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〇、試運籌，假麵寒心迎風雨
“傻婆娘，老子輸不了的，你在家裏瞎擔心個什麽勁？”他難得地沒有扯開嗓門嚷嚷，而是沉沉地歎息了一聲，感慨萬千地坐在了我的身旁。
小丫頭慌忙端上茶來，神色恭謹而怯懦。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丫頭瑟縮一下，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我知道擔心是多餘的，也知道你不高興我瞎操心，可是……十幾年的情分，哪裏能說不擔心，便真的不擔心了呢？”我幽幽地歎著氣，作出一副萬分感傷的神情來。
“你們婦道人家，就知道胡思亂想！明知道一點兒用都沒有，屁大點事也要掂量百八十個過子！”他又恢複了慣常的大嗓門，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盈兒早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便已經從我懷中溜了出去，一閃身躲進他姐姐的懷裏了。
賢妮略一遲疑，無聲地行了個禮，抱著盈兒退了出去。而屋裏那兩位一直被忽略到現在的夫人，在萬般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之後，終於也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我對她們的離去一概假作不見，隻是淡淡地向漢王笑道：“明知道我一直就是這樣的性子，你何苦還要來罵我？”
“誰吃飽了撐的，有那個閑心來罵你？你呀，這麽大個人了，還是跟小屁孩子一樣，不是胡思亂想，就是撒嬌撒癡！十來年都過去了，你一點兒都沒有長進！”他雖是責罵，語氣中卻已帶了些笑意。我知道，他大概也已經到了喜歡懷舊的年齡了。這對我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肯念舊就好。我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故意歎道：“是啊，十來年的時光，一轉眼就過去了呢！我剛進門的時候，肥兒都還是個孩子，比如今的盈兒大不了多少呢！唉，一轉眼，孩子長大了，做母親的也就人老珠黃了呢！”
“嗬嗬，臭婆娘，你這是有意寒磣老子是不是？剛才那兩個女人在你眼前兒說些不好聽的了？她們年輕不懂事，你晾著她們就行了！計較個什麽勁兒啊？你心裏該清楚，她們不管怎麽挓挲，也都搶不到你頭裏去！你可別太上不了台麵，給老子丟人了啊！”他顯然極是得意，手中的杯盞敲得桌案“啪啪”亂響。
“我倒不怕她們搶到我頭裏去，畢竟我如今早已比不得她們年輕貌美了，我如今隻求孩子們都好好的，我便也可以安心了！賢妮和盈兒，我不過兩年不見，他們就已經長大了那樣多……我可是有四五年
沒見肥兒了呢！他如今可長壯了沒有？你給他娶了親嗎？”知道他喜歡乖巧柔順的女人，我也隻得裝賢惠、裝大度，一路溫婉到底了。
“活人也讓你給絮叨死了！你這個當娘的啊，就是有操不完的心！老子在這裏，能委屈了兔崽子們不成？得了，趕明兒讓肥兒帶著媳婦來給你看看，這總可以了吧？”看得出來，雖然不便就走，他卻實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委屈不了他們嗎？那麽我的孩子們被踢下戰車，又是怎麽一回事呢？我真不明白，他是哪裏來的那樣厚的臉皮，居然可以麵不改色地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不過想來也是，他一向是十分厚顏無恥的嘛！
他不耐煩？最不耐煩的應該是我才對！我實在受不了在他的麵前假裝什麽賢妻良母了！我真擔心，他若一直在這裏呆下去，我會不會忽然忍不住，將杯中的茶水潑到他的身上！
“行了，你遠路風塵地跑回來，肯定也早就累了，你先歇著吧。”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終於不耐煩地站起身來，邁步走了出去，我隻得恭順地起身相送。
看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我終於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無力地坐回了桌案之前。
我知道，今日的交鋒，我並沒有輸。他對待女人的事，向來是不上心的。所以他方才對我態度的冷淡，並不能說明他已經厭倦了我。過去，孩子，雖然是我很不願意在他麵前提起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那些便是我無往而不勝的資本。
至於那兩個女人嘛，他們早早地在這裏露了個麵，卻反倒讓我放寬了心。沒有頭腦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太大的殺傷力的。
想到以後的日子，可能會一直處在這樣的虛偽和算計中，我便覺得微微有些頭大。今後，不好過呢！不過，既然回來了，有哪裏會有路，容許我退回去呢？
“娘，他沒給你臉色看吧？”賢妮悄悄地從後門溜了進來，見我一個人怔怔地坐著，忙走了進來，悄悄靠在了我的身旁。
“你怕什麽呢？難道他還能吃了我不成？”我捏著她的小手笑道。
“吃了你也不是不可能，他簡直就是一個魔鬼！”賢妮的臉上露出憤恨的表情。
“賢妮，如今，你可以不用那麽害怕了，”我幽幽地笑著，“便是魔鬼又如何？難道我們就不能降妖除魔麽？”
賢妮認真地打量著我，我知
道她是想在我的臉上尋找一絲不自信的表情。我站起身來，望著窗外遍野的枯黃笑道：“你一定是在想，你的母親太自負了，如今群魔亂舞，你母親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他們的對手，是不是？”
賢妮撇了撇嘴，來了個默認。
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丫頭，你太悲觀了！你隻看到了敵人的力量，卻沒有看到我們自己的長處，這個樣子，你該從哪裏找到路走呢？”
“娘，就憑我們娘兒仨，能有什麽長處啊？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呢！”賢妮緩緩走到我的身後，垂頭喪氣地道。
“傻丫頭，誰說到時候會是我們娘兒仨孤軍奮戰？你大概是忘了，你弟弟是靠誰坐上王太子的位子的吧？”一把將賢妮扯到懷裏，迫她一起看著窗外的風景，我的臉上依舊是風淡雲輕的表情。
兩年不見，這孩子已經和我一樣高了呢！
“你說，爹爹手下的那幫子人？他們不過是一些走狗，能頂什麽用？”賢妮眼中剛剛亮起的光忽然又暗了下去，依舊垂著頭歎氣道。
“誰說走狗就沒有用？打獵的人若是沒了狗，幾乎可以說是寸步難行呢！隻要他的狗都向著我們，那些連一條狗都沒有的閑花野草們，還會有活路嗎？”我忽然覺得自己越來越陰險了。
賢妮若有所思：“你是說，爹爹離不開他們，所以他們的用處是不可忽略的？可是，他們都是爹爹的狗，我們如何能收服得過來呢？”
“很簡單啊，你和盈兒，已經博得了他們的同情；剩下的，便需要我來得到他們的認可了！依我看，那個戚夫人眼高於頂，是不會想到這些的。他有你父親的寵愛是不假，但是除此之外，她其實一無所有，憑這一點，我們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其實，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早已胸有成竹。她便是一時得勢又如何？要想笑到最後，還是要靠智慧的！
“我明白了，娘。跟您相比，那個戚夫人確實是個沒腦子的。不過，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動作快一點才好，萬一被她搶了先，我們就完了！”賢妮的小臉瞬間燦爛起來，她忽然回過了頭，滿眼熱切地望著我。
“放心吧，有些事，急不來的！而且，有些人的身份，已經注定了她們不會受那些好狗的青睞。你呀，先把心放回肚子裏去吧！”揉了揉賢妮的秀發，我忽然有了一種運籌帷幄、唯我獨尊的錯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