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特別的三日
清早醒來,坐於梳妝台前,換上一身淡粉白色羅裙,邊擺飄飄灑脫嫻靜,衣身點綴飄散紛舞碎瓣,雅致幽然。
嫻熟地擺弄起青絲來,綰上我學過最好看的一個發式,在發間細細修飾上靈巧白珍,曼妙花鏈,指間離開耳朵,兩顆粉色小巧的耳環墜下,與羅裙相互映襯,添加了幾分俏皮又帶清新的氣質。
朝著鏡子中,有些不一樣的自己彎起嘴角笑笑,喃喃自語。
“就三天……”
纖指拂過脖頸,拿起重新被串成項鏈掛於脖頸的戒指,將它輕輕放進衣內,將銀質細鏈也細心收攏進衣領下。
開啟房門看見眼前人時,我一時愣神,但很快便恢複常態,衝璃未輕柔笑道。
“你真早。”
“與你在一起的時間,一分一秒我都不想浪費。”
說著,將他的手伸起放於我麵前,我也很自然地將手放於其上,任他一點點握緊攙起,帶我跨出門檻。
他的手有些冷,與外麵吹起的冷風感覺一樣冷,我知道他一定很早就等在門外,就等著我開門的那個瞬間。
“有想去的地方麽?”
璃未將肩膀靠了些過來,墊在我的身後,讓我可以依偎進他的懷裏,我抬起頭來朝他笑笑。
“你決定就好。”
感情就是這般奇妙。前一秒還可以針鋒相對,用一句句傷人的話語刺痛對方,互不讓步。下一秒又可以像我與璃未現在這樣相視而笑,深愛融情,溫馨盡顯。但真正藏在笑容後的淒淒慘慘戚戚……卻其實比麵對麵地互相傷害還要來得苦痛神傷。
我要在心的周圍鎖上牢牢的包心枷鎖,感情每當滿溢,鑽心的痛便會讓她怯懦地收複回去。
璃未牽著我一步一步地走,我問他既然要出府,這麽些的距離為何不坐馬車。
他說,因為這樣太過浪費,兩個人的世界,隻需要兩個人的世界。
穿梭在人群之中,他與我牢牢地將肩膀緊貼,和當初兩人最開始相戀的時候一般,唯一不同的是,我現在身著女裝,他肆無忌憚地握住我的手不願放開。
偶爾有人不慎衝撞要從我們當中掠過,他的手就會用力將我拉進他的懷裏,卻怎麽也不肯分開哪怕一秒時間。
“我們要去哪兒?”
“到了便知道了。”
走出城門,穿過鬱鬱草叢,重重密林,視線豁然開朗,一片藍天之下刮地是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的颯颯秋風,璃未小心拉著我到最高處一塊大石上坐下。
大石的位置還算安全,視野卻很好,俯瞰而下,真的是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沒想到凝城國的外麵也有這樣的高聳斷崖。
我原以為璃未會在我身邊坐下,沒想到他竟然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眼看接近斷崖邊沿危險不已,我眼睛一緊,心下一慌,就要出聲阻止的時候,他停住腳步站定,回頭看我微笑,從懷裏掏出一杆玉笛。
一杆我認得的玉笛。
“這玉笛……”
“出發來凝城國前,我向澈要來的。想來,還沒有好好靜靜為你吹奏過一曲。”
是啊……唯一的一次,竟然是在戰場上的幽幽之音,慌亂地根本沒有心思好好品味欣賞。
因為那笛音,救了我,也傷了他。
想起被靈夜朔折磨地遍體鱗傷,險些殘去一隻手時的璃未,我心下忽然一痛。
笛音忽響,我終於明白為什麽璃未要特
地到這裏來吹笛奏樂,回聲的悠遠回響,讓璃未的音色曠世無雙,讓璃未的身姿觸目驚心。
也許,以後,我也再也難以忘懷……
今天,藍天下,群山上,斷崖邊,這仿如遺世獨立的白衣男子,我將永遠深愛,卻隻能用恨來笑著悲傷著緬懷的男子。
孔雀翎羽的華麗不及璃未笛聲的奢華,小溪流水的潺潺不如璃未笛聲的清麗,他靜靜吐息,凝凝可能我,好似時間唯我一人存在,他身後不是沒有退路的絕崖斷壁,是沒有盡頭的天際彼端。
自由,美好,令人向往……
卻永遠不可能到達……
“明日我們再來吧。我想在此撫箏。”
璃未將玉笛撤離唇瓣,含笑稱好。
朝我伸出手。
我起身上前,麵前的是峭壁斷崖,但是有他在,所以我可以安心走下去。
他握住我的手對我笑,我攤開手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支水藍色發釵,隻是……
“代替原來的那支可好?”
