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33】萬更



等雅淑回到房間,慕初從床沿坐了起來,直直向她走去。

“還不睡?都奔波了一天了。”她避重就輕地道。

慕初站定在她麵前,坦率地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怎麽能睡得著?”

雅淑動作也停住了,她抬頭向他:“你是怎麽打算的?”

他眼睛一瞬不瞬的:“我的想法已經說過了。這段時間,她所有的費用我會負責。讓她把孩子生了,我要驗DNA。如果孩子是我的,這種可能性我覺得不存在,那我會撫養孩子的。但是,我不會娶她,絕對不能。”

“那不是不負責任嗎?”她猶豫著,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了下來,他緊挨著她,也坐下了,“你爸爸也是這樣一說,可是,紫依肯讓步嗎?你外婆你哥哥那邊又怎麽辦呢?”

慕初意外了一下:“他也這樣說?”

“嗯。他拜托我,千萬不要離開你。哪怕,我跟他說,紫依來了,你還是會留在這裏的,但是他還是看起來很傷心。”雅淑自嘲地笑著。

慕初微微動容:“他對你的喜歡,也是毫無緣由的。怪不得,真的是父子。”他的表情微微迷惘了起來。比起外婆的強烈幹預,楊韶言對雅淑的喜愛,讓他心裏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偏斜。

“這樣吧。先拖著,過幾天,再說。”她歎了口氣,心裏煩躁。

過幾天,就能改變多少事情呢?

隻是,大家都不太想去麵對,此刻如此混亂的局麵吧?

沒想到,第二天,紫依就自動自發地出現在了雅淑的學校門口,悠閑地等待著雅淑的出現。

雅淑剛好上了最後一節課,走出校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12點。

學生的人流漸漸散了,她疲憊地提著包包,準備在附近隨便找點東西吃,紫依已經出聲喚住了她。

“怎麽樣?賞不賞臉,一塊吃頓午飯?”她表現得落落大方的,完全看不出情敵見麵的時候那種濃濃的火藥味。

雅淑躊躇了一下,現在兩人正麵交鋒,她還什麽都沒有計劃好呢。

紫依見她猶豫的模樣,輕笑了一聲,明眸閃過微光:“怎麽?你不敢?”

雅淑眉頭緊鎖:“沒什麽不敢的。不過吃頓飯而已。走吧。”

紫依揚了揚修飾得極優美的柳眉,玉手一伸,輕開了車門:“那,就請上車吧。”

雅淑深吸了口氣,如同趕赴戰場一般,走進了車子裏,係上了安全帶,視死如歸一樣的,緊盯著前方:“去哪吃?”

紫依輕巧地說道:“你何必緊張?我開車很安全的,再說了,現在,我比你更緊張,出事了,不正中了人家的下懷?”

雅淑扭頭看她:“你這話,什麽意思?”

紫依嗬嗬一笑:“你們不是很想,我肚子裏的孩子會因為莫名原因,自己消失?”

“我們都不會這樣想!”雅淑臉色凝重,“孩子是無辜的。至少,我做不出這種事。”

紫依臉色微微一變。

雅淑在暗示什麽?“你以為,誰能做出這種事?”她口氣不太淡定了。

雅淑打量了她一眼:“我不知道。肯定有人能。不過我不是。如果你想解決問題。我們就最好開誠布公。”

“開誠布公?”紫依冷哼了一聲,“你們一個說,孩子不是他的,一個就想著,讓我當孕母,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雅淑也不甘示弱:“既然你知道他有妻子,既然他說他給了你藥,你為什麽還要讓自己懷孕?你以為有了孩子,他就一定會娶你吧?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沒想到,這個傻乎乎的女人居然還會反擊?還這麽牙尖嘴利?她還真看錯了她!不過嘛,她有殺手鐧,就給她等著吧!

“你以為,吃了藥,就一定有用?不過,對你這種一直懷不上的女人來說,確實是很難理解,那種一下就懷上的苦楚。”

她吃吃一笑,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雅淑的肚子:“你不要現在覺得男人說的話,有效期就那麽長。跟你說過的話,他同樣跟我說過。”

她冷哼了一聲:“男人的承諾,能維持多久?我的樣子,你已然看到。不要以為家裏人支持你就如何。我的後援夠多了吧?他不一樣棄我於不顧?”

