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我愛你



我尷尬的看著那些女士鄙夷的目光,也跟著譚柏霖向前走了幾步,“柏霖——”叫了兩聲,他卻並沒回頭,轉眼已經走到那對老夫婦麵前。

老翁也在他剛到的同時栽倒在他身上,餐廳頓時一片混亂。我忙跑著過去,譚柏霖將老翁放平在地上,脫下西裝墊在老翁頭下,鬆開老人的領結。

“格瑞森,格瑞森……”老嫗一遍一遍的呼喚著,驚慌失措的看著譚柏霖。

“我是醫生,他的藥帶了沒有?”譚柏霖看著老翁身上帶著的起搏器,抬頭問老嫗。

“哦,”老嫗忙在手袋裏翻找,將一個白色塑料瓶遞給譚柏霖,我接過塑料瓶看了一下藥名,心裏不禁一沉,這種藥是等待做人工心髒手術的人吃的,但他這麽大的年紀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和譚柏霖對視一眼,倒了一顆放入老人口中,餐館的工作人員已經撥打了急救電話,外麵響起了救護車的警笛聲。

老嫗不斷的抽泣著,握著我的手不肯放開,譚柏霖和隨車醫生在急救,但這次明顯的力不從心,那種生命漸漸消逝的感覺包圍著我,也讓我的眼睛一刻沒離開譚柏霖,原來生命如此不堪,有時候在你最幸福的時候,上帝便要無情的剝奪。

心電圖上傳來了比較機械的跳動,隨著譚柏霖的手掌起伏而跳動,我有些絕望了,老嫗卻跪在老翁腳邊,緊緊的抓住老翁的腳,大喊著老翁的名字。

醫院很快到了,布魯斯和DR.Tang接手了病人,我們陪著老嫗在等候區靜坐。

沒多長時間,一個護士匆匆走過來,對譚柏霖低語幾句,譚柏霖起身向手術室走去,我也跟著走了兩步,但看見老嫗一個人坐在那裏,又退了回來,老嫗焦急的撥著手機號碼,像是在通知親人,手顫抖的撥不出去,我輕輕握住她的手,才發出那條短信。

老嫗雙手握著手機,反複揉搓著,顯然內心還並不平靜,“孩子們本來是要和我們慶祝的,但格瑞森卻替他們訂了汽車露營,說要單獨過這個周年紀念日,五十年來,我們一直在為孩子們奔波,直到去年小兒子也成了家,這是我們第一個單獨過的紀念日,沒有爭吵,沒有孫兒們的哭聲,他還為我做了雞蛋餅……”

我不知如何安慰老嫗,隻能攬住她的肩,讓她在我肩頭哭泣,“他會沒事的。”

老嫗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他會沒事的,他陪著我五十年了,我們說過不離不棄的。”

老嫗的手機響了,她看著手機上閃動的號碼,忙擦擦眼淚,略帶笑容的應答,是他們的孩子們,問是否發生了什麽事,她連連否認,隻說老人心髒病發作了,在醫院……

我走向自助販賣機,買了兩瓶水,跟我一起來的實習生看見我回來了,和我攀談了起來,無非是炫耀布魯斯現在更寵著誰,都做了什麽手術,每天加班雲雲。

我厭倦了聽他們的炫耀,擺弄了下手裏的水,指指身後的老婦,他們也要值班,所以都散去了。

老人靠在休息椅上打盹兒,我將水放到一邊,向手術室走了幾步,一名護士抱著文件走了出來,看見我殷切的目光,遺憾的搖搖頭,然後指向身後的老婦人,我點點頭,她快步走過去彎腰說了句話,我看見老婦手裏的手機脫落,護士彎腰撿了起來,放回老婦人手裏,隨後撥了撥老婦人的肩膀,回頭詫異的看了我一眼。

我忙走過去

,老人已經處於昏迷當中,隻是當時我並沒注意,手按在老人頸動脈處,竟探不到微弱的脈搏,護士叫來了擔架車,我扯開老婦的衣服,胸口蔓延的疤痕猙獰的展現在眼前,原來……

沒多久時間,譚柏霖走出手術室,他摘下手術帽,抿著嘴唇,垂著眼看著地麵,生命在我們眼前消失是醫生不得不接受的事實,我們甚至應該習慣,隻是今天這個時機似乎不對,他才特別難過。

我默默走到他身邊,他抬眼看我,“我曾經說過,人生變數太大,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麽我們都無法預料。”

嗯,不錯,幾個小時之前我們剛剛討論過,而且也在一次意外事件中鑒證了這一點。

“所以我不會放你走,即便你不愛我,我也想和你相攜一生。”

譚柏霖摟著我的肩膀向準備室走去,剛剛的護士幾步走到我麵前,遞過一部手機,我一怔,那並不是我們的手機,護士搞錯了,但這部手機好像是那對老夫婦的。

為了驗證這一點,我在護士麵前點開手機,一條短信息躍入眼簾:親愛的格瑞森,感謝上帝今生有你相伴。

因為手快看了老人的信息我很尷尬,護士拿過手機看了一眼,舉起來給我和譚柏霖看:勞拉,你是我一生摯愛。

“他們真的是生死相依。”她聳聳肩走回服務台。

“你怎麽發現老人心髒病犯了?”

