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突來之禍



“哐啷”幾聲沒有斷絕，蘇亦嵐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紫檀木桌上的琺琅彩嬰戲雙連瓶、青瓷蓮花紋鳳首酒壺皆成了碎片，一一呈放在桌上的糕點也都滾落在地，灑落在屋內各個角落。欒承璟心中汩汩湧起的不悅、失落、惆悵還有憤懣悉數齊聚而出，好似決堤的洪水，恨不得將這裏頭所有的東西都砸碎，眼眶有些發紅。

驀地蓮步走進一個豆蔻芳齡的青衫女子，臻首娥眉，黑白分明的眸中藏不住的驚怕之色，卻還是哆嗦著身子挪著步子向前，伸手欲拾起地上的殘片，卻聞著欒承璟一聲嗬斥，“滾，快點給我滾出去。”

蘇亦嵐認出眼前的女子，乃是這幾日悉心照顧的丫鬟，見她一臉惶恐狀，心中有些不忍，語氣中微微有些嗔怪道，“王爺您這是怎麽了？她不過是想盡盡做下人的本分，怎麽這也錯了嗎？還是王爺這話是說給我聽的？若真是這樣，我滾便是了。”話畢朝前走去，腕際卻牢牢地被欒承璟拽住。一旁的青衫女子抬眸瞧著，立馬垂下頭去，雙手十指絞著，怯怯地退了下去，將門合上。

看著門被合上，蘇亦嵐心中一滯，旋即冷眸定定地凝視欒承璟。此刻，她真的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認識他。從前他是那麽彬彬有禮，待人文謙，更不會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可現在，他站在自己跟前就好似一個陌生人，而且聽不進自己任何一句話。

欒承璟瞥見她腕際有些微紅，手才漸漸鬆開，走上前輕輕撫著被自己死死握住的地方，有些歉意道，“對不起，許是聽了你方才的話，我有些過於激動，便一時沒了方向，失了規矩。”低聲的道歉卻換來蘇亦嵐淩厲的冷眸，他不由得懊悔自己方才的舉動，強壓著內心的波濤洶湧，柔聲道，“今日我去了一趟太廟，見了母妃。”

蘇亦嵐不容他說下去，冷哼一聲，美目直直地盯著他淡聲道，“縱使你去了太廟又怎樣，那些事還是發生了，你去，不過是將那段被人遺忘的時光再度開啟。你母妃心存妄想，搶走了本該屬於我娘的位置，斷送了我娘的幸福。如今你又將我軟禁於此，不管不顧我心中所想要的是什麽，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欒承璟聽畢心中閃過一絲不悅，雙拳緊緊握著。蘇亦嵐察覺到他神色有變，臉上越發帶著一縷微笑，走上前溫聲道，“你越是不喜歡我這樣說，我偏要說。你心疼你的母妃，我又何嚐不憐惜娘親，至少你的母妃如今在太廟裏活得好好的，而我那無辜的娘臨死前還在弁國苦苦守著盼著她的心上人能帶她離開，過著平淡與世無爭的生活。”

欒承璟轉過臉去，眸中蘊著冷清，眉頭一擰，知曉自己怎麽說也無益，卻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若沒有前朝紛爭，上輩糾葛，你會和我一起走嗎？”蘇亦嵐抬眸望著他，瞧見他一臉殷切期盼，淡淡一笑，隻是搖搖頭。

“為什麽？”欒承璟看著她清眸好似利刃，心中甚是落寞，好似跌入萬丈深淵，“難道是因為冰如？你知道的，我娶她是因為我欠邵家太多太多。若不是我七年前一時權欲熏心，又怎會想著派人去刺殺正在弁國微服巡遊的欒承昱，是我害了邵家，一夜之間滿門抄斬，隻有她一人生還，所以我隻能用下半輩子去好好還債，即便我不愛她。”

蘇亦嵐心中一震，他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由得替邵冰如覺著傷心，可惜了那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還搭上了邵家一百二十口人的性命。世間紛擾又何時停休過，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死活賴著不肯罷手，真是惱人，冷冷的說了一聲，“那是你的私事，與我沒有幹係。誠如你對邵冰如一樣，我對你的感情也是如此，你我之間這輩子，不，來世亦沒有可能。如你所想，我心中除了欒承昱，再也容不下他人。”

欒承昱心中某個地方好似在往下塌陷，狹長的眸子雜著氤氳，往後退去，緩緩跌坐在木墩上，愣愣地看著桌上的燈盞照著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嘴角翕動，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不住地咬著牙，嘴角逸出些血腥味，攥緊的右拳狠狠朝紫檀木桌打去，每一擊都用盡了全身力氣，直到手臂有些麻木才停下來，痛感漸漸變強。

蘇亦嵐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禁不住也心中暗暗嚇了一跳，雖有恨意終歸還是脫口而道，“你這是作甚，已經錯了那麽多，還要再錯下去嗎？你以為傷了自己的身子便能挽回什麽嗎？我告訴你，你這樣隻會讓我越發瞧不起你。你可是堂堂七尺男兒，難不成跌了一跤便再也爬不起來了嗎？”

欒承璟聽著她如此說，心莫名地狂亂跳動著，直視她道，“我就知道你之前那些話都是騙我的，其實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如我一般，忘不了七年前咱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蘇亦嵐清澈的眸子快速掠一眼他淌著血的手背，不覺間胸口隱隱覺著不舒服，有些東西直往上噴，忍不住別過臉想要吐什麽東西，卻什麽也沒有，隻是幹嘔。拖著有些乏力的身子坐在木墩上，低聲道，“如今我見著不幹淨的東西便覺著隻想作嘔，惟願你千萬不要會錯意。”聲音雜著無盡的落寞與無助，“罷了，我瞧你你現在已經有些瘋了，反正我也已經被你軟禁於此，我也不奢望你能放我走，隻願你日後別來打擾我，讓我好好清靜清靜，我現在隻想好好地等著這個孩子降生於世。”

