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10章



“大夫不是讓你好好休息的嗎?怎麽跑了出來?……”

大掌自然而親昵的牽起女子的玉手,淳於焉溫聲開口道。一雙幽深似海的眸子,仿佛除了麵前的佳人,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安若溪隻覺一縷苦澀,慢慢的從心底蕩漾開來,泛在嘴角,連凝出的那一抹笑意,都似黃連。

“你不在屋裏,臣妾覺得有些悶,所以出來走走……有伶兒陪著我,沒事的……”

便聽蘇苑莛嗓音柔柔,一張瑩潤似玉的嬌顏上,淡淡籠著一層紅暈,那種半是羞澀,半是甜蜜的神情,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本王已經把剩下的事情交代給底下的人去辦了……以後就有時間可以陪著你了……大夫說頭三個月最是要緊,你身子本來就弱,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知道嗎?……”

男人細細的囑咐著,那樣的溫柔關切,繾綣意濃,不參合任何的雜質,刺得安若溪雙瞳,如針紮一般酸痛。

“嗯……”

女子輕點臻首,嬌顏上的甜蜜,如玫瑰花般綻放。

安若溪突然覺得自己呆呆傻傻的站在這裏,就像是一個無人問津,卻死皮賴臉著不肯離開的小醜一樣,整個人的存在,根本就是一個絕大的笑話。

自嘲一笑,安若溪剛打算悄無聲息的走開,卻聽得身旁有人心有靈犀,善解人意的開口道:

“看來我們留在這裏,根本是多餘的……汐兒,你介不介意,邀請我去你的涼歡軒坐坐……”

說這話的端木謹,一雙水色無邊的桃花眼,衝著安若溪促狹的眨了眨。那種似安慰、似曖昧的神色,在安若溪鬱鬱的心底,灑下了一線明亮的陽光,漸漸照透了那裏的荒蕪與陰霾。

“當然不介意……先前我讓籠晴去吩咐廚房,熬了一大鍋的桂花糯米藕,現在應該差不多好了……你去了之後,正好幫我解決掉……”

嘴角扯開一個大大的明麗笑容,女子晶瑩剔透的臉容上,似暗夜裏刹那間綻放的一朵百合花,妖嬈而清雅,如同籠著一層薄薄的豔光,耀眼的令人不敢逼視。

縱使見慣了各色的美女,但卻無一人像眼前這不著粉黛、清湯寡水的女子一樣,仿佛擁有動人心魄的魔力。

眸色一沉,端木謹深深凝住麵前的安若溪,那一雙墨玉般幽黑的瞳仁裏,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一掠而過。

身畔的男人,幽深似海的寒眸,仿佛未曾落在對麵一男一女身上半分半毫,但蘇苑莛仍是清晰的感覺到,從那溫厚粗糙的大掌上,傳來的隱忍的力度,仿佛隨時會將包裹在其中的小手,無意識間給狠狠捏碎。

她卻不覺得痛,任由自己的一雙玉手,停留在那漸漸變冷,漸漸變硬的粗糲掌心,纏繞不放,至死方休。

端木謹菲薄的唇瓣間,輕輕扯開一抹邪肆的淺笑,溫聲細語的開口道:“那桂花糯米藕,光聽名字,就知道一定很香甜,本王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嚐嚐了……汐兒,我們走吧……”

“呃……好……”

聽到男人的聲音,安若溪才發現自己在剛才的一瞬間,又不由自主的走神了,那種感覺,就像是你心底,暗暗期待著的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最終卻沒有實現一樣,因為就連自己都不敢正視,連帶著那莫名的一縷失落,都是飄忽而隱秘的。

略微尷尬的衝著端木謹一笑,安若溪堪堪轉過身子,不再多留,纖足一抬,就打算往涼歡軒的方向回去。

背後卻在這個時候,悠悠傳來一道清清冷冷的話聲,說的是:

“謹王爺大老遠的跑到我焉王府來,就是為了吃一碗桂花糯米藕嗎?……”

