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圈套(四)



歇了三日雲徹便與百官一同上朝議政了,顯然百官都還看不慣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刁難她,而君皇則是有意無意地培養她。很快她便適應了,依然會受到刁難,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或是等待她出錯,她也因此來了興致,每每看到那群人在她的手中吃癟,她的心情都會變得愉快起來。

怨恨與憤怒擠壓在心裏久了,人承受不住了思想與行為自然就會有些偏頗,這樣有仇當場就報了,也絕對不會往心裏去。畢竟這都是些小事,根本就不值得考慮進去的。

這日,徐宣德突然來了月彌宮,竟然是帶來了一大摞奏章。雲徹有些疑惑,不明白君皇為什麽給她這些奏章。等她翻開來看裏麵的內容之後瞬間就明白了,原來這全部都是百官上奏批鬥自己的奏章啊!幾乎所有人都寫過這樣的奏章,而且還有數個人寫過多次。雖然不知道君皇將這些奏折拿到她這裏的意思到底是有幾重,雲徹也有自己的思量。畢竟自己不曾接觸過朝堂上的事情,所有還是有很多不足之處的。雖然這些奏折裏大部分都是惡語相向的,其中也不乏正直的勸諫,她正好可以借此改善自己的不足。

隨便翻了兩本,雲徹便將奏折隨手放在了一邊,起身對徐宣德道:“徐總管,這些奏折我會盡快看完的,父皇還有什麽吩咐嗎?”

徐宣德搖了搖頭,道:“陛下隻是吩咐老奴將這些奏折親自交給殿下,其他的倒是什麽也沒有說過。不過,老奴倒是有幾句逾規的話,不知殿下肯否聽老奴一言。”

“徐總管直說無妨。”雲徹也沒有在意,徑自說道。

“五公主能夠回來真是太好了,老奴還以為有生之年都不可能見到五公主了!老奴……老奴……”徐宣德竟然是喜極而泣,連忙抹了兩把眼淚,不好意思地道,“老奴逾越了,殿下若是沒有什麽吩咐,那老奴就去跟陛下複旨了。老奴告退了。”

看著徐宣德倉皇離去的身影,雲徹心下低低一歎。因為小時候父親特別喜歡她的緣故,所以她經常會在禦書房裏看父皇批閱奏章,那時候也總是徐宣德照顧她的。隻是沒想到一別數年徐宣德非但沒有忘記她,竟然還會這般因為她能夠回來喜極而泣,她心裏又有些愧疚,她是疏忽了徐宣德的。

徐宣德不過是剛剛離開,雲蓯就端著一碗蓮子粥進來了。將書桌整理出來放上了粥,便抬頭問道:“小姐,我怎麽看到徐公公出去的時候好像是在抹眼淚呢?不會是小姐把他弄哭了吧?”

雲蓯輕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道:“你還真是什麽都敢想,徐總管是什麽人,我怎麽會把他弄哭了呢?”雖說雲蓯說的也沒有錯,也算是是雲徹將他弄哭了吧!但是雲徹總也不能那麽說,雲蓯就是太過於心直口快了。

“也是。”雲蓯很快就認同了雲徹的說法,盛了一碗粥遞給雲徹,道,“小姐快點兒趁熱喝了吧,今天下午都沒怎麽吃飯,別餓壞了身子。”

雲徹接過粥,嚐了一口,是她喜歡的口味,甜而不膩,很好喝。沒想到一走數年,禦膳房還能記得她喜歡的口味,這幾日做的膳食都很好吃。忽然又想起什麽,便問道:“怎麽是你親自來的,真露跟明霞兩個丫頭呢?蓉兒身子還沒有痊愈,你隻管看好她別讓她過度勞累就是了。”

“蓉兒前幾日是真的有些累壞了,現在已經睡下了。她就是那樣,分明就是做不了還逞強。我也是過來看看小姐的,怕你累壞了身子。真露跟明霞是不錯,中規中矩的,說話做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若是指望她們就能讓小姐別累壞了身子的話我是決計也不會相信的。”雲蓯說著見書桌上有些亂,便動手整理起來。

