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回來的自由
黑夜，火光，還有喊叫。
我的自由我拿回來了，可是我的心，卻比重逢之前更加沉了……這些多出來的記憶念想，該放在心裏的哪個枷鎖後，才不會在有一天再度出來折磨我。
我不想走，可是我雙腿卻想奔跑，我的身體卻想遠離，我的心，隻想要被忘卻。
所以馳騁在馬上，我才可以留著眼淚，忍著痛，卻不回頭。
一遍遍回想離開前的幕幕，享受著心碎的方式，緊皺的眉頭，飛舞淚水的臉龐，扭曲著不知盡頭的癡狂笑容……
璃佑的屍體映在眼簾裏，璃未與芷楓嵐的視線僵持不下。
我卻忽然顯得平靜非常。
穿過兩人的視線，悠然邁步走出大廳，兩人頓時齊齊看向我。
璃未踏出一步，我加快一步，芷楓嵐伸手欲拉住經過他身側的我，我側開一步，不讓他抓住。
淡淡道。
“璃佑的事情還得先處理，我就先回房了。”
這天的璃銘城，我知道一定會亂，就算明麵上不亂，暗地裏也一定會亂。先前為了追尋璃佑到處布下的兵士眼線，今天一天，一定會全部撤下，或是改變方向。
不管是當初駛車駕著璃佑的屍體離開，還是那夜的送藥告知，紅衣看樣子都是希望璃佑的屍體被發現的，那麽最簡單的想法也隻有他是在告訴我們，璃佑已亡，屍體棄之不顧，是為他與璃佑已經毫無一點關係，不希望再受牽連。
隻是璃未未必肯，接下來隻是將目標放到搜尋紅衣身上，紅衣獨身一人，怕是早就離開了璃銘城遠去，今日，一定會有大批人馬往城外而去。
而今天，就是我最好的……機會……
白天為了不驚擾民心，所有隻有小部分人馬無聲無息滲透人群，悄悄出去。
入夜時分，大批人馬於府邸外集結，燈火那亮一塊，這暗一塊的排得整齊。
“小柳，嵐呢？我要見他。”
小柳一喜，我心裏卻有淡淡的罪惡感。
“你肯叫王上名字了，惜夕小姐，你終於想通了。小柳這就給你去叫他。”
我不置可否，小柳轉身拐出房門。
“小柳。別忘記告訴芷楓嵐，一直以來，我總是對不起他了。若是下次先遇見的是他，我或許……隻是或許……”
言盡於此，小柳忽然怪異看我一眼。
“怎麽剛才好像覺得，剛才眼前發生的事情有些眼熟。”
我笑笑。
“既知感麽？”
“那是什麽東西？”
小柳聳拉著腦袋，卻帶著開心的笑容離開。
我支開小柳後，隨即將一開始收拾好的東西從被褥裏拿出來，疾步溜進馬房。
“嘶——”
長鳴一聲，所有門外人頓時看向我，我穿過一時間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璃未身旁，垂眸看他一眼，火光映照下，他的臉龐有些明暗不定。
隻是瞬間，收回眼神，特意從重重士兵列隊中穿行，險險避開的士兵們根本無暇顧及去反應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是誰，該放任還是該追捕。
“你又要離開我！我所做的一切，難道還不足夠讓你懂麽？！你為何還是執意要離開？！”
我的眼神一頓，璃未，又字何來？你能對我說出
相同的話，卻不能喚出曾經叫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為何？
一直以來，不懂的到底是我，還是你？
我是惜夕啊，是兩年前被你放棄的那個惜夕，你可還記得？
我回眸凝眉看他，嫣然一笑，卻似哭泣。
“不夠啊，璃未。完全不夠！”
猛然回頭，咬牙雙腿狠狠夾緊馬肚。橫衝直撞，不再去看他瞬間凝滯的表情。
小柳從裏屋追了出來，在身後大喊。
“小姐！你回來呀！你這一走！小柳會被我們家少爺罵死的！”
我有些好笑，倒真是對不住小柳了。
“追……”璃未的聲音頓住，突然大聲，“追！”
隻是當他們牽來馬，紛紛騎上追來，也隻有被我離開時放於馬肚兩側與馬尾之後不斷潑灑的油弄得人仰馬翻。
黑夜，火光，還有喊叫。
笑臉，淚水，還有心痛。
現在的天氣，涼意已經越來越甚，看著手上越包越薄的綁帶，不知不覺也已經到了就快可以拆開的時候了。
小心拆開綁帶，看著手臂上麵的斑駁印記，拿起放在桌上的凝膚細細抹上。
嘴角帶著淡淡地笑，卻怎麽也顯得苦澀。
我看著這瓶凝膚，還是當初在璃舞皇宮裏，芷楓嵐讓大夫交給我塗腿上傷口的，現在還剩下的半瓶，怎麽也不夠將滿臂斑駁去除。
隻是，那時若將藥問大夫提前將凝膚討了來，難免會讓人起疑心。