欒承璟聞言，狹長的鳳眸瞪大，一股痛感漸漸湧升，不由得大口喘著氣。沒想到她是這樣想自己，不由得冷冷笑了幾聲。曾經他以為，是因著自己的懦弱才致使局麵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原來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記憶中，父皇對自己可謂是不聞不問，而對欒承昱卻是另眼相看、寄予厚望。他不懂為什麽別人的爹都極是疼愛自己的兒子，而父皇卻不理睬自己，那時他一味以為隻因母妃身份卑賤。於是心中便暗暗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定要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不讓人小覷自己還有母妃。

是非成敗，如今看來卻是大錯特錯。因著自己想要權勢，他將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送到了欒承昱跟前，錐心之痛無以言表；因著自己已然鑄錯，所以他不得不迎娶這輩子他根本就不愛的女人，左右為難卻有口難言。

七年前他做了選擇，卻是一個令他後悔今生的選擇。他深深懊惱，為什麽不狠下心來帶著她一起遠走高飛，或許那時離開了，便不會有今日這般多的苦楚與糾結。

瘋了，這話居然是從她口中說出的。欒承璟鳳眸一凝，陷入沉思，驀地抬起眸子，唇畔綻出一抹詭異的

笑意，挑了挑眉，聲音異常低，“這麽多年來，活著卻是身不由己，從來不能自己選擇，我已經受夠了。既然你說我瘋了，那我便要痛痛快快瘋一回。”話畢走上前將蘇亦嵐猛力摟在懷中，緊緊貼著自己的身子，幾乎挨著她的臉道，“我說過你是我的，沒有人能夠搶走，欒承昱也不可能。”

蘇亦嵐咬咬牙，全然沒料到他會變成這樣子，絲毫不顧自己的感受，奮力推搡著卻還是被他死死鉗製著身子，揚起臉不屑地注視他道，“隻怕你要失望了，我已經懷了欒承昱的孩子。”

欒承璟臉色頓時黑了黑，眉梢的青筋隱隱跳動著，直直凝視著蘇亦嵐眸中的鄙夷，伸手輕撫著她白皙柔嫩的臉頰，唇角驀地掠過一絲邪魅不拘的笑道，“你是我的，所以你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日後隻要你生下他，他便是我欒承璟的孩子，隻要我沒發話，沒有人敢說不字。”

蘇亦嵐聽著這話，隻覺晴天霹靂，現在的欒承璟真是不可理喻，難道他真的瘋了？可惜自己深受曼陀羅之毒，否則這個小小的宅院又豈能困住她，看著他的臉漸漸埋入自己鎖骨，灼熱的氣息充斥在周遭，而他的手不安分的遊離於身子上下，蘇亦嵐頭腦頓時陷入空白，腦袋隻覺嗡嗡作響，該怎麽辦？此刻的欒承璟太駭人了，她有些不敢想了。

忽然門被人大力踹開，發出刺耳的聲音，欒承璟才停下瘋狂的行為，抬眸瞧著來者，心中頓時一凝，手慢慢地鬆開。蘇亦嵐趕忙整理好被欒承璟扯得有些淩亂的衣衫，迎著邵冰如憤恨的美眸，心中竟暗暗地存著感激，若不是她，隻怕今日鐵定會發生什麽事情。一時之間，屋內啞然，靜謐得仿佛能夠將人溺死。欒承璟怔怔地看著邵冰如，一瞬不瞬道，“你怎麽來這了？”

邵冰如眸中夾著火辣辣的恨意，直直逼視著蘇亦嵐，隨即視線掃向欒承璟矮身作揖道，“王爺這幾日一直都是匆匆入府又離去，作為王妃的我豈能坐視不管。”嘴角微抿，又開口道，“聽聞七夕之夜蘇妃無端失蹤，皇上派出大批人馬尋找都是無疾而終，臣妾本不該多心，可瞧著王爺行色匆匆之際眸中卻還泛著亮色，不由得心生疑慮。今日便夜裏尋來，果然是王爺劫走了蘇妃。”

欒承璟心中打了個激靈，拍案而起恨聲道，“這不關你的事，還不趕緊回府？”邵冰如聽畢好似晴天霹靂，眸中淚水肆意緩緩流出，溫聲道，“不關我的事，王爺，你這話說得輕巧。若是我晚來一步，這曦兒又不知何時多了個弟弟或者妹妹。”

蘇亦嵐瞧著氣氛詭異，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弓著身子道，“王妃既然來了，亦嵐便先行離去了。”邵冰如別過身子不願看到那張勾人魂魄的臉，可這個角度正好看著欒承璟清冷的眸子中夾著微微的溫存，不過不是對自己，而是對那個已經作為皇上的女人，熊熊妒火燃燒心中，趁蘇亦嵐不注意伸出腳攔在前頭。

蘇亦嵐隻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全然沒有仔細看周遭，沒提防狠狠摔了一跤，額際磕到木墩上，刮落了一層皮，鮮血若蓮花綻放，傷口火辣辣的燒疼，火燒寮及。雖然在墜地的那一刻，她立馬用手護住腹部，卻還是止不住痛感襲來，空落落，慢慢的雙眼變得沉重，她竟昏昏沉沉睡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