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三遇(三)



很快,便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隻可惜,錦繡居裏的梅花還沒有綻放,若非就能看到很好的風景了。雲徹躍上樹,仰臥在樹枝上,從腰間解下玉簫吹奏了起來。

輕快悠揚的簫聲伴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還有滿園的火樹銀花,分外地賞心悅目。

一曲罷了,雲徹正準備小憩一會兒的時候,卻聽梁鬱寧跟梁溪站在樹下,叫道:“大姐,今日我們去敬華山看雪景吧?聽說這個時候梅山那兒也有開著的梅花,很漂亮的。”

一聽有梅花開了,雲徹便趕忙下了樹,收拾了一下便隨著梁鬱寧還有梁溪出去了。自從那晚雲徹跟墨溪談話之後,梁鬱寧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跟雲徹也更加親近了。

三個人乘坐著馬車一路上悠閑地聊著天,中午之前便到了。將馬車丟在山下,他們便徒步登山了。路上的時候梁溪和梁鬱寧告訴了雲徹,這敬華山是敬華寺的地界,來這山上不僅可以燒香拜破看美景,還可以到廟裏去卜上一卦。不過雲徹對於卜卦不感興趣,就是有興趣的話也是想著怎樣拆穿那些把戲。神神佛佛、裝神弄鬼的玩意兒她在意識到人內心的黑暗一麵的時候就已經不信了,她現在想的無非就是一家人相親相愛,和和睦睦的就好。

三個人的腳程都挺快的,很快便爬上了山。梁鬱寧還有梁溪去廟裏參拜,雲徹便獨自一個人去看梅花去了。

梅花確實很漂亮,葉子還沒有長出來的時候花就已經開了,由淺到深的花瓣,白的耀眼,紅地妖嬈,總是讓人發自內心的喜歡。來看花的人也很多,雲徹便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裏站著,有些失神地盯著梅花看。雲傾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來了,她想要去找她,可是又怕她會生氣,所以一直拖著。可是現在他真的很想知道雲傾現在的情況如何,是不是還在傷心,是不是還會想要發脾氣呢?

雲傾是個善良的人,總是笑麵對人,若是讓她對雲徹以外的人發脾氣那是不可能想象的。所以雲徹總是怕她會把自己給憋壞了。而且雲傾喜歡吃她做的東西,在外麵到底吃不吃得慣呢?是不是上一次她真的是惹雲傾討厭了,讓雲傾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呢?諸如此類的問題,雲徹總是每天每天地去想,可是總也找不到結果。

“唉……”雲徹這樣想著便輕輕歎了一口氣,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她真的是夠了,總想著是不是可以改善一些,可是卻愈加感到無力。

“梁小姐?”溫潤的男聲從背後響起,雲徹微微疑惑,回過頭去看時,卻見那個男子身著一件藏青色的鬥篷,站在梅花叢中,竟是異樣地喜歡。

男子緩步向她走了過來,步履優雅從容,仿佛是梅花裏走出來的仙人。

“梁小姐何故在這裏歎息呢?難道是這景色不美嗎?”男子清淺地笑著,那笑容泛著暖意,卻又不至於融化這漫天的雪白,讓人感到異樣地舒服。

雲徹微微疑惑,她確實是不記得眼前的男子是誰了。不過在九牧她認識的富家公子並不多,大抵都是梁溪跟梁鬱寧的朋友,想到這裏她便溫和地笑了笑,施了一個禮,說道:“這景色很美,不過是我想起了一些往事,發了些感概罷了。公子也來賞梅嗎?”

