人替我看一下房子,怎麽樣?”

“這,這怎麽好意思呢……”我想拒絕,卻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他的好意竟有些讓我感動,但我卻不能讓他知道我其實另有居所,更不能讓他知道我和茜倫的事。

“別想那麽多了,就這樣辦,”他說著,從他的鑰匙串上取下兩把鑰匙,遞在我的手中,“鑰匙一定要裝好,不然你就進不來了,一個人在的時候,注意把防盜門也鎖好,現在什麽樣的壞人都有,以免發生意外。”

“但是,”我拿著鑰匙說,“你這裏有這麽多值錢的電器,你就這樣相信我嗎?”

“我有理由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常運風,他的職員個個品行端莊。”他充滿自信地說,“何況,這裏的電器其實都不值錢。”

被他的話逗笑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我們互相沉默了許久,然後是他先開口了:“快兩點鍾了,你困嗎?”

“是啊,很困。”我如實地說。

“那就休息吧,”他關掉音響,“這兒有兩間臥室,你用左邊那間好嗎?”

“好的,謝謝。”

“洗臉間裏有新牙刷,你洗好臉,也可以用我的護膚品。”他說。

“你的護膚品?大寶嗎?”我笑著問。

“嗬嗬,不是大寶,是一個朋友從澳洲帶回來的綿羊油,我其實很少用。”

“綿羊油不錯,而且新疆很幹燥,你真的應該多用用,如果同時加一點薰衣草精油,保濕的效果會更好。”

“嗯,薰衣草,我知道新疆伊犁有這個特產,等我回來後,打算接受你的這個*。”

“相信我,沒錯的。”我笑了。

他也笑了。

我站起來向他道了晚安,去洗臉間洗過臉,打理完畢後,就走進了那間簡潔但很溫暖的臥室。我將燈打開,房門插好,然後便軟軟地倒在了陌生的床上。

看著陌生的牆,陌生的燈,我還來不及細想,就已經躺在了這個陌生的環境裏。他竟然如此慷慨地讓我搬來暫住,雖然這些我都沒有拒絕,因為一直沒有找到拒絕的理由,但是,我不由自主地拿了他交給我的鑰匙,難道真的要來這裏住嗎?無淪如何,他是一片好心,我就權當真的沒有住處,暫且在這裏住一個星期,待他從西安回來後,我再對他說我找到了合適的房子,然後再回到我和茜倫的天地裏去。

世界真大又真小,我不斷地在心裏感慨,為什麽偏要讓別人看見我自由瀟灑地在外旅行後,又讓他們看見我回返後的平凡和渺小?在今後的生活裏,我是否還能憑借自己正確的力量,再創造一次次的瀟灑旅程?

方哲遠就在我旁邊的臥室裏,此時他在想些什麽呢?有一個女孩子正睡在他的隔壁,他會因此胡思亂想並冒然前來打擾我嗎?雖然我能感覺到他是一個好人,但還是忍不住會這樣想。男人的本性我見得多了,他們有自己非解決不可的需要,好男人也有,但好男人不會強人所難,他們有別的辦法,通過戀愛、結婚或是購買來滿足自己的欲望。我想,方哲遠應該就是這樣的人吧,他有的是辦法解決他的需要,用不著讓自己變成一個無賴,來趁我之危。

關掉燈,我想讓今晚的奇遇都化作煙雲,飄散在我的夢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