車子很快就停了下來。

紫依示威似地道:“我懷孕了,突然就想吃這個了,你不反對吧?”

雅淑望出車窗外,招牌上大大地寫著“砂鍋粥”三個字。她打開了車門:“走吧。我隨便吃什麽都可以的。”

紫依自得地下了車:“外麵吃的,總歸不過自己做的好。”她嬌笑著,“你說,到時候,我肚子漸漸大起來,阿初會不會讓你做了拿來給我吃?”

雅淑心裏有氣:“他不會。如果你想吃,他肯給你做,就給你做。要不,就給你雇保姆,我不是保姆!”

“可是,我肚子裏的,是你丈夫的孩子啊。”她無辜地眨著大眼睛,“你又不能懷孕……”

雅淑胸口起伏著,硬是咽下了這口氣:“放心好了,我們會雇保姆照顧你。”

“我們?”她好看地嘟起了唇,“你確定,那時,還是你們?”

“怎麽不是?”雅淑點好了菜,即使餓得直打鼓,但她還是給自己打了打氣,千萬,不能沒用地敗下陣來!“他愛我,他不會跟我分開的!”

紫依笑得直不起腰來:“男人的話呀……如果能有十分之一可信,你就該偷笑了。更何況,這話,在我到Z市讀研究生的時候,他也對我說過。”

雅淑沉默了,半響才反擊道:“很多事情,過去和現在,我分得非常清楚。”

紫依坐正了:“但如果,有些事情,並沒有真正過去呢?”她摸著自己的腹部。“如果真的過去了,怎麽會有這個孩子?你能想象,他一邊說愛你,一邊跟我上床的情景嗎?你把他憋了多久?不過,從以前到現在,他總是讓人吃不太消。”她抿著嘴笑著,外人看來,完全想象不出,她竟是在跟同一個男人的女人交流那男人床上的表現。

雅淑幾乎要把舌咬斷。她努力克製著,不想讓對方看出她的怒氣:“那你就錯了。他不過是偶然一次,都怪酒精誤事……”

“偶然一次?”紫依支起下巴,秀氣地拿起調羹,吹了吹裏麵的粥水,才抿唇喝了下去,“真香。這裏的粥,他帶你來吃過麽?他胃不太好,喜歡喝粥,以前,我們半夜做完愛,肚子餓了,就來這裏吃宵夜。”她抿著紅唇,“以前吃膩了,現在懷了他的兒子,居然也懷念起這味道來了。”

雅淑惡心得不行,看著麵前的粥水,一陣反胃,不由捂住了口。

紫依吃吃一笑:“你別這樣捂,人家會誤會你才是有了的那個。”

夠了,這個女人!

雅淑忍不住了:“夠了,你說什麽都沒有用。他不娶你,他要的人是我!”

“算了吧。他要你?”

紫依優雅地擦擦嘴,才打開了隨身的真皮包包,兩指拎出了一張照片,送到雅淑麵前:“我是看你可憐,才忍不住想告訴你,事實的真相滴。”

她會那麽好心?雅淑哼了一聲,瞟了一眼照片上的人,隨即調開了視線。

“這個人,你認識嗎?”

雅淑點了點頭。照片上的人,長得和紫依極其相似,表情裏多了一絲嬌憨,披肩長發烏黑,帶著清純的味道。那是慕次去世的妻子——簡單。

“她是阿次的妻子。叫簡單。”

“看來,你知道一點嘛。”紫依也不收回照片,就放在雅淑麵前,“她還有另外好幾個身份。比如,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比如,她是慕初心裏,一直喜歡著,愛著,放不下的人。”

雅淑的指尖不由一抖,很快,她鎮定道:“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知道這件事。她留在他心裏,作為一種懷念……”

“那你就錯了。”紫依感傷地一笑,“雅淑,其實我們都不是贏家,你不必向我昭顯阿初多愛你,我也不必跟你炫耀我懷了孕,我們爭得你死我活的,結果,他心裏愛的,都不是我們。”

“不會……”

“不要那麽快說不會。”紫依搖頭,把照片再拿給雅淑,“你為什麽不仔細看呢?你就覺得,她很像我對吧?你不覺得,她也給你眼熟的感覺?”

廢話,照片她又不是第一次見到!