心頭驀地一跳,安若溪剛剛抬起的一隻腳,就像是被人突然之間施了定身術一樣,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卻見身畔的端木謹,清眸婉轉,斜斜睨了她一眼,帶著三分恰到好處的似是而非的曖昧,輕柔的一把嗓音,溫潤的仿佛想要滴出蜜來了一般,說的是:

“這還不夠嗎?……若是汐兒樂意邀請本王……別說還有一碗桂花糯米藕……就算什麽也沒有,就算路途再遠一點,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若是本王說不歡迎謹王爺呢?謹王爺還要繼續厚著臉皮留在我府裏嗎?”

漫不經心的下著逐客令的淳於焉,一張俊朗冷毅的臉容上,卻是神色淡淡,瞧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來。

“既然焉王爺不歡迎,那本王自是不會厚著臉皮在這裏多加打擾……”

卻見那端木謹似乎絲毫不以為忤,聲音平平,不著半絲情緒。這般的從善如流,怎麽看也不是他的風格。

果然,頓了一頓,語氣一轉,便聽那端木謹施施然的開口道:

“……汐兒……既然焉王爺不喜我留在他府中,恐怕就要委屈你,跟我一塊兒出去了……不過,正好,來之前,我聽人說城外西郊新開了一家得月樓,裏麵的雪花雞、冰糖湘蓮都是數一數二的招牌菜……我本打算改

日帶你過去嚐嚐,現在看來,我們現在就有這個機會……”

男人一雙水色無邊的桃花眼裏,流光瀲灩,氤氳的人影,毫無疑問,都是他口口聲聲喚著的“汐兒”,仿佛周遭的其他一切,在他眼裏,都是死物;菲薄的唇瓣間,張揚而邪肆的泛著一抹蠱惑人心的笑意,那半是挑釁,半是促狹的神情,還真是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寒眸一厲,淳於焉漆黑如夜的瞳孔深處,如同被人點燃了一簇幽藍的小火苗,隱忍在其中的憤怒,大有熊熊燃燒之勢;一張薄唇,緊緊的抿著,仿佛正在竭力阻止著某種不受控製的情緒,從口腔裏傾瀉而出,又仿佛僅僅隻是為著端木謹的三言兩語,便已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了。

男人卻仿佛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語氣輕柔,一心一意,悠然的詢問著眼前女子的意見:“汐兒……你說好不好?……”

便見對麵的淳於焉,凝結在幽幽寒眸裏的那一線狂風暴雨,正在迅速的集聚著,仿佛隨時都會衝撞出來,將落在其中的人影,毫不留情的淹沒、吞噬……

安若溪心中,由是一動。這麽長時間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淳於焉這隻變態也會有被人嗆住的時候,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呢……

忍住從嫣紅的嘴角,不斷往外傾瀉的融融笑意,安若溪頗有一雪前恥,幸災樂禍的好心情。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看來,淳於焉那隻變態,終於迎來了可以跟他相抗衡的對手……

趕緊打住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自作多情,安若溪就事論事的開口道:

“好呀……冰糖湘蓮什麽的,我最喜歡吃了……謹大哥,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去?”

女子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像是冒著光,望向她麵前的端木謹,那種眼神,她仿佛從來未曾落在過他的身上……竟是刺得淳於焉眼角一澀,就像是被人拿著一根針,不經意的狠狠戳了一下,尖銳的疼痛,順著瞳孔裏的神經,迅速的流竄至心底某處,輕而易舉的便紮進了那自以為堅硬如鐵石的地方……

“不許去……”

男人的嘴巴,似乎快過他的思緒,搶先一步,衝口而出的阻止道。

突如其來的三個字,打斷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一嚐美食的安若溪的興奮之情,下意識的望向那投了反對票的男人。

淳於焉突然恨極了麵前女子那副錯愣而無辜的表情,咬牙道:

“沐凝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需要本王提醒一下嗎?本王的愛妃……”