男子看向雲徹的目光微微有些疑惑,但是仍舊笑著道:“是啊,來了有幾日了。這冬日裏也隻有梅花是最漂亮的了,尤其是下過雪的,更是美得讓人移不開眉目。”

雲徹微微側過頭顱,看著眼前的這片梅林,眼底是深深的疼惜。好似是自言自語地道:“是啊,冬日裏最美的莫過於梅花了,就是這花中最美的也莫過於梅花了。”

男子微微笑著,順著雲徹的眸光看去,口中喃喃道:“確實很美。”

兩個人就那樣站在那裏,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梁溪跟梁鬱寧拜完了佛來找雲徹的時候,雲徹遠遠地看到了他們,便向他們招了招手。

待兩人走近了之後才發現雲徹身後的男子,趕忙行了禮。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五皇子魏譞。雲徹這才記起來,連忙也行了禮。梁家的政治思想並沒有強製傳給第三代,所以無論是結交朋友或是什麽的,他們都是極為自由的,並不向其他人那樣以政治交往為目的。所以他們並不會因為上一輩支持的是大皇子而疏遠其他的皇子或是懷有敵意,都是一視同仁的。

魏譞見雲徹反應過來之後倒是有些無奈,笑道:“與梁小姐也見過幾次麵了,沒有想到梁小姐竟還是不認得我,我可是真的有些傷心了啊!”

雲徹誠惶誠恐,連忙道:“五皇子息怒,這是梁澈的毛病了,多年來一直沒有能夠改掉,冒犯了五皇子,還請五皇子不要見怪。”

“哦?”魏譞倒是來了興致,有些好奇地問道,“我倒是沒有聽說過這個,不知道這是什麽毛病呢?”

“大姐她有些記不住人的樣貌。”梁溪笑著替雲蓯答道。

“所以啊,大姐非常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總覺得容易冒犯別

人。不過呢,大姐在其他方麵的記憶力確實超強的,當然,隻要她想記住的話。”梁鬱寧嬉笑著道,那自豪的模樣倒像是在誇他自己呢!

雲徹看到他這個樣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冒犯了五皇子,還請五皇子原諒。”

魏譞搖了搖頭,饒有趣味地道:“相比於這個,我倒是想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夠讓梁小姐記住我呢?”

雲徹一愣,隻得道:“多見幾次自然就認得了。”

對於這個回答魏譞好似不是很滿意,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歎息道:“怪不得你都不肯去見母後,害得母後傷心了好些日子。現在想來,你該不會是將母後的樣貌也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這……這個……”雲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魏譞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笑了起來,饒有興趣地道:“好吧,那我就爭取讓梁小姐記得我的樣貌。不知來梁小姐打算在這裏住上幾日呢?”

“這……今天下午就回去。”雲徹有些為難地回答。她可是從來都沒有打算在這裏住下的,來也不過是聽說這邊的梅花開了,看一眼而已。

魏譞沉思了片刻,好像是想到了什麽,道:“既如此,不如梁小姐與鬱寧、子溪移步我住的禪院,如何?那裏也有幾株極大的梅花樹,剛好開了。”

猶豫了一下,見梁溪跟梁鬱寧都不反對,雲徹也隻好點頭答應了。

四個人一邊走一邊交談著,雲徹的話不多,隻是被問到的時候就回答上兩句而已。正走著,迎麵撞上來了三個年輕的公子,一見到魏譞便趕忙參拜。

魏譞很和善,在人前也沒有架子,似乎跟誰都相處地極好。雲徹看著這樣的魏譞有些恍惚,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轉念一想,或許是她自己的原因吧!畢竟她是將人想得太過於陰暗了,除了雲傾和她的親哥哥外她還沒有真正喜歡過誰,包括她現在的這些家人。隻是哥哥以前跟她說過,隻要是家人便有著很深的情感羈絆,是不能夠斷了的。她隻是在努力去喜歡他們而已,因為她不想淪為她心中的那種畜生一樣的人。

梁鬱寧有些不自在,不自覺地朝著雲徹的身後靠了靠。雲徹有些詫異,順著他躲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往這邊看著,一件他躲了起來,便笑了起來。

雲徹心下暗惱,不過她是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什麽人的,但是卻清楚,他一定是與梁鬱寧不合的,而且還欺負過梁鬱寧。伸手將梁鬱寧從背後拽了出來,雲徹麵上仍然不動神色,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現一樣。

那個男孩見此,笑得更歡了,走上前來,扯開了嗓門道:“呦——這不是在隆德書院的時候,偷溜下山看廟會,結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堂兄被殺卻躲在一邊隻知道哭的膽小鬼嗎?我還以為害怕的躲在家裏成了老鼠呢,怎麽就敢出來了呢?”