雅淑略帶遲疑地又看了一眼照片。

她的視線停留在簡單的眼睛上。

整張臉,她和紫依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的眼睛和紫依長得特別不像,乍一眼看過去,似乎和自己的……有點像……

她不由再看多了幾眼,越看越像,她還把照片拿了起來,左右端詳著。

“現在,你知道了吧?他選擇你其中一個理由是什麽了?”

“偶爾有些相像,看多了都差不多。”雅淑口氣悶悶的,但她才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心思動搖。

紫依很沉得住氣:“隨便你怎麽想。你知道嗎?他跟我說,我們絕對不可能複合的時候,才告訴我,因為我跟我姐姐長得像,所以他才選擇了我。而他也很坦白的說,他現在對你興趣更濃厚。不僅因為你的眼睛比我像我姐,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是相貌跟我姐像的話,那你就是神髓和個性都跟我姐很像。”

雅淑的心咯噔了一下。

紫依微笑著,繼續說:“我姐個性比較軟弱,我想,她本來喜歡的人,應該是阿初,可是因為阿初不能接受她,她就鬱鬱寡歡的,隻能接受了阿次的愛意,甚至,和他結婚,把自己的心思全爛在心裏。”

雅淑在心裏暗道。你說對了,她愛的,確實是慕初。你也說錯了,她不是把心事爛在心裏,而是寫在日記裏,幾年後,讓慕初挨了自己哥哥好一頓打。

“她很喜歡做家事,東西煮得很好吃,人也有點笨吧。要不,怎麽能那樣的事發生,也忍氣吞聲地?”

“你想說什麽?”雅淑沒心思吃東西,她的胃,因為過久沒有進食和憤怒,隱隱

作痛了起來。

“聽起來,跟你很像對吧?這也就是他放棄我的原因。因為他找到了更像的了。”

雅淑嗤之以鼻:“這都是你一個人說的。”

“好,我再告訴你第三點。那天晚上,他叫出了我的名字,也對我說,論長相,我還是更適合當我姐姐的替身。在床上,你閉上了眼睛,就很不像我姐了。”

雅淑眉心微蹙。

確實,慕初很喜歡在兩人親密的時候,讓她睜開眼睛。

哪怕她再羞澀,哪怕兩人隻是唇瓣相碰,他都會要她,睜開雙眼,看著他。

她曾經以為,這是他的情趣。因為她和他在一起是第一次,所以,她並不知道,其他男人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嗜好。

難道,一切,就像紫依所說的那樣,是出自那樣的理由?

見她表情沉思了起來,紫依在心裏給自己鼓了個掌。

和雅淑,跟我鬥,你還差得遠!

“你還不知道吧?”紫依繼續循循善誘,“今天,是我姐姐的生忌。”

“今天?”

“對,每年這個時候,阿初就會事先交代我,他會有事忙,所以讓我不要打電話給他。他也會跟醫院請假一天,去墓園看簡單,陪上一整天。”

雅淑皺起了眉,一年一次,她還真沒印象。

“那當然,你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還沒超過一年吧。”紫依抿嘴一笑,“今天,他一定沒有去上班。再焦頭爛額,他也一定會去墓園的。因為,正式忌日那天,慕次就會回來,他去了,阿初就不能再去了,所以,這是一年中,他可以肆無忌憚陪伴簡單的唯一一天。”

真的假的?

看她眼底滿是懷疑,紫依落落大方地抽出了一張紙片,把地址寫在了上麵:“就在這裏,你吃完飯,去一趟,應該還能遇到他的。到時候,你就明白,我到底有沒有騙你了。”

雅淑接過紙片,捏在了手心,看著麵前早就已經冷掉的粥,惡心感,越來越強烈。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和紫依分的手,失魂落魄地走出粥店的。

外麵沒有陽光,天空灰蒙蒙一片,陰冷而潮濕。

她深吸了口氣,那種不適感不僅沒有消除,反而更加梗在了喉嚨。

她不假思索地攔了輛車,把地址給了司機,司機看了一會,才道:“這個永久墓園地方有點遠,小姐真的要去嗎?”

