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狼狽的結局



唐家人站在前台上,我的正麵,我剛好麵對他們,唐成對著話筒講話,先請唐父做新年致辭,簡短的話語,隨後是秉良的致辭,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渾厚有力,他看著台下的人,卻唯獨沒看我,而我卻穿著那麽鮮豔的衣服站在人群中等著和他目光的短暫相遇,我真傻,但我隻是想道別。

唐成隨後宣布他姐姐懷孕的消息,這估計是我聽見掌聲最激烈的一次,至少這真的算上個好消息。停頓了一會兒,他定定的看著我,那眼神有點複雜,我猜不透,也不想猜,我們的遊戲結束了。

大家的目光也都匯聚在我身上,我的心狂跳,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這麽多人的目光是我沒想到的,也有點接受不了,端香檳的手有點微微的發抖。

“我還要宣布一件事,”唐成緩緩的說,“我要向一位女士求婚。”

我的眼淚竟然不爭氣的流下來了,有一把刀子在慢慢的捅進我的胸膛,疼,我竟然沒預料到會這麽疼,我真想找個東西靠上去,防止摔倒。

會場很安靜,我覺得我是微笑著的,但我的眼淚是不是也代表我的期待,至少在場的人們是這樣想的。所有人都在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積攢著很久的掌聲隻是想要在最後的時刻爆發,除了他。

如此寂靜的時候,所有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我的耳邊開始產生幻聽,有海浪聲,有電視劇雪花點兒的沙沙聲,有按摩浴缸裏噗噗的水聲,也有他曾經在我耳畔的喘息聲,忽遠忽近……

身後傳來高跟鞋的響聲,噠、噠、噠,打破了這靜謐和恍惚,把我拉回現實。

唐成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或許示意我時候到了吧。我努力給他一個微笑,眼淚滾落到腮邊,放下香檳杯子拿起手包扭過身向門口走去,那個女孩兒穿著一身藕粉色的禮服,胸前鑲著珍珠,雪白的脖頸上一條閃耀的鑽石項鏈,她真的很美,而我穿著比她還鮮豔的衣服,扮演著一個棄婦的角色,無法隱匿在人群中的棄婦,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水……

這個世界上有贖得清的罪,但是,卻沒有不會去愛的無心人。

“隆重介紹我的未婚妻,路景瑤小姐,我們相戀五年,今天正式向大家介紹,也借此年會的機會向她求婚了……”

身後響起唐成驕傲的聲音,這場戰役你打贏了吧,算你贏了,因為我哭了,我心痛,我一不小心愛上過。

會場出奇的安靜,隨後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慢慢掌聲才整齊起來,人們從詫異中慢慢醒悟過來,掌聲大了。

我覺得這應該是個優雅的告別儀式,我沒哭喊著或者驚恐的暈倒,滿足了你們唐家所有人的虛榮之心,也留下我自己的可憐的尊嚴,完美退場,除了我的眼淚。

但我高興的有點兒太早了,剛走到電梯口,會場裏突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我沒在意,現場應該有點亂,誰沒好奇心。電梯門開了,我優雅的邁進電梯,扭身按了下一層按鈕,

“小魚——”是唐成的聲音,我忙按開電梯,這個動作讓我懊悔不已,這個時候我竟然還在做夢。

唐成突然衝出來,滿臉焦急和惶恐,“小魚,爸爸心髒病犯了。”

這應該是個狼狽的結局。

醫生的職業操守亦或許我已經習慣了那些家人,讓我義無反顧的衝出電梯,向會場跑去,高跟鞋太高,我踢掉,光腳跑進去,譚柏霖跪在唐父身邊,做著心髒按壓,

“小魚

,看看藥箱裏有什麽?”見我回來,他馬上說。

我翻著藥箱,“救心丸,硝酸甘油,沒其他能用的。”

我拿了一片硝酸甘油按碎,想放到唐父的嘴裏,但他緊咬著牙齒,隻好放到牙床的地方,桌子上拿起礦泉水倒了一瓶蓋,慢慢融化藥片,手還緊緊按著唐父的內關穴。

“小魚,救救誌遠。”唐母顫抖的聲音響在耳畔,唐成跪在我身邊,緊緊握著唐父的手。

“小魚,爸爸怎麽樣?有沒有危險?”

“救護車什麽時候到?”譚柏霖急的大叫。

我哪兒知道,和他對視僅一眼,他左臉上明顯的一塊淤青,襯衫和領帶揪得亂七八糟,我一下愣住了。

藥片融化,唐父緊咬的牙齒才鬆開,“幹什麽呢?心肺複蘇。”譚柏霖大吼,我用裙子上的紗墊著,做起人工呼吸。

“要一針腎上腺素。”譚柏霖突然扭頭看著我,“準備一針腎上腺素。”他大吼,“馬上,現在就要。”

我不是聾子,唐父突發心髒病好像很嚴重,連譚柏霖都衝我大吼。我拿起手機撥打120,聯係車上醫生必須帶一支腎上腺素,中心醫院的專業隨車醫生肯定會帶上,譚柏霖救人心切,非要我打這個電話。

擔架車終於上來了,譚柏霖從醫生手裏奪過那支腎上腺素,又拿起生理鹽水抽了一些,對著唐父的胸口紮進去,那場麵讓我這個醫生都震驚。我給唐父接上氧氣,按壓著氣囊,他還不能自主呼吸。

“小魚,你來做心髒按壓。”

