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活死人（二）
活死人2
半個時辰前。
當夜長歡快要到達祭祀台的時候，心中反而平靜不少。
到達在祭祀台下，她習慣的從放琉璃燈的地方取出其中一盞，然後拾階而上，長長的紅色衣擺，迤邐的拖曳在已經鋪滿細雪的青石板的石階上。
琉璃燈發出暈黃的光芒，被白雪一映，使得她投在地上的影子，更加隱隱綽綽，寥落而迷離。
五年的時間，一天又一天，數不清的日子，也已經一日一日的熬過。無論過程中心靜如何，個人的感受又是如何，這漫長仿佛流逝不盡的歲月，總算是已經過去了。
人生能夠有幾個五年？
如今她已經有二十五歲了，不知不覺間，麵容早已不是當初那樣年輕，那樣美貌——她已經老了啊，不知道，他醒來後，在第一眼看見她時，會不會認不出她了？
嗬嗬，女子心中不住的苦笑。
祭祀台臨湖而建，也許算不上是湖泊，這隻是這座巨大的雪峰上，三個熱泉中的其中之一。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在經過幾萬年時間的演變，滄海桑田。雪峰下麵的岩石不斷地進行地質運動，漸漸地發生了錯位，最後，地表下麵的臨近滾燙岩漿的水，慢慢的從地縫中滲出來，日積月累之下，便形成了如今的熱泉。
蕭神醫曾經來到過這裏，在觀察了幾天後，得出的結論是：這泉水裏麵含有很多東微量的東西，對人的身體很有好處，用它洗澡能夠促進血液循環，祛除寒氣，治療人體內的一些疾病，而且，還有美容的功效。
當初，這一言論，一放出去，曾經一度讓宮中眾位愛美的女子，日日來這裏泡澡。但是，大約是在半個月後，這裏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清。
因為，那些凡是峰頂上用過那泉水洗過澡的女子們，在回去宮殿後，一個個都噩夢連連，寢食不安，過不了多久，身體便會一點點慢慢的腐爛，然後，白骨森森的死在自己的房間裏。當然，很多人人無法接收自己的臉一日一日的爛掉，看著皮肉剝落的身體，心中選擇了逃避現實——自殺，與其讓自己活著腐爛，倒不如死後爛在地裏，至少不用親眼看著，感受著，痛苦著，煎熬著。卻沒有一點辦法，也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一點希望。
別說她們，就連蕭神醫也是無能為力的，他也曾經出診過這些女子，試圖挽救她們，以彌補自己的無心之言造成的過失。可是，到最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在如花的年紀枯萎凋零。
其實，一直以來，他連這些女子變成這樣的醫學原因都不太清楚，都沒有檢查出來。
後來，歸來宮中流言四起，下人們傳言說，這些女子在祭祀的神潭裏沐浴，必然是觸怒了雪山上的神靈，才會！被懲罰，有這樣悲慘的下場。！
更有甚者，有幾個曾經伺候過因此而死去主子的丫鬟，也說她家主子從祭祀台回來後，曾經自言自語的提起過：沐浴的過程中，在泉水中看到過一個影子，高貴冷清，有傾倒眾生之貌，眉間輕點一粒殷紅的朱砂，又有無法言說的妖嬈陰冷。這個人，一看之下看，給人的感覺，就像那一簇冰層中，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美麗而矛盾，泱泱正氣之中又蘊含著
應冷和邪惡。
這樣的人，他自身所有的一切，簡直不能夠用言語詞語來形容，不是九天之上的神靈，那就應該是地獄之中的魔鬼了吧。——當然這是歸來宮中，宮人的猜測。
無論傳言是怎麽樣的有鼻子有眼，最終的結果，祭祀台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甚至，在以後的幾年中，變得更加的荒涼，罕見人跡。
夜長歡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熱泉旁邊，迎麵撲來的熱氣，將她眉梢發間的雪盡數融化。
她放下琉璃燈，站在那裏忽然就有些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
再向前走百來步，就要到那個舒歌常住多年的小木屋了，她卻頓足不前。
她在水麵上的影子——暈黃的光芒中，她隻能看見模糊的影像上，麵容和發間上的水不住的往下掉，幾縷濕透的長發看緊緊的黏在脖子上，看起來極是狼狽，臉上的肌膚應該是蒼白的可怕。
夜長歡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感受到自己胸膛裏的那顆心的律動要比以往更加快，更加有力。
過去的時間裏，每次都是他還在沉睡的時候，她才來看他，靜靜的陪著他。
如今，他是要醒了吧！要是——他看到自己如今這個樣貌，會不會覺得她變醜了呢？會不會已經認不出她了呢？
當年，他們一同在自身身上種下同心蠱，在這滾滾紅塵之中，隻為這一生，生死相連，不離不棄。
這是一種苗疆的奇蠱，中蠱之人，如若一方死去，另一方必然也會追隨對方而去。當然，一方身體受傷，另一方必然也會造成同樣的傷害。
今夜，自己的身體雖然疲倦，但是卻是要比以往精力旺盛，心跳也明顯要正常不少。