“是的,麻煩師傅了。”雅淑上了車,坐在後座,望著窗外迷蒙的天色,心裏更加迷惘。

車子開出了城市,漸漸到了山邊,崎嶇不平的道路,顛簸得她更加不適。眼前景色漸改,空氣也逐漸清新了起來,車子駛進了一段修過的柏油馬路,司機停在了路邊:“小姐,這裏就是了。車子不能進到太裏麵,剩下可能還要走多幾分鍾吧。”

“謝謝了。”雅淑付了車資,一出車門,就瞧見了停在旁邊一輛孤零零的車子。

那車子,眼熟得讓她的心更冰涼了起來。

她愣在車前,司機在她背後搖下了車窗:“小姐,這裏很難攔車,你久不久?要不,我在這等你?”

雅淑半天才回過神來,回身,對司機一笑:“那好,謝謝你。”

她來,估計也隻有一會,因為,她隻是來求一個真相。

司機見她臉色比剛攔車那會又差了好多,不由忐忑了起來:“小姐,你沒事吧?”

媽呀,大中午的,不會遇到鬼了吧?他膝蓋開始發抖了,忍不住,想把剛才她給自己的錢拿出來看一看,是不是冥幣來的。

雅淑哪裏知道對方的心思,她心不在焉地扶著山牆,慢慢地沿著上行的山路走去。

她越走,越慢。

她害怕極了,她想回去了,她……她什麽都不想知道了……

“不……”和雅淑,你勇敢一點!

她重重地深呼吸了幾口,給自己鼓鼓勁。要相信慕初!隻是來看看故友,隻是說明他念舊!葉紫依所說的一切,隻是在迷惑自己,什麽意義都沒有。

不會動搖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的。絕對不會!

拐過一個彎,隻見路邊設了路障,司機沒有騙人,隻有小型的摩托車和行人能夠通過。雅淑穿過路障,永久墓園的石雕大門已經近在眼前。

因為不是掃墓的高峰時期,加上是午後,墓園裏麵安靜得隻能聽見樹葉刷刷作響的聲音。

雅淑不由放輕了腳步,屏住了呼吸,順著山體,走進了墓園的主體部分。

墓園依山而建,山下是巨大的水庫,山上,是一排排似乎望不到邊的墓碑。

一行墓碑,一行矮鬆,鬱鬱蔥蔥之中,又透著死寂。

山上隻有一個身影,遠遠地望去,那人坐在墓碑之前,麵前,擺放著一束白色的鮮花,而他手中不知道拿著什麽,正在擦拭著墓碑。

雅淑繞到那人身後,穿過一行行墓碑,慢慢地,向他靠近。

這山上,來客沒有別人,隻有,慕初。

他安靜地擦拭著墓碑,雅淑在離他還有好幾米的地方站住了,借著一顆矮鬆的掩護,慢慢地蹲了下來,不要讓他一回頭,就看到自己。

墓碑上,貼著簡單的一張黑白照片。

雖然是黑白,但是簡單臉上甜美的笑意仍舊清晰,她真是個絕佳美女,哪怕,被貼在自己的墓碑之下,那麵容,依舊巧笑倩兮,顧盼生輝。

怪不得,慕初對紫依,始終沒有那種真正的愛意。

比起她的嬌憨柔美,紫依的線條多了不少冷硬,美則美,性格相差實在太多,而……自己呢?

她捫心自問,她哪有長得比紫依出色?

那邊,慕初已經輕聲道:“簡單,今天又是你生日了……”

山上如此安靜,隻偶爾一絲冷風,他的每個字都清晰地傳到她耳中。

“抱歉,今年來得晚了些。”他席地而坐,腳邊,放著一束怒放的百合。

“事情太多,處理好了,才能安心地一直在這裏陪你到日落。”

雅淑的心咯噔了一下,慕初卻絲毫不察,繼續道:“一年了,一年沒來看你,發生了好多事。”他看向照片的眼神,深情而眷戀,“每年見你一次,感覺,就像下一次相見,是下個輪回一般。哥哥,就要結婚了,我也結婚了,不是和紫依成婚,你會不會怪我?”

