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承恩昭王（3）
正月皇城裏一派熱鬧，馬車軲轆聲日日不間斷，一進宮拜見的宮婦、貴胄時而有之。袁皇後與倪太後每日接受宮婦們的跪拜，各宮的姐妹也都悉數依禮數候著，各自叨擾著瑣碎。
春寒料峭，透骨的風嗤嗤地吹著。雪雁在蹲在前院地上轉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四下看去，嘴裏不時地嘟囔著什麽。
尹靈素本在屋中酣睡一會，醒來沒瞧見雪雁便走出來尋，隻見一個纖秀的身影貓在偌大的庭院中，看著雪雁那天真的樣子，她忍住笑意輕輕擼起裙裾一角躡聲走過去，拍一下雪雁的肩膀。雪雁本專注地尋著，不料主子在後頭悄無聲息拍了一下頓時心裏七上八下抱怨道，“娘娘閑來無趣，就愛尋奴婢開心。”
忽聽著樹枝簌簌作響，二人抬頭看著一隻雪白的野貓從一根粗壯的樹枝攀到另一枝椏，隨後伏在那枝椏間半眯著，隱約能分清那綠色杏仁狀的眼睛。慵懶地趴在樹枝間舔著雙爪，雪雁指著野貓臉上滿是怒氣，“娘娘，就是這個罪魁禍首把芳景從內務府領來的熏肉給吃了。”
尹靈素瞧著那貓憨態可掬心裏很是喜愛，嬌嗔道，“不過一點熏肉而已，何必如此怪責。”雪雁撅著嘴道，“娘娘，這貓可把咱們這個月內的熏肉都給吃了，往後您也隻能食些素菜。”尹靈素滿不在乎隻是望著那貓，一副懶散的樣子不管周遭人言人語，若是能像它一般沒那麽多煩惱倒也不錯。
正尋思間忽見雪雁抄起一根掃帚敲打著樹梢，尹靈素一把攔住，“你這是做什麽？何必同它一般見識呢？”雪雁放下手中的東西道，“娘娘，您身子骨弱，內務府送來的東西又少。如今竟又被這頑物偷吃了去，奴婢心裏很是憤懣。旁人欺負娘娘，它竟也想欺負娘娘嗎？娘娘休要攔我，奴婢一定要好好教訓這畜生。”
尹靈素聽了心下一涼，一陣風至，吹得發絲飄過耳鬢，自己難道真要在這異國他鄉老死宮中嗎？轉眼隻聽得幾聲“喵喵”，那貓從樹枝間被雪雁敲落跌下。
雪雁跑過去提起白貓，“誰讓你偷吃，如今叫我逮著有你好下場。”那貓任由雪雁擺布全沒了方才的活蹦亂竄，尹靈素心中生疑不由得上前細瞧，才發現那貓竟沒了氣息。雪雁搖搖頭長歎口氣，急急道，“娘娘，奴婢雖心裏怨憤，但不曾想過要害死這貓。”
尹靈素輕拍著雪雁雙肩，她知道在這世上自己能相信的唯有雪雁，雪雁生氣也是因為疼惜自己，便輕聲道，“我明白，你本無心。趕緊給它尋個好地方掩埋，然後替它誦經求佛祖讓它早些投胎便是了。”
雪雁才緩過神將白貓摟在懷裏，還未走幾步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走來。二人
四目相視朝後看去，隻見蕭貴妃身後跟著一行宮婦都走了進來。
尹靈素作揖道，“見過蕭貴妃。”正欲起身忽聽得蕭貴妃身旁的蘭芝嗬斥，“貴妃娘娘還未發話，尹妃怎麽就起身了。難不成皇上授予蕭貴妃娘娘協理六宮事宜，尹妃覺著不妥。”
蕭妍秋繞著她走了一圈得意地瞧了眼俯身低頭的尹靈素，果真如傳言她的臉上多了幾道紅痕，蕭妍秋不由得笑道“絕佇靈素，少回清真，果然隻有妹妹能稱得上。”眾人聽著這話都嗤地笑出聲，尹靈素平和之態默不作聲，獨雪雁耐不住聲說，“小主近來身子不適，懇請貴妃娘娘饒了小主。”
“你家主子還未答話，哪裏還有你這個卑賤之人說話之處，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本宮就代替你的主子好好教訓你一番，讓你知道什麽是規矩。”蕭妍秋話畢瞧見雪雁手中抱著的白貓，揮手示意太監放下雪雁。
蘭芝上前抱過白貓細細看了一番失聲叫道，“娘娘，這不是去年皇上賞賜給您的禦貓嗎？怎麽竟在這翠軒閣，如今還，還沒了氣。”
雪雁聽畢隻覺一股冷氣鑽進褲腳瑟瑟作冷，被兩名太監按著跪在地上，蘭芝走過忍不住怒氣隨即朝雪雁腹中狠狠踹了一腳，尹靈素趕忙甩開那兩名太監的手，抱起趴在地上忍著疼痛的雪雁。
