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懲奸邪,莫欺長者眼不明



半月時間,一轉眼也就過去了。

這段日子裏,賢妮日日依在我身旁,除了偶爾裝模作樣地拈幾下繡針之外,大多數時候,她都隻是不知疲倦地在我耳邊嘀嘀咕咕說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盈兒如今是用不著我照看了,左右有人伺候,我自然是樂得偷懶。

用不著耕田織布,用不著澆園喂豬,我反倒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時光了呢!看來無論多麽不喜歡的事,一旦成了習慣,也多多少少會讓人有些留戀的了。

“夫人,明日就要啟程了,奴婢已將您和小姐、少爺的隨身之物打點好,請夫人過目一下,看是否還有什麽遺漏?”泠兒嬌柔的話音裏,明顯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雀躍。

坐在對麵的賢妮朝我邪邪一笑,悄悄地扮了個鬼臉。

慢慢地喝幹了杯中的茶水,我才滿臉疑惑地笑問:“為什麽要打點我和孩子們的東西,我們又不出門?”

賢妮聞言深深地埋下頭去,隻有抖動不已的雙肩昭示著她此刻忍笑忍得有多麽辛苦。

“什麽不出門?”泠兒果然沉不住氣,不管不顧地尖聲叫了起來,“明日沛公不是要啟程西進關中麽?夫人和小姐少爺怎麽會不出門?”

“我們當然不出門!”賢妮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她,滿臉無辜地道,“爹爹和哥哥他們去打仗,又不是去遊山玩水,帶上女人和孩子做什麽?給敵人當箭靶子麽?泠兒姐姐,誰告訴你我們要出門的呀?娘親好像也沒吩咐過要收拾東西的吧,你這麽著急是為了什麽啊?”

“可是夫人,半月前您明明說過要隨軍出行的!當時奴婢請求夫人隨身帶上奴婢,夫人明明也答應了的!”泠兒極力保持著恭順的神色,但是言語之間那股咬牙切齒的味道,卻是無論如何都掩不住的了。

“我自然記得這件事。那時是當家的自己對我說,這次出征,他仍然希望帶上我,我確實也是答應了的。隻是這些日子以來,我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從軍打仗,怕是吃不消呢!何況,隻要我去了,就必然要帶上賢妮和盈兒兩個孩子,這到了軍中,又不知要麻煩多少人來照應我們母子三人呢!當家的說要帶上我,不過是為了有個人幫他拿些主意,可是軍中既有蕭先生、曹先生他們在,又哪裏用得著我來拿什麽主意?隻怕多了我婦道人家的小見識,反倒會壞事呢!所以啊,思來想去

,我決定還是不去了。咦?這事我不曾告訴過你麽?”

這一篇話,我刻意一字一字慢吞吞地說著,以氣死人不償命的淡然,來反襯那丫頭劇變的臉色。看著那張俏生生的小臉一點點變得蒼白起來,我的心中竟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快意。

“可是夫人……”那丫頭猛地抬起頭來,卻在說出這四個毫無意義的字之後,生生截住了話頭,隻用一雙幽怨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

我緩緩地笑了起來:“原來真的不曾跟你說過麽?這麽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唉,上了年紀,腦子越來越不靈光了呢,我以為我說過的。好孩子,是我糊塗了,卻難為你費心整理了這麽久,唉,對不住了。這兩日不用你做別的事,麻煩你再把收拾好的東西按原樣擺放出來吧,那些雜七雜八的活兒,暫時先交給媚兒婉兒她們去做好了。這些活兒也不急,你先下去歇著吧。”

泠兒自然是滿臉的不甘心,偏偏賢妮還要在一旁風風涼涼地笑道:“那日的事,母親對我說過的!真想不到天下還有泠兒姐姐這樣實在的人!母親對您一點點好,就可以換得您誓死相隨嗎?那麽母親這筆生意,做得也實在太容易了些呢!不過泠兒姐姐,如今您和母親都不必去那些烽火連天的地方冒險了,難道您不高興嗎?娘親可是跟我說了,泠兒姐姐這樣的好姑娘,是萬萬不能讓您去戰場上冒險的!”

這一番下來,泠兒的臉色早已不是方才的蒼白,而是慢慢地轉變成一種病態的青紫色了。賢妮這番似是天真無邪,聽起來卻偏偏有幾分狡黠之感的疑問出口之後,我幾乎都能聽到泠兒磨牙的聲音了。

良久之後,賢妮都險些有些不耐煩了,我才聽到泠兒從嗓子裏逼出來的幾個字:“泠兒自然高興,多謝夫人、小姐關懷。”

賢妮終於忍不住,“嘻”地一聲笑了出來。

泠兒聞聲猛地抬起了頭,那眼中切骨的恨意,幾乎連我都下了一跳。

賢妮卻仍是恍若未覺一般,嘻嘻笑道:“泠兒姐姐,哪有人會咬牙切齒地說高興的?既然高興,你就笑一個給我們看看嘛!”

我猜此刻的泠兒肯定有種一巴掌拍死我們母女二人的衝動。

這時的她,知不知道我二人是存心逗她呢?不過,她便是知道,在我們挑明之前,她也是不敢正麵跟我們對上的吧?畢竟,隻有無牽無掛的人才敢於破釜

沉舟,這個泠兒明顯不是這種人。她想要的東西,太多了。

人一旦有了太多的欲望,就隻有乖乖任人擺布的份了。

果然,漫長的沉默之後,泠兒終於還是咧了咧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賢妮無趣地撇了撇嘴,說出的話來卻依舊清脆悅耳,令人愉悅:“我就知道泠兒姐姐會高興的!我和娘親還有話說,泠兒姐姐先下去吧,不用太忙哦!”

看著那丫頭以落荒而逃的姿態跑了出去,賢妮臉上燦爛的笑容,看得我都有些晃眼了。

“至於笑得這麽開心麽?賢妮,你不善良!”

“娘親,你自己善良麽?欺負人家那麽小的一個丫頭,你好光彩麽?”賢妮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當然不光彩!”我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但是若有朝一日,我被那麽小的一個丫頭欺負得沒地方哭去,豈不是更加不光彩?”

賢妮收了笑意,忽然歎道:“你該寸步不離地守著爹爹的!你鎮得住這一個,是因為她笨,而且還沒成氣候,可是萬一你跟爹爹三年五年不見,這後來的扇兒墜兒玲兒珠兒的,你覺得都能似這般好對付麽?”

“小丫頭,你懂的倒不少!”我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當我收拾她,是因為你的爹爹麽?我不在意的東西,何必跟人去搶?我不過是見不得有人在我的麵前耍花招罷了!你爹爹便是再找一百個,隻要不惹到我的頭上,我又何必去管他的閑事?”

賢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倒忘了這一層了!也是,那樣一個人,也就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們才會稀罕!不過娘親,您就這樣放過那丫頭了嗎?連我都覺得有些不甘心了呢!”

果然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丫頭!我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樣的小泥鰍,似乎還用不著咱們娘兒倆費神吧?半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卻偏偏要心比天高,這樣的人在這個世道上招搖,不是找死嗎?她若從今後安分守己便好,若是還敢有什麽過分的想法,那便是神仙也救不得她了!”

賢妮聞言重又嘻嘻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娘親不會是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那個小丫頭非但沒有自知之名,最重要的是她眼神還不太好使呢!看著娘親待人和善,就以為可以隨意欺到娘親的頭上來嗎?這樣的人,隻怕最後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怎樣死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