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回憶(二)



夜長歡早已離開窗戶旁,她正坐在床上,依舊緊緊的裹著被子,呆呆看著她們三個人,不知道她們幾個想要幹什麽。

她們三個人站在那裏,轉著黑亮的眼珠子,同樣也在盯著著她看。

忽然,她們三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點點頭,看著夜長歡,撲通一聲,狠狠的跪在那些梅花上。

那些梅花上的雪被體溫融化,瞬間就讓她們的膝蓋上的衣服濕透,想必,那刺骨的寒冷帶來的凍脹之痛,已經深入每一個人的關節中。

夜長歡怔了怔,立刻驚呼道:“小妹妹,你們這是做什麽?你們快起來,這雪這麽冷,萬一以後關節留下病根怎麽辦,有什麽話站起來好好說。”

她們三個仿佛沒有聽到夜長歡說的那些話,依舊那樣的跪著,腰挺的像白楊樹的枝幹一樣筆直。

夜長歡心裏非常焦急,快速的走過去,打算把她們扶起來。

當時,離她最近的是夏曉,她的指尖剛觸到她身上那件冰冷的外衫,瞬間,寒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迅猛的入侵體內,她的整個身體頓時僵硬,皮膚漸漸地變成可怖的青紫色。

那時候,她全身劇烈顫抖著,幾乎連站立,也成了一種很困難的事。

她喘息著,勉強的對她們說道:“如果你們不站起來,無論你們有什麽樣的請求,我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她們似乎感覺到她態度的強硬,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慢慢的都從地上站起來了。

夜長歡極其緩慢的走到床邊坐下,順了口氣,慢慢的說道:“你們說吧,什麽事?”

“小姐,我們請求您幫我們的義父報仇雪恨,您要是答應我們,無論以後這件事能否成功,我們都願意做牛做馬的伺候您一輩子。”三人看著夜長歡,眼裏滿是仇恨和倔強,齊聲的大聲說道。

夜長歡又愣了愣,停頓了一下,問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我叫夕煙”

“我叫眉黛”

“我叫夏曉”

“你們讓我為你們報什麽仇?雪怎樣的恨”

夏曉搶先,看著夜長歡,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們三個原本是昆侖山下無父無母的孤女,上任合歡殿主,有一次去山下采購大雪封山時所需要的補給,在回來的路上,恰巧碰見了暈倒在雪中,快要被凍死的我們,他看見我們穿的破破爛爛,人也麵黃肌瘦,又覺得我們的身世很可憐,就把我們都收為義女,並帶回到昆侖山來撫養。本來我們在山上生活的時光平靜而快樂,但是,三年前,我們的義父去中原辦事,在回昆侖山的半路上,突然不明不白的得病暴斃。當時,擁有胡人血統的義父,正值壯年,又是習武之人,身體彪悍強壯,怎麽可能突然就得病而死呢?什麽樣的病,在短時間內,就能將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徹底摧毀?我們三個人都不相信,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所以,還請你幫我們查明真相,手刃仇人。”

“那你們憑什麽認為我就能殺了那個害死你們義父的人呢?”

眉黛說道:“因為,自從義父不在了之後,我們三個一直居住在合歡殿的另一個間偏僻的房子裏,我們每時每刻都在尋找一個不但武功足夠高強,而

且智謀無雙的人來替我們報仇。我們三個在昆侖山上下,找了整整一年,直到你來合歡殿後的第六個月的二十五號。”

夕煙接口道:“那天,如往常一樣,我剛剛從外麵溜達回來,正從合歡殿的牆外走過,眼睛無意間掃過牆上的破了很久的一個大洞。我走過去,眼睛透過這個洞,一眼就看到了。你就像今天這樣裹著被子,站在窗戶旁,看著院中的梅花。不過那天你似乎很煩躁,不停的用兩根手指撚起一小片碎掉的廢紙片,一片又一片,隨手就朝院中的梅花樹的樹枝上揮去,那些樹的樹枝上無數花躲持續不斷的紛紛落下,每一朵花朵都是形態完整,花瓣葉子沒有被損傷絲毫。我們三個都聽義父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武功已達到出神入化的人,世間萬物都可以被他們的當做無敵的武器,飛花摘葉皆可傷人。”

夜長歡低著頭想了想,過了會,笑著,很好奇的問道:“我不記得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不過還是謝謝你的誇獎。那你們為什麽又認為我足智多謀呢?”

夕煙又說道:“因為,我們曾經聽過義父說過你的故事,他在講你的故事的時候,不斷的誇讚你,說你乃天下第一位有見識,有懂謀略,又重信義的奇女子。義父見多識廣,博學淵源,他說的話總是不會錯的。”

夜長歡看著她,失笑道:“你一定是記錯了,那個女人絕對不是我。”

眉黛疑惑的看著她,問道:“不是你?那是誰?難道天下還有第二個夜長歡不成?!”