那“本王的愛妃”五個字,像是從淳於焉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透著絲絲的恨意,和縷縷的曖昧,竟讓安若溪的心頭,驀地一熱,一張老臉上的溫度,立馬上升了幾個汞柱。

正飄飄然的對號入座的時候,卻聽得男人清冽的嗓音,刀子刮過利器一般的刺耳,哧溜溜的撞進她的鼓膜裏,說的是:

“……若是讓別人看到……本王的愛妃,大庭廣眾之下,竟然跟別的男人,拋頭露麵,在酒樓裏卿卿我我……你們讓本王的麵子,往哪裏擱?……”

安若溪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口之處,差點上不來,噎的五髒六腑,都火辣辣的疼。

“淳於焉,原來你擔心的就是這個……既然如此,你幹脆一紙休書,把我休了了事……這樣的話,無論我跟哪個男人拋頭露麵,卿卿我我……也都跟你焉王爺無關了,別人自然也不會嘲笑到你頭上……這樣你就滿意了是不是?……”

安若溪一張嬌豔欲滴的小嘴,開開合合,連珠炮似的向外吐著無遮無攔的字眼,那副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的模樣,像極了一隻被激怒的小野貓,隨時都會用她尖利的小爪子,在麵前男人一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俊顏上,狠狠抓幾把……

從女子檀口裏,無意間吐露而出的“一紙休書”幾個字,還是利劍一般,不受控製的刺進淳於焉的耳朵裏,席卷著說不清的懊惱與憤怒,衝撞在他的血管裏,並慢慢的滲進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瞳孔裏,隱隱透出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

安若溪擰著頭,不怕死的迎向他急欲殺人的目光。

沉寂的空氣,如繃緊的箭弦,蓄勢待發。

“凝汐妹妹……”

女子溫和柔媚的嗓音,適時的響起。

蘇苑莛蓮步輕移,已到了安若溪的麵前,柔弱無骨的玉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溫聲道:

“……始終男女授受不親,你與謹王爺問心無愧,自是不用怕的……但外人不這樣想……王爺也是為你的清譽著想,你就不要跟王爺賭氣了好不好?……”

女子半是商量,半是乞求的語氣,鑽到安若溪的耳朵裏,卻是如此的別扭,那覆在她手背上的嬌嫩滑膩的掌心,冰肌玉骨一樣的觸感,親密而又疏離,像無數細小的針一樣,紮著她的肌膚。

“誰跟他賭氣了……”

一邊悶悶的開著口,安若溪一邊下意識的,試圖從女子握住的掌心中,掙脫出來……

隨著她的動作,便聽蘇苑莛低聲驚呼,那一把嬌弱的身子,似乎踉蹌了一下,直直往後退去……

安若溪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淳於焉已經及時扶住了那眼看著就要跌倒的女子,同時,一道陰冷狂虐的眼神,驀地射向她,凜冽的嗓音,像是刀子一樣,剮在安若溪的身上,厲聲開口說的是:

“沐凝汐……你幹什麽?……”

安若溪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尚有些錯愕和怔愣,呆呆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便聽得那窩在男人懷中的蘇苑莛,弱聲開口道:“王爺……”

女子精致美豔的臉容上,此時已是驚魂未定的煞白之色,明眸含水,晶瑩的淚珠,仿似隨時都會不受控製的滑落,白皙細嫩的玉手,緊緊抓在男人寬大的衣袖間,柔弱的依靠著那堅硬的胸膛,那樣的楚楚可憐,任何人看到都會油然而生一股保護欲的吧?

