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四章 喬木若淩



一個是南冥花妖一族的海棠花仙,一個是自蒼穹墜落塵世的補天五彩石,相遇之時,喬申是賭氣來到了人世,那時他以為自己喜歡著的人兒,還是喜歡著陸淩的若依,那時他還不諳世事,可以囂張跋扈地欺負比自己修為高出許多的陸淩,那時,也隻道是尋常。

後來,喬申為了隱藏五彩石的氣息,也為了讓她能夠擁有自己的容顏,便滴了自己的心頭血在那塊散發著幽幽光芒的石頭上,然後將它扔下南冥葬花池,可這一切偏偏被那個喚作若依的女子看到了,他正要發怒,卻看到了女子眸中難掩的水汽。

“公子,這池子,是通往人世嗎?”女子怯怯出聲,如第一次相遇時那般,緊緊拽著繡花衣角,喬申沉默地看著那繡滿女子衣裙的爛漫,看得久了才發現,原那是曇花。

所以喬申突然笑了,即使知道自己不愛了,也依然有無法釋懷的情愫,合著五彩石離去的孤獨,一發不可收拾。

“公子——”若依的語氣裏有淡淡的恐懼,她是害怕著自己的,一直如此,她隻會對著那個文雅如水的男子,親切地笑,親切地喚一聲“淩哥哥”。

“是啊,”所以喬申突兀地打斷了女子未說完的話,聲音刻意放大了許多,像是在宣泄什麽,“這葬花池是通往人世的,你若不信,就跳下去試試。”

拂袖離去,留下那女子愣愣站著,隔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那閃動著霧氣的晶亮雙眸,看向那散發著濃濃霧氣的葬花池,咬了咬下唇,終是離去了。

離去了,卻又回來了。

回來了,便再也不會回來了。

喬申未曾想到,那樣單薄的身子,竟這般墜入了葬花池,喬申也如何都想不通,究竟是怎樣的勇氣,才讓一個柔弱得好似不存在的女子縱身躍入其中,但他突然記起了,便是這個女子,曾站在這池畔問過自己一個問題,這池子,是通往人世嗎?

而自己,說,是。

喬申抬起幹澀的眼睛,看身側愣愣出神的男子,心間便突然覺著堵得慌,為何,為何會是這般了呢?

“她沒有死。”陸淩的聲音顯得異常飄渺,那麽不真實地傳過來,卻生生讓喬申打了個寒戰。

喬申張了張口,深邃的目光卻不敢看向陸淩了。

“她沒有死。”一向溫和的聲音在此時聽起來,多了些淒涼之意,陸淩不是在對旁人說話,亦沒有必要同旁人說話,他隻是想要說服自己,而此時這聲音,怎麽聽都顯

得太過無力。

喬申也如陸淩一般愣愣地站著,說不出話,也聽不到旁人說話了,他隻知曉,倘若依若真的死了,大概是與自己脫不開關係的。

南冥,一向四季如春的天氣,可是此時,怎麽覺得這般冷?

之後喬申一直未曾向陸淩說起那日之事,或許是害怕,又或許是真的信了陸淩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話,若依沒死,若依真的沒死。

隻是分明連陸淩都沒能相信自己說出的話,在聽到陸淩遭軟禁之後,喬申便是這樣想的。

“若先生,陸公子他——”喬申是不想去理會這件事的,但是腳下卻是不由己的,停下來時,已到了曇妍宮前,陸淩的師傅便是這個靜靜坐在宮外喝著閑茶的男子了。

“原是海棠一族的喬公子,”那男子淺淡地笑了,指了指對麵的木凳,“公子若是得空,不妨陪老朽坐坐。”

喬申訝然,隻靜默地坐下了,抬頭看了看周遭的純白曇花,再看一看麵前閉目飲茶的男子,突然就聽到了自宮內傳出的什物破碎的聲音,那定然是陸淩又在發瘋了,想到這裏,喬申就又覺得有些心慌:“若先生,我來此,是想看看——”

“這茶是上好的白茶,可隻有北界才能尋見,公子不嚐嚐嘛?”舒緩的聲音插入喬申未說完的話中,卻偏偏讓喬申再說不出話來。

大概沉默了太久,在這個修為極高的男子麵前,喬申越來越覺得自己如坐針氈,卻連動也不敢動。

“哎,該是讓他去塵世走一遭了。”長長的歎息,男子緩緩放下見了底的茶杯,拂袖離去。

喬申愣住,仿佛還未聽清方才男子的話。

去塵世,走一遭嗎?