這時候，十二蓮母中的大聖女瑚鈺，忽然拉開木門，從那個燈光明亮的木屋中，急步跑出來，連身後的門都來不及關上。
殿主怎麽還沒有到？舒公子...如今舒公子這個樣子...她從來也沒有見過...更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殿主你快點來吧！還好有殿主的身邊那位大丫頭夏曉在，否則這裏的情況她都已經快控製不住了！
瑚鈺又向前跑了幾步，忽然停住，看著溫泉邊上，臨水照影的女子，眼中露出狂喜的情緒，立刻將雙手攏在嘴邊，朝她大聲喊道：“殿主，殿主，您終於來了，可算是讓我等到了，您還是快去看看舒公子吧，夏曉姑娘和其她十一位姐妹都在裏麵守著呢！”
對麵的夜長歡抬起頭看向她，依舊保持著伏下身的姿勢，神情中淡淡的，並不按照她的請求去做，又似乎根本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瑚鈺明白她不可能聽不到她說什。她相信，這世間還沒有任何聲音是這位女子聽不懂、聽不到，從她第一次見到她，在那個魔窟中，抱著她小小的身體，一步一步穿過黑暗狹窄的地下魔宮的幽長的通道，背出來開始，一直到現在。
她的心中便堅信，眼前的這位女子，定然是蒼天遺落在天地之間的神明。
這位桀驁不馴的女子，那隱藏在眼中的情緒是什麽？是...退縮嗎？還是...痛苦？瑚鈺腦中細細體會一下，心中不禁一驚。
這樣的女子，
也隻有舒公子那樣的人才配的上吧，也隻有為了那樣的男人，她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吧！
不過一想到屋中的情況，她立刻又心急如焚，朝對麵的那位女子躬下身，焦急的說道：“殿主，你還是趕快去看看吧！舒公子這次醒來，跟往常大不一樣。從一個時辰前到現在，公子已經連飲十一位宮婢的鮮血，是以往的一倍還多。並且，到目前，還沒有停下來，我和眾位姐妹都勸說過了，可是，公子誰的話也不聽，還把我們姐妹幾個都嗬斥了一頓。”
“怎麽會這樣？！前段世間，我不是已經將治療的方法都詳細的告訴你們了嗎？而且，那個時候，不用我在旁邊指導，你們幾個姐妹也會做得很好。這段時間，你們是怎麽照顧公子的？是不是見我不在祭祀台，你們幾個偷懶、做事也不認真了？！”夜長歡心中又驚又怒，大聲嗬斥道。
他居然已經喝了那麽多人身體裏的鮮血，實在是太多了，也太過反常，到時候，他的身體內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夜長歡眉間微皺，沒想到自己隻是昏迷了四五天而已，祭祀台這邊卻出了這樣大的事情。
瑚鈺看到忽然站在自己麵前的夜長歡，身體因恐懼不停的顫抖，低下頭趕忙回道：“請殿主明察。這麽多年來，奴婢們一直謹遵殿主的教誨，半點也沒有鬆懈，從來是萬萬不敢偷懶半刻鍾的。今夜，本來還沒有到應該蘇醒的時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舒公子卻忽然從冰床上坐起來，說很渴很餓，吩咐夕煙她們給他找些食物。”
這些食物，當然是活人的鮮血。
夜長歡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瑚鈺的肩膀。
瑚鈺雙腿一軟，垂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已經說不出話來。要不是，夜長歡雙手提著她的身體，她早已經癱在地上成為一團泥。
“你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你們十二蓮母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你又是聖女中的老大，怎麽可以這麽沒有出息？！昆侖山馬上就要麵臨和中原武林的一場大戰。到時候，你們幾個可不要給我夜長歡丟了臉麵！明白嗎？”夜長歡忽而又冷笑，語氣十分霸道，說道：“到你死的時候，自然會死！到時候，無論你多害怕也沒有用的。但是，如果我要是不讓你死，誰也不能把你怎麽樣！保證你絕對不會少一根汗毛。”
瑚鈺聽她說完後，懂得其中的保護之意。用力的不住點頭，低下頭忍住眼中感激的淚水，咬牙說道：“殿主，瑚鈺心中明白。日後我和眾姐妹一定會竭盡全力，同歸來宮上下一起浴血奮戰，護昆侖山下千萬百姓，保昆侖山百年太平。”
救命之恩，養育之恩，傳授武功之恩，還有這些中所包含的，這麽多年一日一日的栽培關愛和教導的恩情。該如何讓報答——其實，自己和眾位姐妹能做的也隻有這樣了吧。
完成她的每一個心願，執行她的任何一個命令。無論這個過程中，有多艱難，需要付出什麽艱辛，必須放棄哪些生命中最為珍貴的東西，她們都會義無反顧，不顧一切的去做。並且，以後在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後悔。
剛說完，忽然她隻覺得的天旋地轉，一眨眼，真的隻是那一瞬間，再睜開眼睛後，發覺自己已經坐到了木屋裏冰床旁的地板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