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坊相救
自從昨日誤刺了西君殿下並因未及時抓獲刺客而導致宮內人心惶惶,端木衝便被國主以玩忽職守之罪而停職在家。若不是看在他父親驃勇大將軍端木無極曾立下過炳炳麟麟的戰功,國主怕是不會輕饒了他。這對一位鏖戰沙場,驍勇無敵的大將軍來說,可以說是莫大的屈辱。
這一日,端木衝實在不願再閑度時光,便一個人出門閑逛。偌大的佘熹城似乎每日都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即便到了四更天,熱鬧程度也絕不下於白晝。
端木衝停下腳步,轉身進入一鑄鐵鋪。
正在忙活的夥計一看是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一臉殷勤的招呼著他。
“端木將軍光臨本店,頓使小店蓬蓽生輝。不知將軍此次想要鑄什麽劍?小店用的可都是上好的镔鐵。”
端木衝隨手從櫃台上抽出一把寶劍,仔細掂量了許久。眼前一抹玄色身影一閃而過,端木衝的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丟下手中的劍,便追了出去。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那一襲玄色長袍很快便隱沒在人群中。端木衝撥開一隊隊人群,緊追著玄色身影不放。也不知為何,當他看到這背影時,立刻想起了昨日和他交過手的刺客,憑著多年南征北戰的經驗,直覺告訴他,那人便是昨夜的刺客。一個人可以改變自己的外貌與聲音,但是絕對改變不了自己的氣味和習慣。
玄色身影似乎發現有人跟隨,先是停下腳步,假意挑選玉佩,趁著端木衝放鬆警惕的當口,轉身躲入了巷子內。待端木衝回過神時,攤位上早已沒有了他的蹤影。抬頭,卻發現自己正站在“東籬院”的大門口。端木衝早就聽聞佘熹城內新開了家藝坊,此院中的女子個個擁有絕色之姿,即便不是傾城傾國,其天賦異稟也必能豔冠群芳。
端木衝站在門口,躊躇著不知是否該踏進門檻。院內一陣琴瑟之音傳來,溫婉繞梁,不絕於耳。端木衝不覺身置其中,身子也不由探了進去。
院內彩菊環繞,萬盞懸燈,亮如白晝,幽香襲人,仿置桃源蓬萊之地。鼓瑟蕭蕭,笛韻悠揚,各色
佳人爭妍鬥豔,舞步翩躚,直看得那些慕名前來的男人眼花繚亂,樂不思蜀。
舞池中央被人群包裹的裏三層外三層,不時有看得太盡興的男人鼓掌呐喊。
“寧繡!”
“寧繡!”
“寧繡!”
歡呼聲此起彼伏,舞池中央的女子一身紅衣錦緞翠鈿玉釧,寶簪金珥,妖冶卻又不失清靈,含春黛目似笑非笑,隨著她的輕盈舞步,如花般的裙裾如血般綻放。
此舞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看。
就連端木衝這樣的錚錚鐵漢,竟也被她的這支舞動容了。
台下突然有人喧嘩起來,一腆著大肚腩的野漢子猛地衝上了舞池,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色迷迷地說:“美人兒,陪大爺喝一杯。”
女子明顯有些花容失色,但無奈體弱無力,根本掙脫不了他,隻能任由這五大三粗的漢子把滿是酒氣的臉往她身上蹭。野漢子竟得寸進尺,“謔”地一聲像搶繡球般一下子將女子橫抱而起便要衝下台去。
“放手!”舞台下一低沉的聲線傳來,接著眾人隻感覺到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上了舞池中央,一招憑空反擒,隻聽那野漢子的手指關節“哢嚓”一聲脆響,眨眼間便被撂趴下了,引得台下一片歡呼。
“滾!”一字威嚴,喝得野漢子隻能在地上幹瞪眼,自知不是對方敵手,識趣地一骨碌爬起來,在眾人的嗤笑中爬了出去。
“多謝公子相救,寧繡無以為報。”女子欠了欠身,莞莞一笑。
這一笑倒是讓端木衝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當下竟愣在那裏,直到女子又喊了聲“公子”才讓他如夢初醒,示意道:“姑娘不必多禮。”
“不知公子可否賞臉,聽小女子彈奏一曲,以聊表謝意。”
“這……”端木衝本能的有些遲疑,倒不是因為他不想聽曲兒,隻是自己現在跟丟了那刺客,怕是日後不好交差。心一橫,剛想拒絕,在吐出第一個字時,明顯看到女子含春明眸暗了一下,心突然就軟了下來,立馬改口道:“好,
在下洗耳恭聽。”
一曲陽春白雪悠悠而來,旋律清新流暢,節奏輕鬆明快。
“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淡蕩之意;“白雪”取凜然清潔,雪竹琳琅之音,相傳是春秋時晉國樂師師曠所作,此曲恍若讓人身置冬去春來,大地複蘇,萬物欣欣向榮的初春美景之中,好不愜意。
幾曲作罷,天色已不早了,即便端木衝自知自己已被琴聲深深吸引,但也不得不起身告辭。
寧繡目送著他離開,隨意接過女奴遞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問道:“公子呢?”
“在廂房等著姑娘呢。”女奴柔聲回道。
寧繡緩緩起身,清眸淡淡掃視了一眼樓下沉醉在紙醉金迷,酒肉美色中的男人們,眼裏滿是譏笑與冷漠。
“進來。”
得到允許後,寧繡輕推門而入。一身玄色雲袍的男子站在窗口,街上的繁華盡收他的眼底。他看著端木衝消失在街角盡頭,微微說了一句:“你做得很好。不過,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張了。”寧繡輕聲答應,望著他挺拔的背影,看得出神。
感覺到身後女子的凝視,男子不自然地關上了半敞著的窗戶,隻淡淡說了句“夜裏風大,小心著涼”,也不顧女子欲語還休的窘態,便要推門而去。
“上官公子。”寧繡終是鼓起勇氣喚出了他的名字。
“何事?”男子停在門帷處,卻未回頭。
寧繡低頭捏著手裏的絹帕,臉頰緋紅,輕問了一句:“如果我比葉姑娘先一步遇見你,你是否會喜歡我?”
男子似乎愣了一下,溫和的雙眸竟有些遲疑,末了,卻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紙鳶在我的心裏是無可替代的。”話落,玄色身影毅然離開了屋子。
手中的絹帕無聲飄落,寧繡倔強的仰起頭,不讓快要噴薄的淚水流出來。或許,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便是遇見了你,隻可惜,你已經成了別人的光景。寧繡暗自想著,不一會兒竟苦笑起來,伴著苦澀的笑,淚水最終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