雲徹聽著她的話也隻是笑笑,沒有說什麽。與皇宮裏這些訓練有素的丫鬟想比,雲蓯就是一個野丫頭,哪裏知道什麽叫做畏懼啊!不過這樣也好,若是尊卑分得那麽清楚了反而就沒了意思,身邊跟著的若都是些木頭人的話倒不如沒有。

“咦——”雲蓯突然叫了一聲,雲徹便回過頭去看她,就見雲蓯已經翻開了那些奏折。還沒等她出聲製止,雲蓯已經叫了起來,“簡直就是一派胡言,血口噴人!這些為官的人真是不明事理,簡直就是狗眼,不知好歹!可惡,可惡,太可惡了……”

雲徹輕笑著將奏折從她手上拿下來,放好了才道:“後宮不得幹政,你私看這些奏折可是重罪的!”

雲蓯憤憤地偏過了頭,“這些人簡直就是太過分了,小姐的本事他們隻是沒有見識過罷了,若是小姐認真起來,就是打下一個天下都是易如反掌,現在竟然讓這一群無知之徒這樣編排小姐,我怎麽也咽不下去這口氣!”

雲徹也隻是笑,這樣義憤填膺的蓯兒現在倒是不常見了。等到她發泄完了,雲徹才道:“好了,罵幾句解氣了便罷

,可不能跟別人去說,就是蓉兒那也給我把嘴巴閉得嚴嚴實實的,若是被人聽見了,或是傳出半點聲響去,我可是要唯你是問了!”

雲蓯撇撇嘴,還是點頭應了。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皇宮非比尋常人家,一個小錯都可能要喪了命,她也僅僅是敢在雲徹麵前抱怨幾句而已。

雲徹喝了粥,便將雲蓯打發走了,自己則埋頭讀起奏折來。

不得不說,這些官員捕風捉影的本事很厲害,連她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他們都提到了。若說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或許還可以中傷她,不過現在這些奏折都到了她的手裏,也隻能夠為她所用了。一一讀過之後雲徹也相處了相應的對策,便親自帶著這些奏折去了禦書房。這個時間君皇必定還在禦書房裏批閱奏章,雖說現在國內相對還算是太平,但實際上卻並不是如此,君皇還是有得忙的。

徐宣德見是雲徹,連忙稟告了君皇,並將雲徹迎了進去。參拜過君皇之後雲徹便將奏折放回了君皇的書桌旁就要退下,卻被君皇叫住了。

“都看完了?”君皇出聲問道,聲音中隱隱有些不確定。說實話,他對於雲徹還是有些不放心的。雖然篤定了雲徹可以擔當此職,但是心裏還是有些打鼓的。畢竟雲徹是個女兒身,況且年紀還小,不過剛滿十八歲而已。

雲徹無謂地聳了聳肩肩,漫不經心地道:“不過是大體瀏覽了一遍而已,大部分都是些好聽的詞,中看不中用,沒有多少可取之處。”

“就隻有這些?”君皇蹙眉,這些奏折在他看過之後都覺得有些棘手,畢竟是幾乎匯集了文武百官的呼聲,想要反駁或是推翻根本就是極難的。看來雲徹還是太過於嫩了,接下來還有很艱難的一段路要走。

“要不然呢?”雲徹輕笑著道,“我又不是以後要繼承那個皇位的,既然父皇僅僅是想要借助我的手做些事情而已,那麽那些呼聲對我又有什麽用呢?有好人就必定要有壞人,有你幫我擦屁股,我隻管放手去做就是了。要不然,父皇莫不是想要將我培養成一代女帝麽?”