“莛兒……你怎麽樣?有沒有摔著?……可有哪裏不舒服?……”

將一雙殺人般的寒眸,從對麵的女人身上,狠狠的拔下,淳於焉一心一意的詢問著懷中女子的安危,那樣焦切的擔憂,如同捧在手裏,萬金不換的珍寶一樣。

“王爺……臣妾沒事……”

低聲開著口,女子柔媚柔弱的嗓音,仍凝著一抹心有餘悸的哽咽,揪的人冷硬如石的一顆心,都仿佛能夠被她融化掉。

頓了一頓,蘇苑莛似乎小心翼翼的忘了一眼對麵的安若溪,嗓音低低,澀聲道:“王爺……剛才是臣妾自己沒有站穩……不關凝汐妹妹的事……”

說著這番話的女子,臻首輕輕的低了下去,露出一大截白嫩細致的頸部肌膚,在日光照耀下,泛著白瓷一樣清冷的流光,刺在安若溪的眼睛裏,生疼生疼。

原來,剛才女子的險些跌倒,落在別人眼裏,是她安若溪生生的將她推了出去。

安若溪突然覺得很好笑。

蘇苑莛還在善解人意的為她解釋著,落在安若溪的耳朵裏,卻比直言不諱的指責她就是“凶手”,還要令人難堪。

女子委曲求全的話語,更像是一桶油,澆到了淳於焉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上。眸色一厲,似裹了千萬隻利箭一樣的射向對麵的安若溪,殘戾陰鷙的話聲,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衝進空氣裏,變成無數的釘子,狠狠的釘在她的身上:

“不關她的事?……本王親眼所見……是她一把把你甩開的……沐凝汐,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讓本王休了你嗎?……若是剛才莛兒和她腹中的骨肉,有任何的損傷……本王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安若溪所有想要辯解的念頭,活生生被那“生不如死”四個字,給割斷、絞破,灰飛成灰燼……他連半個字都沒有問過她,便已經認定了她蛇蠍心腸,故意推開蘇苑莛,殘害他的孩兒……

“生不如死嗎?……淳於焉……難道你認為我現在待在焉王府裏,還不夠生不如死嗎?……”

反正自己已經激怒了他,再多一點也無妨。抬眸,安若溪毫不畏懼的迎向男人殘虐的眸子,麵上如此的坦然而平靜,任性而挑釁,心底,卻早已是一片蒼涼,仿佛被人用尖利的刀子,生生的剮著一樣,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男人寒眸裏的戾氣更重,整個人,似浸在千年不化的冰窖裏一樣,周身都散發出令人凍入骨頭的陰冷和殘暴。他不過是想讓她說一句服軟的話,隻要她說,他就可以既往不咎,結果卻換來她一句“生不如死”……原來待在他身邊,她一直覺得“生不如死”……很好……

男人驀地放開懷中的女子,忻長的身軀,一步一步的向著那不怕死的女人逼近,狂肆的瞳孔深處,像卷著烈火一般的風暴,恨不能將印在那裏的人影,焚毀殆盡……

怕嗎?似乎比起心底那漸漸升騰起來的恐懼,安若溪更多的是一股不能自抑的悲哀,像是潮水一樣,隨著男人不斷迫近的危險氣息,將她籠罩在其中,然後毫不留情的將她淹沒,直至窒息而亡……

雙腿如被釘在原地,動也不動,固執的不肯往後退半分半毫,凝眸,安若溪直直的望著一步一步向她逼來的男人,放大的瞳孔裏,清晰的映出他的殘酷,他的冷鷙,那種欲將她抽筋剝骨,挫骨揚灰的無情……

女子嫣紅似血的唇瓣間,甚至無意識的扯開一抹輕笑,妖嬈而慘烈,仿佛隨時都會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男人高大的身軀,在她的眼前,籠罩成巨大的陰影,像是暴風雨欲來之前,陷入陰霾黑暗的天空,壓抑至令人絕望的溫度,一點一點的由心底,沿著洶湧澎拜的血液,沁入到指尖,冰凍碎裂……

安若溪眼睜睜的看著男人鐵鉗一樣的大掌,掐向她的喉嚨,手背之上的青筋,盤根錯節,凝聚的力量,應該足以將她的脖子拗斷的吧……

就在她一顆心,即將沉入萬丈深淵的時候,冰冷的手腕一熱,一股溫厚的力量,卻拽著她的身子,向後退去,將她嚴嚴實實的護在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