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用毒計,昨日東周今日秦



不過幾日工夫,關於皇帝和趙王如何親密無間、手足情深的傳言,就已經在宮裏宮外傳為佳話了。

自古皇家無親情,當今的皇帝卻與異母兄弟同行同止,親密無間,自然會讓天下人目瞪口呆的了。

不過,全天下恐怕也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們那樣親密的原因,並非是多麽手足情深,而是我的好兒子,為了防止我暗害他的兄弟而選擇的無奈之舉吧。

真真是我的好兒子呢!

我始終想不明白的,是他可以原諒戚姬母子這些年針對他的明槍暗箭,可以原諒他父親這麽多年對他的冷漠無情,卻為何獨獨不能原諒我無奈的疏離呢?

他連存心害他的人都包容了,為什麽卻獨獨跟我過不去呢?

他究竟知不知道,看著他對我的畏懼和疏遠,我甚至漸漸開始後悔,當初自己不曾死在戚姬的算計之下?

我想,時至今日,我才算是徹底沒有什麽可以追求的了。

“母後,您在想什麽呢?”我的兒子的聲音,此刻在我聽來,已經仿佛遠在天邊。

我緩緩地回身,向他展開一個無奈的笑容。我知道,此刻的我一定是極其狼狽的。華麗的宮錦已經遮掩不了我滿身的疲憊,精致的妝容也已蓋不住我一臉的風霜,我今生的熱情,終究是耗盡了。

“我累了,你們回去吧。”我實在無法對著那張酷似戚姬的麵孔擠出笑容。這麽多年的恩怨,哪能說忘就忘了呢?

“孩兒告退。”兩個年輕的聲音同時響起,我甚至分辨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我兒子的。

殿門關閉之前,我急急回頭,沒有看到兒子的背影,卻恰恰撞上了趙王神秘莫測的笑容。

我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來,像極了第一次在田野中看到一條活生生的毒蛇的時候,那樣的恐懼和無力,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是強大的,隻有我一個人孤立在曠野之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太後。”窗紗

微動處,殿中已經多了一道人影。

我懶懶地回身,盯著他極易讓人忽略的身影,一臉萬事不關心的漠然:“什麽事?”

來人平靜地遞上一枚精致的竹筒:“這是趙王想要傳遞出去的消息。”

就知道他不會甘於平靜的。我毫不意外地接過竹筒,打發了來人出去,冷冷地笑了起來。

“平安,大事如舊,兵馬勿憂。”

短短的幾個字,並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卻已經足夠讓我確信,他從未有過放棄造反的念頭了。

我的傻兒子,你可知道,與你日日同寢同住的,是一隻連利爪都不願意隱藏的猛虎?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手中的利劍刺穿你的胸膛,你會不會後悔自己今日的仁慈呢?

雖然很好奇,我也不過是想想罷了。我又豈能真的允許自己看著親生兒子落入敵手而坐視不理呢?

隻要趙王存在一日,我便一日寢食難安。這個人,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了。想到他方才離開之前的那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我便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落到他的手中一樣。這樣的感覺,該死的難受!

“阿其,你拿我的信物出宮去告訴祿兒,要他三日後休沐之日,邀皇帝去京郊狩獵,懂嗎?”既然等不來我想要的機會,我也隻得主動出擊了。

我偏不信,盈兒真的能做到將趙王保護得滴水不漏!他若有那般能耐,我也用不著日日替他懸心了!

三日的時光,若是有心事未放下,那便是每時每刻都心如湯煮,度日如年;可是當你下定了決心,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時候,再長的時間也便是白駒過隙般的微不足道了。

三日後,聽到皇帝的儀仗已經出了宮門,而趙王仍在宮中酣睡不起的時候,我便知道,這一局,我雖然未必贏,但是我的傻兒子,卻是毫無疑問的輸定了。

不過是片刻的工夫,侍衛來報,趙王暴斃宮中。

我的心中,並沒有多少感懷。

這麽多年,我手中的亡魂多不勝數,再添他一個,又算得什麽大事呢?

眼下我需要擔心的,隻是我兒子回來之後,肯不肯與我幹休罷了。

他必定會恨我,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此時的我,已經不在乎這些。我隻需要替他掃清道路,至於他承不乘我的情,我已經不敢抱什麽希望了。

“放我進去,讓那個毒婦出來見我!別攔著我,我要殺了那個賤人……”一個尖利的聲音穿透厚重的殿門鑽進了我的耳朵,我不由得冷笑了起來。

想不到,永巷之中的消息,竟然也會這樣靈通呢!

“讓她進來!”我站起身來,淺笑著迎向了殿門外刺眼的陽光。

“是你殺了我的兒子,是不是?你這個毒婦,還我兒子命來!”一個幹瘦的身影闖進了未央宮的大殿,指著我的鼻子惡毒地咒罵。

我卻並沒有像平日一樣,對她露出什麽不耐煩的神情。

對於將死之人,我是不會吝嗇一點耐心的。

在劉莊的田地裏耕種的時候,我便已經知道,斬草若不除根,來年的野草會瘋長得更加厲害,先前的所有工夫,全都可以在一瞬間付諸東流。

我是不會給她機會翻身的。

“不錯,你的兒子,是我殺的。在你選擇了與我為敵的時候就該知道,你們母子不可能與我共存。好妹妹,難道你時至今日,還不曾做好最後的準備嗎?”我懶懶地倚靠在臥榻上,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上冰冷的護甲,嘴角噙著一抹迷離的微笑。

大概是我的平靜感染了那個瘋狂中的女人,她終於不再狂呼亂叫,而是幾步跨到了我的對麵,惡狠狠地盯著我的眼睛:“那麽如今,你可算誌得意滿了?”

“當然沒有,”我的眼中閃過無奈,“你還活著,這比你兒子活著更讓我不舒服。”

那個女人眼中的瘋狂徹底褪盡,一身咄咄逼人的冷冽之氣也很快收斂了幹淨:“你想怎麽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