蕭妍秋怒不可遏道，“尹靈素你這是做什麽，這可是皇上賜給本宮的禦貓。如今卻死在你這翠軒閣裏，難道皇上賞賜的禦貓竟抵不過你的賤婢嗎？還是這事本是禦貓死在他人之手？”
尹靈素跪在地上磕頭求情，蕭妍秋臉色淡然，其他宮婦見尹靈素跪在地上眼中隻有平和鎮定。
雪雁爬著上前抱住蕭妍秋的雙腿道，“貴妃娘娘，錯在奴婢，全然不幹我家小主任何事。方才是奴才在雜物房收拾東西，瞧見這貓偷吃熏肉便拿起掃帚將它趕走，它才攀到樹上摔了下來。懇請貴妃娘娘休要責怪我家小主，要罰就罰奴婢，一切罪責都由奴婢一人承擔。”
蕭妍秋揮揮手幾位太監一把拉開雪雁，蘭芝領會了她的意思站在一旁大聲說，“禦貓之事皇上定饒不了你，雪雁，你竟敢大膽冒犯貴妃娘娘，單憑這一點便可治你罪。來人，雪雁公然衝撞貴妃娘娘，杖責二十大板。”
隻見幾位侍衛拖來大紅板凳，雪雁咬牙含淚，求情是萬萬不行，反會害得主子被拖累，隻得任由侍衛將自己架走。尹靈素看著那厚厚結實硬木板，心裏夾著寒意，連連磕頭道，“還請貴妃娘娘饒了雪雁，她不過一個奴婢。”
“是啊，”楚美人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亂道，“奴婢也是要主子教的，想來尹妃平日對下人太好了，
才縱容她成了這般。如今蕭貴妃這是在幫你教訓下人，讓這個賤婢明白什麽是尊卑貴賤。”
蕭妍秋聽了拿起絲巾捂著嘴不言語，低頭一瞥跪在地上的尹靈素，若不是弁國使詐，破曉之戰爹也不會寡不敵眾而死不瞑目，她也就不會被人恥笑是個沒爹的孩子。
元邴祚要了爹的性命，她從心眼裏恨有關弁國的一切，如今弁國竟又派一個女人想要奪走欒承昱對自己的愛，她堅決不能容忍。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難過，蕭妍秋心裏禁不住欣喜起來。
尹靈素心裏像被擰著般在旁聽著雪雁的叫聲，那聲聲觸著她最柔軟的地方往下陷，她越發握緊拳頭咬著牙含著淚，心如刀割沒人能幫自己，更狠自己竟連最親近的人都保護不了。
二十大板，即便是男兒身也半月不能下床，眼下雪雁被杖責還不知會如何，尹靈素不敢再往下想。人微言輕，尹靈素明白自己說的越多反而會使蕭妍秋越發怒火攻心，雪雁隻怕更加身處險境便不再求情。
厚厚的紅木板重重地落在雪雁嬌小的身軀，小太監每打一下便聽著雪雁嘶聲的大叫，尹靈素不忍目視，瞧見雪雁嘴角流出些許血跡再也忍不住情緒，一把拉開兩邊的執事太監，不料旁邊幾位丫鬟大力要拽開自己並且慌亂中被蘭芝趁機狠狠捏了一下，尹靈素忍著疼痛抱住陷入昏迷的雪雁死死不放道，“要打連我也一並打了。”
執事太監瞧著這場景也不敢再下手，二人皆等著蕭妍秋的指示。李貴人伏在她耳畔細聲道，“娘娘，這尹妃居然敢公然違抗您的命令，您若是今日不好好治治她，豈能服眾，指不定日後下人們又會怎樣饒舌根。”
蕭妍秋輕哼一聲，瞥眼尹靈素那張帶著傷痕的臉正聲道，“尹妃管教下人不利，本宮代為訓誡。誰知尹妃多次阻攔，本宮授皇上旨意協理後宮，如今也替皇後管教一下尹妃，也讓這後宮安寧。”
雪雁聽著這句話從板凳上跌落地上，艱難地起身擋在尹靈素身前磕頭道，“貴妃娘娘，小主方才多次勸解奴婢，是奴婢一意孤行將那禦貓害死。還請貴妃娘娘休要怪罪於小主，我家小主身子弱禁不住杖責。”
“你這是責怪貴妃娘娘慢待尹妃嗎？”楚美人厲聲嗬斥，“不過區區一個奴婢竟敢不將主子的話聽進耳中，想來尹妃調教下人真是不敢恭維。”
“你住口，”尹靈素耐不住脫口，“不過一個美人，我的下人還輪不到你教訓。”
“她不可以，本宮總可以吧！”蕭妍秋語出傲慢一揮手，執事太監瞅見上頭的命令舉起板子就要打去。
“住手。”一語平和道出，眾人皆回頭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