“如果,你會責怪我背棄了曾經在你墓前對你的承諾的話,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我的妻子。”他拿出了手機,正對著墓碑,雅淑一陣發寒,不知道他給她看了些什麽,隻聽見他繼續說道:

“怎樣?”他就像是對著一個活生生站在他麵前的人傾訴一般,“你肯定會喜歡她的。對吧?曾經我以為,紫依是最像你的人,可惜,她長得像,脾氣比起你的來說,卻火爆太多了。我們每次見麵,就是吵架吵架……雅淑不同。她……她有一雙,和你很像很像的大眼睛……”

他不由笑了出來:“而且,她像你一樣笨!傻乎乎的!每次,看到她想哭的樣子,那大眼睛裏,飽含了淚水,就好像看到了那時候,你流淚對我說,你也會有人喜歡的樣子……心……特別難受……”

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她的手藝也很好。你會做的菜,她都會做。我曾經讓她給我做,你最喜歡做的那道菜,魚香茄子,雖然,吃起來味道跟你的還有點距離,但是,已經很好吃了。下次,我來的時候,讓她做了,帶來,留給你嚐嚐,好不好?”

他的聲音如此溫柔,身後的人,心卻全碎了。

她再難堅持住自己,隻能跌坐到了地麵,用拳頭緊緊地堵住自己的唇,壓抑著滿臉縱橫的淚水。

怪不得,他說,他最受不了她哭的樣子。

尤其是,那雙眼睛蘊滿淚水的可憐模樣。

每次,她哭的時候,他總會心軟,很溫柔的,吻著她的眼睛,吻掉她所有的淚。

原來,讓他心疼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那雙眼睛。

而是,那段塵封的往事。

她跟紫依爭?爭什麽?

偷偷地查資料,真的考慮過,如果等紫依孩子生下,那怎樣才能處理得比較完美。

可是,她和紫依一比,至少,她肚子裏有孩子,而自以為是的自己,以為擁有他的愛,他的心,結果,卻一直在扮演的,是一個替身,而且是一個不完美的替身。

就連做菜,也比不上人家。

就如同那道,他百吃不厭的魚香茄子……

她深呼吸了一口,卻連胸口都顫抖了起來,前方的他,卻仍深情地訴說著:“哥哥也有了新的女朋友,可能過段時間也會結婚。簡單,我想你知道了這個消息,心裏一定不是難過,而是欣慰。我們,終於不需要背著對哥哥的愧疚去過了。可惜,這一天來得太遲,你已經不在了。”

他的聲音微微哽咽:“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偶然,我真的不知道,你心裏背負著,和我同樣的期待,過了這麽多年。真是奇怪,不管遇到多難的事,多不開心的事,隻要來到你身邊,就會覺得心裏很平靜。”他仰頭望著天空,陰霾的天氣仍舊。

“我想,如果,當時沒有我的遲疑,或許,你會像你生前一樣,讓我外婆,讓我二姨她們喜歡你,對你好,不用像現在這樣。被親情拉扯著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他把頭靠在墓碑上,就像靠在她的懷裏一般,“我有時候會做噩夢,夢中的我,被她們扯成了兩半,生生就驚醒了。”

他苦笑了一下:“外婆剩下的日子就那麽短了,我真的想她快樂,可是,我已經娶了雅淑……於情於理,我都應該牢記自己答應了給她的承諾,堅守我們的婚姻……”他表情淡淡的,“隻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對她那麽執著……”

“難道,是因為那雙眼睛嗎?記得嗎?你第一次引起我注意的時候,你淋得像隻落湯雞,就站在雨裏,可憐兮兮地看著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也像你那樣,她狼狽到了極點,跟你很像的那雙眼睛

裏滿是淚水,別提多慘了。那時,我就想著,我不想,再看見那樣的一雙眼睛哭……”

“哪怕,我和她沒有孩子,但是,我仍想繼續這段婚姻。我想有個家,有個溫暖的家,我太想了。隻是,一切,好像又在慢慢走樣。她對我的懷疑,越來越多。她不願意像你一樣相信我,她遇到了困難,她又一味地想退縮,這樣維持下去,我真的太累了……”

他整個人靠在了墓碑上,望著天:“在床上,看見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瞬的錯覺。但是,如果是你,我又怎麽舍得……”

他的聲音傷感了起來:“不,我不會用這樣的想法來褻瀆你……如果你在,該多好……”他眼眶漸濕,“你在,多大的問題,好像也不是問題。現在……漸漸的,我也不知道,我堅持的是什麽……我又是為了什麽而去堅持的……”

在他心裏,她就是個女神。

哪怕,一輩子,可望不可即,仍舊值得高高仰望。

他眼眶濕潤,撫摸照片的指尖溫柔:“如果你在……又何須有別人讓我如此煩惱?”