梁鬱寧臉色一白,低垂著頭顱一句話也不說。

雲徹聽他這樣說,便知道他就是隆德書院的學子了,因為那時候的消息都已經封鎖了,並沒有外人知道。而且那些人趕到的時候見到的隻是雲徹扶著梁溪被圍困在中間,而梁鬱寧則躲在外圍,都以為是梁溪退的敵,並不知道雲徹會武功這件事情。

“這樣大白天的,又是這麽長的路,萬一路上再遇上歹人可怎麽辦啊?你有幾個堂兄能夠幫你擋劍啊?萬一被人……”那男孩子仍然肆無忌憚地說著,跟他一起的兩個年紀大一點的少年都笑了起來,周圍的人也駐足往這邊看著。

梁鬱寧袖中的小手緊握成拳,又羞又憤的他身子都止不住顫抖著。

“你在那裏胡說什麽?我被人殺了,我怎麽不知道?”梁溪也有些怒了,衝著那個人義正辭嚴地道,“說話也要有真憑實據,紅口白牙的說出來的話都要負責,怎可胡言亂語?”

“嗬——受了那麽重的傷,竟然還沒有死,你可真是命大啊!不過,你怎麽現在還敢跟他一起,莫不是不怕再次被他當做擋箭牌,被殺了不成?”另一個男子也開口道。這個男子正是禮部尚書趙家的大公子趙果,而那個小男孩正是他的庶出弟弟趙成,另一個則是侍郎劉家之子劉斐。三個人心意相投,很喜歡在一起廝混。

梁鬱寧似乎再也忍不下去了,抓起腰間的佩劍便要動手,卻被雲徹一把抓住了,對著魏譞笑道:“五皇子,我們走吧,待在這裏聽狗吠也是浪費時間,反正我們也聽不懂。”

那三個人一愣,繼而被羞得麵色緋紅,尤其是趙成,更是一下子擋在了雲徹的麵前,看著雲徹冷笑不迭:“哼,我原以為是誰,原來是個病秧子,若是不小心倒在了路上,怕是也沒有人不懷疑是舊病複發吧?像這樣不知道明日是不是還能夠見到太陽的人,還是乖乖地護著自己的命比較好!”

雲徹一愣,接著便笑了起來,這個小孩子倒是有些意思,伶牙俐齒的,也夠驕橫任性的,想必心也

是夠黑的吧?不欲再與他計較,雲徹便躲開了路,道:“受教了。”

趙成一愣,沒有想到雲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好像自己是小醜一樣供人取樂,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拔出腰間的劍便向雲徹襲了過去。

梁溪一驚,可是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梁鬱寧便拔了劍擋住了趙成的進攻。

“欺負一個女孩子算什麽,你若是有什麽就衝我來好了。”梁鬱寧冷著臉道。

趙成倒是不忸怩,爽快地應下了,兩個人便大作一團。

魏譞似乎有些擔憂,靠近雲徹,問道:“要不要製止他們,這樣太危險了。”

雲徹一愣,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便笑道:“勞五皇子擔心了,沒事的,小孩子之間切磋而已,點到即止。”

魏譞看著雲徹說話時明顯自信的樣子微微有些疑惑,便看向了打鬥中的兩個人。果然,梁鬱寧比之趙成厲害了豈止是一倍,心下暗歎梁家的人果然不凡。不過也稍稍有些疑惑,歎道:“鬱寧的武功真的是很不錯,不知他是何時練的……”

“大姐,寧兒沒事吧?”還沒等魏譞說完,梁溪便湊上前來,有些擔憂地問道。

雲徹輕笑,這勝負都擺在眼前了,也就隻有梁溪還會有這種擔憂了。“連五皇子都說寧兒武功不錯,所以一定沒事的,放心吧!”

