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十章 林記酒樓
林陌辰與千冥自近郊回到蘇府，便也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拖著稍顯疲憊的身子老老實實地坐在客房，林陌辰的心中卻還有些惴惴不安，倘若當初真是蘇晟親手結束了涼淺的生命，那麽其中究竟又包含著怎樣的緣故？若是涼淺知曉了此事，又會是怎樣的局麵？冥兒在初來之時，便言明了來意，便是要蘇晟喪命涼姑娘手中，到了此時再想起此事，似乎便更是讓人擔憂了。略微歎息，冥兒大概是知道些什麽的罷，此時卻是隻字不肯提起，這便更讓自己覺得彷徨了。
大概是因布坊的事多且雜，蘇晟一時半會也處理不完，便遣人回府知會了林陌辰一聲，說是午膳與涼淺在外頭用了，讓林陌辰自行用膳便好，除此之外還特地加了句，若是覺得府上的飯菜沒味道，便與千冥姑娘一道去外頭的酒樓用膳也行。得了此消息的林陌辰奸笑著轉了轉眼珠，便有了想法。
“冥兒，咱們晌午就出府用膳吧？”終於擺脫了滿麵愁容，林陌辰笑嗬嗬地轉頭去問千冥。
“不想心事了？”千冥一直陪著林陌辰靜靜坐著，自然把林陌辰愁眉苦臉的樣子看在了眼中，卻也未能開口做何安慰，見此時那張俊朗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自己也才跟著鬆了口氣。
“冥兒你都看出來了啊——”林陌辰尷尬地撓頭，覺得自己終是幸福的，畢竟身邊還有這樣一個願意陪著自己、能夠讀懂自己的人兒，就像蘇晟和涼淺，惺惺相惜，情雖淡、卻不淺，哎，也許依涼姑娘的性子，縱是知曉了那段往事，也還是會如現在這般體貼著蘇晟的吧？哎呀，怎麽又想到這裏來了，林陌辰奮力搖了搖頭，才總算勉強擺脫了自己的顧慮。
“別再搖了，要不人都要變傻了，”千冥淡淡笑著，把正題拉了回來，“陌辰想去哪兒用膳？”
“哈，看我都忘了正事了，”林陌辰一拍腦袋，直接笑嘻嘻地拉著千冥往外走，“我是想帶你去林記酒樓的，我和你說過的罷，那裏是我哥經營的一處酒樓，咱們去了，他可不敢收我錢的。”
“恩，確是聽你提起過。”千冥點頭，卻想到了另外兩人，一個最愛坐在一樓喝上一碗夾雜著愛意的梨花茶，一個總是黯然躲在二樓守護那朵藏在心底的梨花，那些往事嗬，不正是發生在那座酒樓嗎？
“好久都沒去看看了，好久了啊——”林陌辰一聲輕歎，不知可也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段飄滿梨花清香的前塵往事。
“這次去，好好看看便是。”千冥安慰地笑，握緊了林陌辰的掌心，往事嗬，總是如此淒美，刻下一些事的印跡，留在一些人的夢中。
“恩，我和你說，林記酒樓的酒釀獅子頭可好吃了，個大兒不說，那別致的風味也是讓人回味無窮，夾著淡淡的酒香，留在齒間，便要讓人醉了，還有那讓人欲罷不能的滑膩口感，更是妙不可言，等下你可要嚐嚐的，”暫且拋開了所有雜事，林陌辰開始專心致誌地想念林記酒樓的飯菜，“你可別看林記酒樓牌子做的不大，但也總得有幾樣拿手飯菜，否則哪裏能留得住客人呀，除了酒釀獅子頭，恩，就數地瓜拔絲做得好，入口酥脆香甜，嚼著也是這般的，特別是你把那地瓜夾起來時帶出的長長金絲，看著可讓人胃口大開了，不過吃這玩意兒的時候可得注意著點，一不小心就要被燙得不輕了——還有還有呢，樓裏的水煮肉片做的也不錯的，就是味道太過辛辣，才吃幾口，就能辣得滿頭大汗，一般人可扛不住的——”
林陌辰如數家珍般一一介紹著，千冥則含笑靜靜聽著，映著深秋微薄的日光，便多出了些安詳與享受，是了，兩個人這般靜靜走著，也足以渲染出靜謐的幸福了，一點點、一縷縷，照進人的心中，便叫做溫暖。
終於到了林記酒樓，千冥這才細細打量起這座進進出出了不知多少人、又留下多少回憶的樓閣，竟是與蘇錦夢境中的景致幾近重疊，一張刻著店名的烏木牌匾依舊靜靜掛在樓前，隻是較那時更顯老舊了，林陌辰也靜靜地立著，靜靜地看著樓前並不繁華的景致，就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蘇錦第一次隨父親踏入這裏時那般，帶著淡淡的好奇，謹小慎微地注視著一切，隻是不知那時的陽光，可有今日這般溫暖，暖到了
人的心中。