我跳上擔架車跪在上麵做著心髒按壓,譚柏霖則開始聯係手術室,安排手術準備工作,他比我認識的那個主任醫師要厲害的多。跟著擔架車下了電梯上救護車,我和隨車醫生接駁著儀器,那顆老邁的心髒是跳著的,雖然有點緩慢,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唐成要上車,譚柏霖推了他一下,“坐不下了,車裏有我和醫生呢,你開車吧。”

餘光看見唐成掙紮著舉起了拳頭,隨後重重的砸在車門上。譚柏霖把他擋在了救護車外,急救車司機關住了車門。我看了唐成一眼,他的臉上也有和譚柏霖一樣明顯的淤青,衣服也亂七八糟,看來我錯過了什麽。

譚柏霖坐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你知道。”簡單的三個字,他心裏明白,我心裏也明白,“你一直都知道,”他的手加大了力度,表示他在乎我,心疼我,“小魚,還有我。”

我誰都沒有。

輕輕抽出手麵對著譚柏霖,整理著他的襯衫和領帶,急救箱裏找出冰袋敷在他的臉上,眼眶紅了,我不值得,再說這是我的選擇,直到現在依舊無怨無悔。

唐父慢慢清醒過來,掙紮了一下,微眯著眼睛看著我,伸手召喚,我忙握住他的手,“唐伯伯,沒事了,小魚在這兒呢。”我能說的,也是一直都說的隻有這句話。

唐父戴著氧氣麵罩說不出話,但握我手的力量很大,是什麽讓一個老江湖心髒病犯了,是因為那個不聽話的兒子和譚氏公子為了個棄婦,在大庭廣眾下大打出手讓他丟臉了嗎?

下了救護車,譚柏霖接過護士遞過的白衣跟著進了急診室,看著那群急匆匆的背影,我將手上的白衣放到休息椅上,扭身出了醫院大樓,招手攔了輛車回嘉城公寓拿東西。

額頭貼著車窗看著窗外的風景,在這裏生活了將近四年,從來沒好好看過這座城市,如此繁華,如此安靜還沒有陽光,鋼筋

水泥擋住了太陽,眼前的風景也不過是一個接一個的店鋪,商場,魚貫而行的各色車輛,人行道上行色匆匆的人……

快下車的時候才發現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手包和手機剛剛在混亂中弄沒了,還光著腳,真是狼狽,可憐透了。我讓司機等我一下,可我連鑰匙也沒有,難道要去向大廈管理員借錢。

身後的車按響了喇叭,竟然是秉良的奔馳車,黑色玻璃映出他的樣子,我曾經愛的那個人。走過去看著緩緩落下的車窗,秉良沒看我,隻是遞過我的手包、大衣和一張卡,

“密碼是你生日,對不起。”滄桑的聲音,我推了一下,錢我不需要,我會自己賺錢。秉良猛的抬頭看著我,眼睛裏是淚光,“我隻能給你這個。”

眼淚瞬間決堤,握緊那張卡,這就是我們的告別儀式,金錢開始,金錢結束。

我扳著車窗不舍得鬆手,秉良扭過頭輕輕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啟動,我跑了兩步,車速越來越快,我幾乎快要被車帶倒了,秉良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小魚,放手吧。”

我搖著頭,我錯了,我錯了,原諒我……

秉良再次點下油門,車速一下提了上去,手不得不鬆開,因為我跌倒了。

看著波光裏消失在車水馬龍裏的影子,突然想對他說句話:我愛你。嘴張開,卻始終沒有聲音。最後無助的像啞女一樣,撕心裂肺的一聲“啊——”劃破城市的天空。

他明白。

他兌現了他的諾言,什麽時候都不會拋棄我。我依舊堅信他愛我。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再見了,愛人。

不,永別吧,再也不見。

出租車司機大步跑過來扶起我,“小姐,這樣太危險了。”

小區保安撿起手包和卡,給我披上大衣,打發路人不要圍觀,我永遠這麽狼狽,狼狽到可憐,可憐到走到哪裏都一無是處……

脫下那件紅裙平整的擺在臥室的床上,因為剛剛摔倒弄了一身灰塵,這件紅裙上也多了處劃傷,什麽都不是完美無缺的,我把一切都還給他。

再次打開儲物間檢查東西,所有唐成買的禮服都整齊的掛在那裏,上麵貼著穿著的日期和場合,首飾也都擺好了,還有那些吃過的巧克力盒子,兩年來我沒扔過。不知什麽心情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家”,其實,我真的把這裏當過我的家。

鑰匙放在門口的鞋櫃上帶住了門,這裏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管理員見我提著大包小包殷勤的過來幫忙,並幫我叫了一輛出租車。

“江小姐,一路順風!”這名大廈管理員目睹了一切,或許也知道我不會回來了,所以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

今晚無處可去,唯一能呆的地方也隻有這裏。冰箱裏的食物都是昨天的,看來他又回來過。我煮了些意大利麵吃了,通通透透洗了個澡睡了一覺,清晨六點提著行李走出禦林苑,那個我曾經認為世界上最溫暖、最舒適的家。

鑰匙擺在床頭,從此不再需要,秉良會看見也會明白,江魚走了,走出他的世界。

火車站看著不斷翻動的顯示器,手裏攥著一張車票,下一站,我的新生。

耳邊響起大廈管理員的那句話:一路順風。嗯,我會的。

我依舊相信人間有愛,我會得到愛情,因為我重來沒放棄過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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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