我看著手中之物發怔,突然輕笑,抬頭看向璃未,手卻伸向絕壁斷崖之外,悄然鬆手。
璃未的眉頭輕輕動了動,我不多語。
看著順著風直直下墜不見的發釵,我笑得顧盼生輝,說得雲淡風輕。
“我不喜歡這支釵。”
璃未沒有責備我浪費他的心血,其實被我扔掉的那隻釵,一看便知,也是巧工細心大造,精工完成的,我彈指之間便讓它粉身碎骨確實狠心,可是我確實不喜歡。
璃未看著我發間的白珍、花鏈,卻惟獨沒有發釵,嘴角忽然帶笑。
“你隻喜歡原來那支水藍釵。”
我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啾——”
天際忽然響起一陣鷹嘯,我抬頭看,是啾啾,它不斷盤旋在我與璃未上空,坐著同樣的動作,好似想要傳達些什麽。
我看不懂,衝著啾啾搖搖頭。
“怎麽了?”
我衝璃未搖搖頭。
“等等。”
再抬頭看啾啾,一副焦急的樣子,忽然又好像來了什麽靈感,飛向其他地方,眼神跟著它走,發現它停在林中不遠處一大朵一大朵的紅花前不停啄弄,我眼睛一緊。
“是紅衣!”
啾啾似是聽明白了我的話,忙飛遠要為我帶路。
我剛追出去,手被牢牢拉住,我皺著眉頭看向璃未。
“紅衣在這,他的目的到現在還不知道,我要去將他找出來!”
璃未一怔,皺眉。
“他在這?”
我認真點頭。
“快放開,這不是隨便的小事,先將他找出來再說。”
我又轉身要走,以為璃未會馬上放開,不想手腕又是一緊,璃未拉得更緊,回頭看他,他玄黑色深瞳裏有些搖動深潭,片刻,他抬頭定定看著我。
“三日後再說。”
“你認真的嗎?萬一他趁……”
“三日後再說!”璃未突然打斷我,大聲專注,“不管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三日後再說!”
我一愣,心底五味摻雜。
也對,就這三日是特別的……
眼神慢慢淡下來,收回踏出去的腳步,全身緩緩卸下了武裝,放鬆了下來。
向璃未走近兩步,輕輕環住他的腰,將臉全部深埋他的胸前。他一震,卻馬上溫柔擁住了我。
斷崖的風有些涼,涼得讓人莫名地想要對抗那些被帶來的清醒,風也有些大,大到足以快速風幹任何事物。
我的眼角有一滴晶瑩,他不曾知道……
這三日,是特別的……
我不能暴露我的真心,但我要給他我所有的愛。
我的唇瓣微微勾笑,貼在他胸膛的縫隙間,眸光靜靜垂下的光景,卻顯得慘烈的淒美。
“啾——”
啾啾大概是見我許久沒有跟上,反而回來尋我,召它來到身邊,在它耳畔輕語,給它指指自己,又給它指指璃未,朝啾啾笑笑。
啾啾似會意似地上空盤旋兩圈獨自飛離。
“璃未,”我輕輕喚道,牽起他的手,“這裏越來越涼了,我們回去吧。”
“等等。”
我不解看向他。
“怎麽了。”
“我想聽你的歌聲。”
“想聽什麽?”
“惜夕歎。”
我眼瞼一動,嘴邊一頓。
“既叫惜夕歎,自然該由惜夕唱……”
璃未不費事再與我爭辯這個問題,反而退了一步,道。
“無妨。你聽我念過多次,上次還能默寫落葉之上,定是耳熟於心。我就是想聽你唱。”
我猶豫良久,才姍姍道。
“……明日帶箏來,我邊撫箏,邊唱於你聽。”
璃未笑笑,說。
“好。”
與璃未一路趕來山崖,除了他帶給我的點頭,其他還什麽都沒有進過肚腹,都已經下午時刻,難免感到腹餓難忍,拖著璃未離開山崖要回府裏吃東西。
璃未笑著為了撫好風吹亂的發絲。
“這裏是密林,自然有不少野味。”
“要在這裏狩獵?”
璃未點頭,原來早就準備好工具,從大石背後拿出兩幅弓箭,一副似乎還特地為了配合我,而做得有些偷工減料,想來威力不會很大,隻是擺設而已。
我又是好笑又是不滿,最後將那裝飾丟在路邊,從璃未手上搶過弓箭來,璃未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我。
我看回去,笑道。
“莫要看不起我,我的弓法不會遜色於小柳。”
小柳是戰場是出名的神射手,這麽一比,相信璃未大概也有了個概念,也相信他不會相信我。
耳邊聽到風聲,眼明手快,箭在弦上便是遠射,聽見以記草動湮滅輕輕吟叫的聲音,便知道剛才的弓準確無誤地射到了獵物身上。
璃未的眼神灼灼,又驚又喜,卻同時也帶些落寞。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變了不少。”
我放下弓箭。
“是。”
“但你還是惜夕。”
我故意不看他,不接話,將弓箭遞到他手上。
“別說了。快去把東西拿來料理一下,我餓了。”
璃未望我一眼,眼神微動,未曾多言。
難得的野味也是別有一番風味,隻有兩人圍坐的篝火燒烤,在夜晚,真的有一種很獨特的感覺。
特地選坐在崖邊,沒有一點阻礙的視野,細細數著天上的繁星,有一條星河的長廊在我與璃未的瞳仁裏閃耀。
夜風微涼,他解下外衣,將它展開裹住我們兩人相互依偎,他在衣下摟著我的手卻很暖,暖到讓我想起某一天的寒冬初醒。
朦朧間,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