“陌辰，進去罷。”千冥不知自己感受到的可是當初蘇錦如梨花般涼薄的無奈，但此時站在這樓前，用心描繪著當初的景致，千冥便覺得心疼，莫名其妙的、無以複加的糾結在一處的疼痛，讓人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恩，進去罷。”林陌辰點頭，拉著千冥進了酒樓。
迎麵便走來了一個夥計，眉開眼笑地引著兩人往裏走：“兩位客官可要到二樓雅座？那裏光線好，敞亮不說，還能從窗戶觀盡這街上的繁華景致。”
“那便上二樓罷。”林陌辰偷偷地往櫃台那裏瞄，便見林青涵正坐在櫃台後低頭看著什麽，忙壓低了聲音。
“好嘞，二位客官樓上請。”那夥計偏偏不合作，見林陌辰應了，便立馬操著一副大嗓門叫開了，叫的林陌辰那叫一個心虛，不過還好，也不知林青涵是看得太投入了，還是已經習慣了夥計的大嗓門，竟連頭也沒抬一下。
二樓，與蘇錦夢境中略有些不同了，隻那屏風的個數多了許多，每張桌子前都擺著四扇屏風，正好把一張桌子密密圍了起來，看著倒像是獨立的雅間了，隻是今日這二樓竟是連一個客人也沒有，倒讓林陌辰二人落了個清淨。
那夥計手腳麻利地把二人引到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又伸手拉開了繪著山水景致的一扇屏風，將二人安置在了相對的座位上：“不知二位客官要點些什麽？本店可是有諸多拿手好菜。”
“恩，要兩隻酒釀獅子頭，一碟地瓜拔絲，一份水煮魚，一份紅燒鯉魚，一份炸魚塊，一份清燉鯽魚湯，口味偏淡些便好，另外再來兩張厚餅，對了，記得上壺茶，再多拿兩個碗碟過來。”林陌辰點著桌角慢慢開口，以便那夥計能全數記下。
“好嘞，那二位客官稍等，小的這就去備。”聽了這許多，那夥計自然是眉開眼笑地下去了，心道這二位客官可真愛吃魚哪。
“點了這麽多菜，能吃完嗎？”千冥苦笑，自知那些魚膳都是為自己點的，有些感動，又覺得浪費了。
“怎麽能嫌多呢，這店裏的招牌菜總要嚐嚐罷，那些魚膳吧，你也知道的，一道菜頂多就一條魚，量本就是極少的，多點幾樣才劃得來嘛，況且這幾道菜可不是一個風格的，你都嚐了才知道的。”林陌辰滿麵笑意地解釋著，目光掃過四周屏風。
“陌辰是因為這次不消自己掏錢，所以才點了這許多吧？”千冥眯著眼打量坐在自己對麵的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對方的小心思。
“哈哈，還是冥兒了解我啊。”林陌辰打著哈欠尷尬地笑，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千冥便也跟著林陌辰往外看，樓下對著的街道並不如夥計所言那般繁華，隻有來來往往的不多行人，加之這條街上多的是酒樓茶肆，便少了許多擺攤的商販，街上自然也就顯得安靜了許多，再加之此時正是晌午，即使有那麽幾個商販，也大都忙著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了，更少有人出聲叫喚，所以總的來說，這條街算是頗為靜謐的了。
過了不多久，樓裏的夥計便把點上的飯菜都端了上來，又殷勤地為二人倒了茶水，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留下二人對著滿桌佳肴流口水。
“冥兒，快吃這個，拔絲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林陌辰勤快地幫千冥夾了塊地瓜拔絲，又扯斷了上麵連著的細長金線。
“陌辰，你吃這個，味道還不錯。”千冥鼓著嘴巴為林陌辰夾了個獅子頭，眸中溢出滿滿柔情。
“冥兒，你最喜歡吃魚了，這水煮魚的做法可與其他飯菜大有不同，你快嚐嚐。”林陌辰又夾了塊魚肉遞到千冥碟中，眉開眼笑的樣子甚是可愛。
“陌辰，這魚湯也不錯，雖淡，卻是色香味俱全。”千冥不甘心地回贈了一碗熱騰騰的魚湯，唇角也是掛著淺笑。
總之，這一頓飯，二人吃的是你儂我儂，好不溫馨。
隻是，酒足飯飽之後，便要麵臨結賬的威脅了，林陌辰輕咳兩聲，便招來了一直躲在樓梯口的夥計：“二位客官可還有何吩咐？”
話說的動聽，其實就是來討債的。
“恩，沒了，已經吃飽了，飯菜都很可口。”林陌辰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笑著加以肯定。