譚柏霖斜睨了我一眼,“指甲,嘴唇,眼底,呼吸還有口袋裏的起搏器。”

“生命真的很脆弱,如果我能觀察像你那麽入微的話,那麽那個老婦人也許不會——”

“生死相依。”譚柏霖突然拉住我的手,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拉著我進了一間手術室,我剛要張嘴說話,卻見他已經躺到了手術台上,側頭看著我。

“怎麽了?”

“如果我死了,”我一怔,“小魚,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我蹙起眉頭,幽怨的看著他,“你說什麽呢?”

譚柏霖指指旁邊的床,“躺下試試。”

“你瘋了吧,”我看著旁邊的那張窄小的手術床,譚柏霖卻十分堅定的看著我,我無奈,“我穿的是禮服。”抬起屁股坐到手術台上,躺了下去。

手術燈刺著我的眼睛,整個房間由於某種效應變得很詭異,感覺房間上方出現了個無盡的黑洞,讓我整個身體沉了下去,一直往下落,一直向下。我的手不自覺的揮了一下,被譚柏霖抓住,緊緊握著,溫暖才從手心傳來,融化了寒冷。

“小魚,有我呢。”譚柏霖坐了起來,腦袋探過來,我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他,好像病人看醫生,那手術燈給他的腦袋鑲上一圈白光,像上帝,病人眼中拯救他們生命的人就是上帝。

“小魚,我愛你。”

“我也——”

那是一種情不自禁,我覺得這個時刻心底最需要的就是他,所以當他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的時候,我也幾乎脫口而出了,但“愛你”兩個字硬生生吞進去了,在這個時刻說我愛你,就好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侮辱了那三個字,更侮辱我對譚柏霖的真情,沒有大風大浪,怎麽才知道什麽是愛情,什麽樣的愛情最可貴,我確定我愛譚柏霖,不關乎他對我的同情,不關乎唐成對我的傷害,隻是愛,靈魂深處的愛,最純潔的愛。

你愛我嗎?”譚柏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思想,突然問我。

愛,我愛,可是我不能說出來,尤其是現在。

他稍稍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看著我的眼睛,看到了我靈魂深處,“小魚愛我,我知道。”他笑了,“你不是不敢承認,你是怕我看輕你的愛。”他彎腰把我抱在懷裏,撫著我的長發,“不會,你的愛什麽時候說出來都不遲,因為我知道你愛我,你愛上我了,不管是剛剛開始還是很久以前,我隻要你愛我就行。”

一句話說的我再沒有秘密,其實愛是什麽我今天才理解,一對相濡以沫半個世紀的老夫妻,爭吵、猜忌、生活瑣事,風風雨雨五十年,什麽都沒能分開他們,我羨慕,向往,能給我這些的,能和我相攜一生的人就在眼前,他是我的救世主,更是我的愛人。

“柏霖,我愛你。”譚柏霖輕笑,身體微顫,將我抱的更緊,我也笑,說出來真的好暢快,渾身上下像卸去了沉重的包袱一樣,沒有偽裝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柏霖,我愛你,我愛你,真的愛你,相信我。”

譚柏霖在我肩頭深深的呼吸著我身上的味道,“我相信,小魚的眼睛不會說謊,這個時候更不會說謊,以後也再也不會說謊了。”

不錯,不會說謊,也不會再有背叛,我隻是剛剛懂得什麽叫愛,是你教會了我什麽是愛,怎麽去愛,愛情從來隻有無私,沒有自私。

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群醫生護士看見我們都怔在門口,DR.Tang攤開手掌,不可思議的看向身邊的布魯斯,又抱住了雙臂,

“我真的沒辦法說。”他轉身看著安排手術室的實習醫生,“還有哪個手術室?”實習醫生張大嘴反應了半天,指指隔壁,“布魯斯醫生,你的實習生越帶越差了,連個手術室都看管不好,我真懷念那兩個黑頭發的家夥。”

“我剛剛看見的好像也是黑頭發的。”布魯斯故意打趣兒說。

“實習生竟然和醫生跑到手術室裏來私會,你是不是應該好好管理一下。”

他們又急匆匆向隔壁手術室走,“這個倒是不好這麽說,有一個曾經是你的學生,這種事情多半也是男人主動。”

“行了吧,實習生和醫生,你以為在拍泡沫劇嗎,我要開會警告他們?!”

……

我和譚柏霖羞愧的低著頭,但聽著他們的對話都忍不住想笑,他們剛剛出去,我倆就笑了起來,他要摟我的肩膀,我掙脫,反複兩次終於被他征服了,還被討去一吻,輕柔的一吻,以愛之名的吻,沒有欲望,隻有和諧和溫暖,幹淨透明,如同水晶。

觀摩室的實習生終於忍無可忍,打開話筒咳嗽了一聲,我倆才灰溜溜的跑出去,“沒關係,我們又不在這家醫院工作,他們不會記得。”

什麽?我們兩個是這所醫院兩屆最優秀的實習生,DR.Tang和布魯斯最喜歡的黑頭發,很出名的華人醫生,還詭異的在手術室表白愛情,怎麽能說他們會不記得。嗯,好吧,反正已經木已成舟了,還是趕緊離開他們的視線吧。

中國人的大年初三晚上,我們坐上回國的飛機,那一刻心境平和了許多,握著譚柏霖的手一刻不想分開,原來甜蜜也可以從指間傳來,漾滿整個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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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