想得出神，不禁望著自己手腕上那最深，怎麽也不可能去除的傷疤久久不動。
“姑娘，您的馬剛剛喂好，不久就可以上路了。”
“謝謝小哥了。”
遞上一小顆銀子，把茶館的小哥樂得眉開眼笑的，剛才望了一眼我的手腕時，驚詫的神情也完全消失，似乎是因為這銀兩忘記得一幹二淨了。
“小姑娘，獨身上路，這是要去哪兒呀。”
一位在茶館裏專門泡茶的老先生打量我兩眼，隨意問道，手下卻還在忙活著繞圈澆灌幾上茶杯。
這座茶館開在離秘森最近的一處城鎮附近，換句話也可以說是，三國的交界地方，在這裏，就要決定方向。
古雲翳與璃澈是好友，若璃未問，他們一定便知道我是從凝城國而來，那若要追，璃舞之後，自然先是凝城。
我已經逃開了一個月了，最多隻要再三個月，就沒有人可以再找到我，先去望楓國，兩個月後再啟程去凝城國再見白河，那時候他們的視線應該差不多正好該轉移到望楓國去了。
我朝老先生笑笑。
“準備去望楓國。”
老先生已經泡好一壺茶，空閑下來的手，抹著胡子笑笑。
“望楓國麽，是個好地方。”
我喝了一口茶，抿了抿。
“好喝。”
老先生笑笑。
“嗬嗬，老頭我可是在這塊土上泡了一輩子的茶，味道又豈會差呢？”
老先生說完，又看看我，撫了撫自己的胡子，眯起眼，高深道。
“這小茶館一日客人可過百，一月可過千，一年則百萬，老頭在這又何止幾個一年，也可算是閱人無數，依我看，”老先生笑笑，“大姑娘你是逃家。”
我一愣，垂眸好笑，又抿了口茶水。
“老先生眼神真好。”
老先生顯得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來，拿起一壺茶放到我麵前。
我不解地抬頭看去。
老先生衝我笑笑。
“這茶算是老頭送你的，小姑娘可知這是何茶？”
我向來不懂茶，不過還是先聞味，再輕品，最後還是搖頭。
老先生笑笑。
“這茶叫歸宿。”
我一時間怔忡。
“歸宿？”
老先生撫著胡子，背朝我，又走向那老是待著的泡茶台，聲音卻傳來得很是清晰。
“歸宿，自然就是該回去的地方。小姑娘，該回去的地方，是逃不掉的。”
我牽著馬，遠遠看向身後已經有些距離的小茶館，那老先生嘴角帶笑靜靜泡茶，竟似不隨意與人交談的淡泊性格。
撇了撇嘴，總覺得神叨叨的有些好笑，又看了幾眼，不再在意，騎著馬便離開了。
“啾——”
忽然聞一聲由遠及近的鷹啼，抬頭看去，隻見一隻老鷹往樹上一個小雀巢襲去，樹枝上還有三兩隻可愛的小鳥啼叫似悲鳴。
我忙跳下馬，就地找了根形狀不錯的粗樹枝，解下發上一根皮筋，拿起路邊幾顆石子，就半眯著眼對準起來。
“嘌嘌！”
“啾！”
老鷹被石子驚擾，拍動著翅膀，離開了雀巢，我見狀剛安下心來，卻不想他下一秒鷹眼竟然銳利對準我。
長嘯一聲，便向我襲來。
怎麽也沒想到這樣的飛來橫禍，對準穩穩撲過來的老鷹，慌忙之間石子隻得擦過閃避迅雷的老鷹羽翼，回過神來，才覺石子已經用光，老鷹卻已經近在眼前。
下意識眼睛一閉，雙手往額頭上一擋，便要聽天由命。
“啾！啾……”
背後忽然刮起一陣不弱的風，掀起我的裙擺，裙擺飛揚剛垂落，就聞兩聲鷹啼，聲音卻不如想象中，頓覺不對。
緩緩放下手，睜開眼睛，麵前奄奄一息躺著的，是剛才煞氣逼人，欲襲擊我的老鷹，此刻楚楚可憐，一雙銳眼要睜不睜。
我頓時起了憐憫之心，上前去抱它起來。
老鷹的羽翼上有鮮血，沾到了我的衣服上，我並沒有在意，我隻是站起，垂眸繞過麵前右手持劍的男子，輕輕點頭算是表示謝意，幽然走至馬側，剛欲上馬。
“你還是沒有將這個壞習慣改掉，”我輕歎一聲，不情願也似地轉過頭，芷楓嵐淡笑看我，“總是喜歡獨自一人偷偷溜走。”
我勉強笑笑。
“你找人的功夫倒是好了不少。”
他笑笑。
“大概是因為我所鍾愛之人，總是喜歡逃跑的緣故。”
他慢慢走向我，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我知道，錦盒裏躺著的是當初的金色枝幹。
隻是沒想到……
芷楓嵐將金色楓香草倒轉，手指在枝幹朝天空的一麵輕輕點了點，麵朝地麵的枝幹一點忽然抖落點點金粉，再反轉過身，那裏的位置上。
赫然躺著一個“夕”字。
芷楓嵐抬頭看我。
“夕兒。這次是我先遇見的你，你的或許是否可以兌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