“也許有,也許沒有,我不知道。反正你義父說的那個人絕對不是我,因為,我自己很清楚我自己,我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我隻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和世間的其他女人並無不同之處,甚至要比其他女人還要斤斤計較,還要庸俗百倍。”

夏曉突然笑了一聲,看著她說道:“現在,我們幾個更加確定,你就是那個我們一直要找的,可以替我們的義父報仇的人。”

眉黛也說道:“對,我想起來了,義父曾經說過,世界上隻有一種人對自己擁有的名利毫不在意,對別人的誇獎一笑置之,他們隻順從著自己的內心,他們的心在哪,人就在哪,他們的心裏想做什麽,就會做什麽。現在,我明白了,他說的就是像你一樣的人了。”

“看來你們的義父活著的時候,教了你們很多有用的東西,不過,我不能答應你們的這個請求。”

三人立刻齊聲驚叫道:“為什麽?”

相比她們三人激動的情緒而言,夜長歡隻是看著她們,淡淡的說道:“因為,很多年前,我就發誓,此生再不會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就算是自己親生父母手足兄弟,隻要我不願意做的,就算殺了我,我也絕對不會做。”

夏曉、眉黛和夕煙三人頓時都愣住了,眼裏滿含著濃濃的不可置信。

或許她們以為,夜長歡問了這麽多,她們也回答了這麽多,一開始心裏就早已經答應了。

可是,沒想到到最後的結果,居然是這樣的。隻要是個人,他聽了夜長歡所說的之後,都會被震的愣住。

停頓了會,她又歎了口氣,看著她們認真的說道:“不過,我可以收你們做我的小丫頭,把你們撫養

長大,還會教你們很多你們既想學,也很有用的東西,這些東西保你們一生的平安富貴,綽綽有餘。那麽以後你們願意跟著我嗎?”

三人想也沒想,脫口就齊聲說道“我們願意。”頓了頓,夕煙握著拳頭,激動的說道:“我們自己的義父的仇,本來應當我們親手來報,又何必來求別人。”

夜長歡點點頭,呆呆看著地上那一片美麗炫目的梅花花瓣,仿佛出了神,忽然她用右手捂著胸口,猛地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她看著她們,眼裏有一種奇詭的情緒。

其實,她很想告訴她們三個,仇恨的種子一旦在心裏種下,不但會活的生不如死,甚至可能毀滅靈魂,痛恨自己,痛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

但是,她看著她們那雙充滿仇恨,再也不複小孩子那般純潔天真的眼神。她隻有歎氣,除了歎氣以外,她隻能讓她們活的更加好一些,活的更加有意義,更加能讓自己幸福一些。

罷了,罷了,人各有誌,不必強求。

沒有經曆過黑暗的人,是體會不到光明的美好的,路隻有走過,才知道什麽適合自己。

想必,這些她們以後都會明白,然後,再做出一種新的正確的選擇,作為一個好的生活目標。

“殿主,殿主,周殿主來看你了,已經到門口了,快清醒清醒,別發呆了...”夏曉突然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手用力的捏捏她的腰上的肉。

夜長歡猛然驚醒,低頭看到桌上的茶杯裏的茶水早已經一滴不剩,隻餘褐色的茶葉亂七八糟的黏在杯子底部和周圍。

夏曉看她家主子,又要繼續發呆下去,眼睛一轉,雙手猛地探到她的咯吱窩,手勁不大不小,頗富技巧性的撓了幾下。

夜長歡渾身一抖,差點張口叫出聲來,側過臉,雙眼怒瞪著她。

夏曉無奈的用手指了指門口,撲閃著大眼睛,無辜的說道“主子,周殿主來了。”

夜長歡怒道:“來了就來了,有什麽稀奇的,自從她七天前從長安回來後,哪天那頓飯不來咱們這裏蹭吃蹭喝,這麽大驚小怪的幹什麽!”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冷冷的笑:“看來今天,夜殿主是非常不歡迎我了,那我今天的這壇特地從長安帶回來給你的女兒紅,想必也也不太想品嚐了。那算了,我這就拿它給我的寶貝梅花樹澆澆水,應該也是極好的。”

夜長歡立刻轉過頭,對著周翎展開最熱情的笑容,一邊起身朝門口走去,一邊說道:“你說什麽話,剛剛我是開玩笑的,別往心裏去。話說最近,夕煙那小丫頭的廚藝又長進不少,研製許多好吃的新菜來,你必須的好好嚐嚐。”

周翎又冷冷的哼了一聲,甩開夜長歡伸向她提著的酒壇的爪子,大步走了進去,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她的軟床上。

接著翹起二郎腿,頗有大爺的風範,朝著夏曉吩咐道:“你快去吩咐夕煙做飯,記得一定要讓她做昨天新研製成功的菜,其他的新菜,我都已經吃過不少次了。”

夜長歡也對夏曉,催促道:“快去,快去,別耽誤了我和周殿主喝酒。”

“是,我馬上就去。”夏曉躬了躬身,快速的退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