而雅淑呢?

她已經不忍心再讓自己聽下去了。

一個小醜,一個不成功的代替品,引退幕後,本就是正常的事。

更何況,她還給他造成了那樣巨大的困擾!

她屏住了呼吸,悄悄從矮鬆身後退開,她的下腹一陣陣絞痛,似乎是大姨媽就要來報道的征兆。

她捂住下腹,一路跌跌撞撞的,才算走出了墓園。

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已經死去了。

愛著的那人,以為他也愛著自己。

甜言蜜語,山盟海誓,換來的,隻是當替身的假象,和謊言的醜陋。

她的世界,頓時全麵崩塌,這種感覺,幾乎讓她虛脫!

很有良心的司機還在門口等著她,見她滿臉淚痕,渾然不覺地沿著下坡路一路狂奔,他趕忙按響了喇叭:“小姐,我還在這裏哪!”

雅淑抹掉了滿臉淚水,勉強回身:“謝謝你師傅。麻煩你,馬上送我離開。”

這裏,她一秒都不想多呆。

曾經以為的,誰沒有的過去,原來,並沒有真正過去。

她坐上了車子,神經質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紫依說的事實,當從他口中,一字一字吐出的時候,原來,真的會傷得她遍體鱗傷。

她從沒如此恨過自己的這雙眼睛。

她不過是個普通的灰姑娘,一朝一夕之間,得到王子眷顧,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厭其煩地替她鋪路。

對於她的“愛”,他從不肯輕易放手,他苦苦追逐著她,不管,她狠心逃離多少次……

當他把戒指套上她指尖的時候,她就告訴自己,她要守住她們的愛。

可是,當她發現,這種“愛”,不過是鏡花水月,不過是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她滿心隻有傷痛,隻有冰冷,隻有那麽一句句的“為什麽。”

既然不愛,為何,要以愛為名,束縛住她?

讓她也跟著他,就在這個泥潭裏深陷?

就因為,她無辜地,長了這麽一雙眼睛?

就因為,她巧合地,也有了那麽軟軟的個性?

她幾乎要斷了呼吸,腹中疼痛一陣強過一陣,她趴在前座,不住地深呼吸著,豆大的淚珠,顆顆滑落。

有什麽指望?

為了這樣一份不存在的愛,她付出了所有,賠上了親情。

她讓人打,讓人羞辱,換來的,卻是一個替身的角色……

簡單是女神。

而她和紫依,誰也不用笑誰!不過……不過都是替身1號和2號!

和一個死人,去爭愛?

她還那麽不聰明,把人家的家人都給得罪光了!

她還懷不了孕!

她想殺了這麽蠢笨的自己!淩遲千刀地殺死自己!!

見她那麽蒼白的表情,幾近欲死的表情,司機心裏越來越怕了:“小姐,要不我……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她連笑,都笑不出來。多大的痛啊?有心痛那麽痛嗎?

她的心為什麽會一直那麽痛?不就因為,她特別軟,特別笨嗎?

她為什麽會被人家當做替身,任人羞辱不能反抗?不就因為,她特別軟,特別笨嗎?

全世界都在看她笑話,隻有她,還傻傻地,以為自己身在幸福之中。

她抓緊了後座的椅背:“麻煩你,開快點。”

她迫不及待地想收拾東西,離開那個讓她噩夢一般的地方。

她是他的噩夢,抱歉,他也將會是她的噩夢!!不願意回想起的噩夢!

她急急地跑上了三樓,發狂一般地,拉出了自己的行李箱,胡亂地把衣服往裏麵塞。

她一邊塞,一邊哭,流下的眼淚,抹都來不及,那衣服,塞也塞不下,她發狠地使勁壓著,整個人都坐了下去,可是拉鏈還是拉不上。

她大哭了起來,蘇曦已經聞聲趕來,見到房間裏一團亂,也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拉起雅淑:“少奶奶,怎麽了?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雅淑口中喃喃道:“我要離婚。我要離婚!”

她揮開蘇曦的手,繼續咬牙,硬是把拉鏈拉上。

她把行李箱放到了一邊,開始整理起其他東西。

蘇曦見一向溫和的她,怎麽阻也阻不住,不由慌了:“行行行,可是,少奶奶,您要離婚了,小姐的撫養權,可就不歸您了啊?”