梁溪仍是不放心,緊鎖著眉頭看著梁鬱寧跟趙成,一瞬不移。

雲徹暗自覺得好笑,梁溪始終是太過於善良了。讀的那些聖賢書果然都吸收了,若是長此以往下去,說不準就真的能夠達到聖賢的高度了。

梁鬱寧一個虛招誆了趙成,然後轉手就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著臉道:“你可是服了?”

趙成又羞又怒,自然是不肯承認了。憋紅了一張臉,道:“哼,你武功厲害又怎麽樣,還不是一樣遇到事情了就躲在一邊,膽小鬼——”

“你……”那件事一直是梁鬱寧心中的結,一說起那件事情來,梁鬱寧便立即沒了言語。

雲徹聽趙成這麽一說,立即就皺起了眉頭,緩步走上前去,伏在趙成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知不知道,若是見過了殺人的就自動會殺人了。你這樣口無遮攔會激怒鬱寧的,若是他一個不小心控製不住的話,他想要殺你在這個距離下可是沒有人攔得下的。你也能夠感受地道吧,他身上散發的殺氣……”

趙成一時間嚇得白了臉,兩腿一軟就癱軟在地了。

趙果跟劉斐連忙上前來扶起趙成,大聲嗬斥著問梁鬱寧到底幹了什麽。

梁鬱寧也是一頭霧水,看了雲徹一眼,雲徹一臉的懵懂無知模樣,好似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倒是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向梁鬱寧做了一個鬼臉。

梁鬱寧會意,知道雲徹一定是說了什麽話的。那晚雲徹說的話也將他嚇了一跳,現在想想還是有些讓人頭皮發麻,又覺得心裏暖地不行。他是真的搞不懂雲徹這個人,甚至沒有辦法給她下一個定論——這個女子到底是好事壞。

看著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雲徹微微歎了一口氣,渾不在意地道:“小孩子嘛,第一次見到殺人都是害怕的,你們老是抓著這個不放倒是沒有什麽,不過就不怕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嗎?倒不如自己去試試好了,若是你們不怕的話,再來說別人。懂得我的意思了嗎?”

明明雲徹說話的時候是平淡的口氣,可是他們卻聽到了其中的意味。趙果當即臉麵一紅,吼道:“少在那裏誆騙別人了,難道你見過,你不怕不成?”

“我見過了,我也怕。所以那個孩子嚇得腿軟了我也沒有說什麽啊!”雲徹無謂地笑笑,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老是喜歡給自己找那些牽強的理由呢?

魏譞眯了眯眼睛,看向雲徹的眸光晦暗不明。

趙果當即便沒有話了,倒是劉斐,看著雲徹的眸光有些不善,道:“趙果,別相信她,一定是她對趙成做了什麽手腳,若非趙成怎麽會突然倒下呢?”

趙果果然信了,連忙道:“果兒,這個女人對你做了什麽?沒事,你說就好,大哥一定為你做主。”

雲徹當即麵色一寒,再也沒有耐心了,冷了聲音,道:“那好吧,今日五皇子也在,要不就讓五皇子評個禮。今日五皇子說什麽就是什麽,改日再也不能多說一句。”

說罷便轉身對魏譞道:“五皇子,有勞了。”

對於雲徹這樣的信任魏譞倒是有些詫異的,微笑著點了點頭,便走上前去不知道跟那三個人說了些什麽,那三個人竟然都信服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梁鬱寧有些擔憂,湊到雲徹麵前,低低喚了一聲:“大姐,他們……”

“無礙的,我相信五皇子是個公正的人……最起碼今日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的。”雲徹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就認定了今日他們定然不會吃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