君皇好似恍然大悟,看向雲徹的目光多了一份讚賞,這話說得沒有錯,他不需要雲徹做一代能臣,隻是想要借助她做一些事情而已,就是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奸臣也是無妨的。所以就算是滿朝反對的呼聲對於她也沒有任何影響。

“那麽,若是父皇沒有其他的事情,兒臣就先行告退了。”雲徹說著沒等君皇同意就退出了禦書房。徐宣德還在禦書房外候著,見雲徹出來方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好似是很擔心的樣子。

雲徹走上前去,微笑著對徐宣德說:“徐總管也服侍了父皇許多年,若是累了就告訴我,我必然會想辦法讓徐總管離開皇宮頤養天年的。”

徐宣德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道:“承蒙殿下不棄,還記得奴才,奴才此生不求別的,隻要能夠待在陛下身邊好好伺候著,看著殿下與陛下和和睦睦的就好,其他的就不奢求了。”

雲徹輕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和和睦睦恐怕是不可能了,在他將雲傾逼走的時候就應該預見了日後的結局,這是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就算是用盡靈丹妙藥也無法修複了。就是君皇現在跪在雲傾的遺體前懺悔也無濟於事,更何況他沒有半點兒悔改的心思,還在固執地認為錯的人本就是雲傾。

雲徹從禦書房出來以後也沒有回月彌宮,說實話,她的心裏還是有些抑鬱的。在這個地方本來是有許多與娘親的美好回憶的,可是現在回憶起那些事情來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這樣想著,雲徹便下意識地朝著燈光稀疏的地方走去。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人跡稀少的深宮,若是雲徹記得不錯的話,再往前奏就應該是冷宮了吧!想到這裏雲徹便停住了步子折了回去,就算她再是喜歡清靜也絕對不會喜歡呆在這樣一個地方的。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了輕微的哭泣聲,雲徹微蹙了眉頭,這個地方怎麽會有小孩子呢?循聲找去,就見到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抱著雙膝坐在地上,頭埋在胸前,虛弱地哭泣著。便走了過去,輕輕碰了碰小男孩,小男孩竟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哭聲震天,將雲徹都嚇得一個夠嗆。雲徹好歹將男孩哄好了,男孩確實緊閉著嘴巴不肯說話。無奈,雲徹隻得先將他抱回月彌宮再做理會。

等到了光亮的地方雲徹才看清小男孩的樣子,粉雕玉琢的很可愛,而且那衣服的樣式是隻有皇子才能夠穿的,頓時就知道這個孩子是誰了。應該就是她六歲的小弟弟了君思穹了,據她所知,這個孩子的生母是七年前,也就是在雲傾離開之前新納入後宮的妃嬪,後來病逝了,孩子便交給莞貴妃撫養。這個莞貴妃在她小時候還沒有受封,雲徹並不清楚她是什麽人,或者說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人長什麽樣子。不過

她對於君皇的女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更是懶得去查。

雲蓯見雲徹抱了一個孩子回來,連忙上前去把孩子接了下來,按照雲徹的吩咐去給小皇子沐浴去了,藍雪跟真露去給孩子準備吃的,藍月則與明霞一起去請莞貴妃的宮人來將小皇子接回去了。

雲徹伸了伸因一路抱著君思穹而有些僵直的腰背,他們幾個兄弟素來便膽大,都有些無法無天,唯獨這個小思穹膽子小的很,還有些怕生,竟然連話都不敢跟她說。

過了一會兒明霞跟藍雪就回來了,說今夜就讓君思穹叨擾雲徹一番,也讓他們姐弟好好聚聚,待明日她自會派嬤嬤來將小思穹接回去的。對於莞貴妃的這番安排雲徹不置可否,不過即便同父異母,總歸是自己的親弟弟,雲徹也沒有理由趕他走,沐浴淨身了一番便來逗弄小弟弟。