地獄,黃泉。

“哎呦,上仙怎的有空到這見不著光的地方來?”一個諂媚的聲音響起,那是專門領著投生的鬼魂踏上彼岸的鬼役。

“閑來無事,便想著來看看老朋友,不知閻王可在?”喬申笑著掃視四周,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踏入地府,正如方才那鬼役所言,這見不著光的地方,誰願意沒事往這兒跑?

“誒,今兒可真是不巧,”那鬼役有些遺憾地拍了拍頭,態度依舊恭敬有加,“閻王爺剛出了地府,說是要去天界走一遭。”

“哎,那可真是不巧了,專程來了,卻——”喬申重重歎息,卻在心裏偷笑,正是借著閻王上天禦見天君的空兒,自己才趕了來。

“上仙不妨過些日子再

來,閻王爺也快回來的。”鬼役不敢擅自做決定,又不敢失了恭敬。

“可這事兒,過了今日,再來也是無用了。”喬申聳聳肩,吊起那鬼役的胃口來。

“上仙不妨和小的說說,興許小的還能幫上忙呢。”鬼役略想了想,以為自己是難得見到了貴主兒,說不定還能巴結上呢。

“倒也無甚大事,隻是——”喬申故作為難,略想了想,接著道,“這事兒與你說了也是無妨,你且聽著,若是幫不上我,也就隻當沒聽過了。”

“是是是,上仙請講。”鬼役點頭如搗蒜,伸長了脖子等著喬申繼續往下講。

“是這樣的,本君有一位仙友,修為了得,但近來卻總想著去人世走一遭,這本不是難事,可他卻偏要從這地府投胎,也好完完整整地走一遍那凡人的一生,”喬申湊近鬼役的耳朵,壓低了聲音,半是歎息,半是無奈地把事情道了出來,“我自是拗不過他,可又擔心他在人世會受了委屈,所以今日才特地來找閻王,想讓他開開恩,把我那朋友的仙術留下——”

“呀!這可是大事呢!”聽明了此人來意,那鬼役不禁瞪大了眼睛,其實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隻是要看辦這事兒的人是誰了。

“看來小兄弟你是沒做過這種事呢,”喬申輕蔑地笑了笑,眼睛有些不屑地掃過鬼役因詫異而更顯扭曲的臉,“上次我為這事兒來找閻王的時候,他可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這——”鬼役猶豫了,聽此人言語該是和閻王較熟悉的,但自己當值幾百年,怎的也沒見過這人呢?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也沒什麽奇怪的,對這些上仙而言,幾百年又算個什麽事兒,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罷了,若此時拂了這人的意思,得罪了上仙不說,還可能連閻王爺都得罪了,到時候恐怕整個地獄都沒自己呆的地兒了。若是幫了這人一次,就算閻王知道了怪罪下來,也能全盤推到這人身上,自己不還是落得清閑嘛,如此想著,鬼役立馬眉開眼笑起來,“既然上仙開口了,那小的也就沒有不幫之理了,上仙且告知小的那人的身份和投胎時辰,好不誤了正事。”

喬申見自己奸計得逞,也笑得明媚起來,一番交代,這才告辭了地府鬼役,心滿意足地回了南冥。

“夜淺鎮陸家二公子陸淩,聽著也不算什麽大富大貴之人了。”那鬼役卻還不知曉事情的緣由,隻順著投胎的冊子找到了此人,一麵小聲嘟囔著,一麵還在心裏做著不切實際的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