“我才不要!”雅淑把自己的護膚品一骨腦兒放進包包,手上的戒指,狠狠地撥下來,不管自己的手指因此被勒得通紅,“人家都已經鋪好了路,我算是個什麽?”

行了,用了之後,發現還不如頭一個像呢!

那行,他楊慕初,想換就換,這個替身遊戲,她和雅淑,不想玩了!

誰愛玩,誰去玩!

蘇曦聽得雲裏霧裏,不過,她也不敢知道太多事情,她隻有抱住了雅淑,把她按在了床沿:“那什麽事情,也得等初少爺回來了,你們兩個人坐下了慢慢談,才能談出個所以然啊。說離婚,初少爺要是不答應,那也是沒用的啊。”

雅淑喘著氣,總算定下心來想想。

見她稍稍冷靜了下來,蘇曦才鬆了口氣:“這樣就對了,冷靜下來,大家才能好好談談。”反正先穩下雅淑,等慕初回來,應該難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雅淑想的,卻不是這個,她隻想著,如果她走,也要堂堂正正地走。現在兩個人可不是戀愛中的情侶而已,他們還打了結婚證的!

慕初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

工作了半天,又在山上吹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寒風,他總算讓自己清醒一點了。要麵對的難題,太多,太雜,一出了墓園,千頭萬緒又都湧了上來。可是,不管怎樣,逃避,不是他楊慕初的作風。該麵對,還是得麵對的。

他剛進門,蘇曦就一直朝他使眼色,他半天沒看懂:“怎麽了?”

“少奶奶在樓上等您呢,初少爺。”

“好歹讓我吃了飯再說。”他倦得很,頭也隱隱作痛的,而她找他,無非就還是說那句老話,他心煩意亂地,索性不想理,坐在餐桌前端起了飯碗。

“少爺,我給您熱熱。”傭人忙上前。

“不用。”他懶得說話,扒著飯,就著冷掉的飯菜,快速地吃起來。味道怎樣,他都不放在心上了,現在吃龍肉,他都吃不出個好歹來。

房間裏,雅淑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坐在床沿,安靜地等著他。

他拖著腳步,進門就開始換衣服,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冷著聲音道:“阿初,我要走了。”

他解開扣子的手停頓了一下,很快又動作繼續:“去哪?”

“去哪都好。”她有些賭氣,“明天上午,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

“什麽手續?”他心不在焉的。

看他完全不在狀態中,她心頭的火氣冒了上來,加上下腹隱隱的疼痛,她哼了一聲:“也沒什麽,很簡單的。我們去離婚。”

“離婚?”慕初才算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心裏的煩躁絕對不比她小,看著她在使小性子,他今天已經懶得再去哄她了:“夠了,雅淑,今天我已經很累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鬧了?”

到底是誰鬧?她咬緊了下唇。做錯事的人是他,給她帶來莫名壓力的人是他,利用了她的感情讓她做一個替身的人也是他,他居然說,她在鬧?!

“你剛才去哪了?你跟我說累?”

“我就沒有工作嗎?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時間嗎?”她口氣裏的充分不信任讓他反感透了。

“你是工作去了?工作到這個時候?”她忽然失去了追問的興趣。騙吧。又不是第一次騙了,她還能不習慣?再說,也沒有下次的機會了……

想到這個,她的鼻子,還是不爭氣的酸了。

看著那幾乎沒有瑕疵的側臉,那人對自己不耐煩的表情幾乎不用掩飾,這樣,她能告訴自己,那是真的在愛著的嗎?

她揉了揉鼻子:“算了,我不問了。”她的心已經全灰了。她把戒指交還到了他手裏,“今晚,我到客房去睡。明天一早我就走。明天上午,我在民政局等你。”

慕初把戒指隨手往桌上一扔:“你有完沒完?每次遇到事情,你想的就是落荒而逃,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雅淑整個人呼的站了起來:“我就是考慮到你,才想離婚的!人家巴著這個位置呢,你也不稀罕我,我何必占地方?”

慕初心煩得要命:“人家要,你就給?”

她是沒爭取過嗎?結果,他給她看到的,是怎樣殘酷的現實?

現在,回過頭來,怪起她來了?

她不怒反笑:“東西,反正也不是我的!我就連這雙眼睛,都不能算是我自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