君思穹好似是適應了這裏,人也顯得有些歡快了,可是等雲徹過去就又成了那一副模樣,雲徹苦笑,莫不是自己就這麽不討喜麽?將君思穹抱在膝間,雲徹便開始喂給他吃飯,剛開始他還有些抗拒,一會兒便適應了。吃飽喝足之後,雲徹便抱著他去了書房,逗弄小孩子的萬一雲徹還是不太擅長,能教給他們的也隻有這些一板一眼的東西,至於普惠莊園的那些孩子為什麽那麽喜歡她,自然也不是因為她會哄小孩子了。

“思穹,知不知道我是誰?”雲徹笑著問道。

小思穹怯生生地搖了搖頭,那模樣倒是有些像小時候的雲徹,也是這般怯生生、嬌滴滴的,讓人不忍心觸碰,生怕給碰壞了一般。雲徹心中輕歎一句,這樣一個男孩子生就這樣的性子可不是什麽好事。不過幸好現在還小,鍛煉一下還是可以的。

“我是你的五姐姐,知道五姐姐麽?”雲徹又問道。

這次小思穹點了點頭,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雲徹蹙眉,跟這個小東西說話竟是如此的累,她還真是沒有這個耐心了。正想要讓丫鬟去逗樂的時候,君胤竟然來了,雲徹連忙將他請進來,將小思穹塞進了君胤的懷中。誰知這個小子竟然一下子活躍了起來,咯咯笑個不停。雲徹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她費盡心力地哄了半天,他竟然都不領情,君胤以來就這樣親密,還真是不待見她啊!

君胤看著雲徹氣嘟嘟的樣子驀地笑出了聲,無奈地道:“你跟一個孩子置什麽氣,他哪裏懂得什麽。不過,這孩子跟你小時候太像了,也是這般隻愛與我親近呢!”

“怎麽,他也不愛與大哥、二哥他們親近嗎?”一下子來了興致,在得到君胤的肯定後竟然高興地笑出了聲。

君胤看著這樣孩子氣的雲徹著實是有些無奈,道:“再過幾日就是思穹的生辰了,到時候可別忘了給思穹準備禮物啊!”

“生辰?”雲徹愕然,這個她還真是不知道,不過看著君思穹呆呆傻傻的樣子,頓時就沒了興致,“這麽小的娃給他禮物他也不知道吧?”

“你可別小看了思穹,他可是極聰敏的,你若是現在不對他好點,小心以後不認你這個姐姐!”君胤笑著威脅道。

雲徹撇了撇嘴,好似在說未必吧?但是嘴上卻說:“那你問問他喜歡什麽,我給他準備。”說著雲徹便抽出一本經史來讀了起來,每一日的上朝都是考驗,她現在還沒有探清那群官員的底細,所以就先按兵不動,等到時機成熟了再主動出擊。

君胤有些心疼地看著雲徹,關切地道:“上朝很辛苦吧?我都已經聽說了,若是覺得不行,幹脆就辭了官吧,父皇也說不得什麽。”

“都是小事,我應付得來,何勞四哥掛心呢?”雲徹調皮地笑著道,卻突然一頓,臉色也沉了幾絲,“倒是父皇,我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不管怎麽說,女子為官都是為世俗所不能接受之舉,為何父皇如此用盡心思逼我回來做這個官呢?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虧得你知道父皇是要逼你回來利用你你還要回來!若是我早知道,我是定不會讓你回來的,隻可惜你這個丫頭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早就不把你這個四哥放在心上了。”君胤半是委屈半是戲謔地道,當初他並不知道父皇的目的,隻當是父皇惱怒了娘親所以就想要連君兒的公主位子一並奪去,沒想到竟是要逼君兒回來,想他當初還想要君兒回來,現在卻恨不得她不會來才好。

“四哥不知道麽……”雲徹微蹙了眉目,臉色複雜,眸光晦暗難測,不知道在想什麽。

“什麽?”君胤沒有聽清雲徹的話,又問了一遍。

“沒什麽啊!你倒是幫我問問那個小兔崽子喜歡什麽生日禮物啊,要是不說的話就別怪我到時候忘記了。現在朝中的事情已經夠我忙的了,我可是沒有心思去費腦子想要怎麽討好他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