“那是好，”夥計也算得了滿意的答案，開始清點桌上的飯菜，“二位客官，這桌飯菜共是五十三兩四吊錢，見二位客官是常客，那四吊錢便省了，客官隻需付五十三兩銀子便好。”
這夥計之所以說這二人是常客，一是嘴巴上的客套話，二是見林陌辰點的才大多是樓裏的招牌菜，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常客了。
林陌辰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惡作劇的興趣：“怎麽錢數裏還多了個零頭？”
“哦，回客官，那四吊錢是厚餅的錢，小店裏每張厚餅兩吊錢。”夥計想了想，很耐心地解釋道。
“哦，原是這般。”林陌辰點了點頭，也沒再問什麽。
“正是如此，”那夥計心想，該問的你也問了，總該付錢了吧？可不知為何，林陌辰卻是就此沉默起來，手上什麽動作也沒有了，夥計隻好小心提醒，“客官？”
林陌辰扣了扣桌角，垂著眸小聲道：“那個——能不能喚你們掌櫃的過來？”
大概是林陌辰這語氣太過柔和了些，又許是這人的神色太不自然了，那夥計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些讓人不悅的狀況，態度便也不那麽恭敬了：“客官是有什麽事嗎？”
“沒——也沒什麽事，就是問問，不知能不能見見你們掌櫃的？”林陌辰忙笑著擺手，一副賊兮兮的模樣。
看到客人這副心虛樣兒，夥計便更大膽了：“客官不會是沒帶銀子出門吧？”
一語中的，林陌辰不禁暗暗佩服起這夥計來，又瞥見對麵千冥正在憋笑，便更來了興致：“小二哥好眼力，竟是看出了——”
“呀哈，我說你是想吃霸王餐還是怎麽著？”一聽此話，夥計更是來氣了，這人看著挺斯文的，怎麽竟是這種人，還有對麵那位姑娘，難不成也是無賴了？“我可跟你說，我們樓裏可是從不賒賬的，你就算見了我們掌櫃的，那也是沒用——”
“那——那怎麽辦才好？”林陌辰故作可憐地看著夥計，又委屈地眨了眨眼睛。
“怎麽辦？看看你身上可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兒，能抵的就抵了，咱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可你若是拿不出個值錢的東西來，那可別怪咱把你送去衙門了。”聽這語氣便知這夥計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了，此時這主兒正雙手環胸地俯視著林陌辰的小腦袋，隻是這動作卻是與他那小身板兒有些不搭。
“這——這可使不得——”林陌辰像是真被嚇著了，連連搖頭，其實是快憋不住了。
“那你身上可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兒？”夥計探著腦袋打量林陌辰，心中還覺得氣憤難當。
“這麽著吧，你把你們掌櫃的請上來，我和他說說情成不？”林陌辰抽搐著嘴角鄭重開了口，也算是結束了這次惡作劇。
“見我們掌櫃的？你要是沒東西抵債，見了我們掌櫃的也沒用。”夥計有些不解，也不知這人為何突然間就變了表情和語氣。
“我身上可有個好東西，隻是怕你不識貨，所以才想請你們掌櫃的過來看看，”林陌辰裝模作樣，卻著實像模像樣地摸了摸腰間，“小二哥放心，你下去請你們掌櫃的上來便是，我們自不敢從這裏跳下去，要不我跟你下去也成？”
“那——那你等著，我去請掌櫃的上來——”聽那人語氣這般鄭重，夥計也怕耽誤了事兒，終於一步三回頭地往樓下去了。
過了片刻，林青涵便一臉火氣地上來了，心想今兒怎的這麽倒黴？客人少不說，還遇上了個吃霸王餐的，真是禍不單行啊。
然到了二樓，見了那人，林青涵便再也氣憤不起來了，看著林陌辰翹得老高的二郎腿，還有那隱隱含著笑意的唇畔，林青涵隻得鬱悶地停下腳步，鬱悶地轉身，鬱悶地看著滿臉納悶的夥計，一頓鬱悶地大吼：“你知道那是誰嗎？那是林家二少爺你知道嗎？林家二少爺，別說是來吃飯不要錢，他來了，就是你半個主子，知道了嗎？你怎麽就這麽沒個眼力勁兒？”
這回，跟在林青涵身後的夥計可徹底傻了，莫名其妙地聽著老板的教訓，又莫名其妙地被拉下了樓，心中莫名其妙地念叨著，今兒這事怎麽就這麽莫名其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