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表露心跡



是日,天朗氣清,睜開眼環視四周,蘇亦嵐癱軟的身子才覺著舒適些,一切如故。屋隅的銅漏悄無聲息,時間一點點流逝。蘇亦嵐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旋即嘴角逸出笑,不知為甚,隻是覺著心裏很舒暢。不由得抱著膝蓋,想起了自己在雨夜之中暈厥,昏沉之際嗅著的那股清香,令人覺著很是熟悉很是溫馨。

轉瞬清眸閃過一絲疑色,欒承昱怎麽會出現在那裏?蘇亦嵐一臉疑惑,驀地聞著門“咯吱”一聲被推開,隻見妙雪端著一個方形紅木托盤走了進來,上頭擺放著一個青釉雕花碗。想起之前她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蘇亦嵐心中一沉,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是愣愣地看著她朝自己走來。

妙雪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臥榻旁將垂在地上的月色紗幔捋起分別掛在兩邊的玉鉤上,旋即沿著床沿坐下,清聲道,“少主終於醒了!”蘇亦嵐聽著“少主”二字,心裏鬱結稍解,伸手握著她的手笑道,“你不生我氣了?”

妙雪會心而笑,“那日是妙雪性子太莽撞,況且在那樣的情況下少主也別無選擇。怪隻怪夏淑媛命不好,無端卷入這樣的紛爭。”見蘇亦嵐急著有話欲說,妙雪立馬噤聲道,“眼下事情已然發生,少主也無須自責,還需好好保住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少主的心裏比誰都難過,因著你的心還如三年前一樣,凡事替他人著想,要不然你也不會冒雨前去煙霞宮,替她治病。”

蘇亦嵐心中一震,抬眸直直凝視著妙雪道,“你怎麽知道?難道那日你跟蹤我了?”妙雪立即搖頭,神色淡然答道,“雖與少主相處不過三年有餘,但是對於少主的脾氣,妙雪還是了解許多。雖然您表麵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其實心裏比誰都擔心夏淑媛的傷勢。”

蘇亦嵐頷首點頭,有些感慨地看著前方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起初隻想著有人吃了糕點中毒,能夠給皇後致命一擊,我心中說不出的愉悅。可漸漸瞧著她躺在我懷中那副模樣,就好像看著三年前的尹靈素一樣無助,心中很不是滋味,仿佛被千刀萬剮,恨不得自己代替她。”稍一頓接著說,“所以雙腳不知不覺走去了煙霞宮,趁盼兒不注意的時候,朝熬好的藥汁中加了幾味兄長從西域帶來的奇藥,據說那其中的清鬱散是西域之人專門用來解毒的良藥。夏凝雪中的是馬錢子的毒,如今那清鬱散雖隻是傳聞,但如今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但願她沒事,否則我心中會永遠留下一個遺憾。”

妙雪見狀唇角蘊著笑意,忽然一怔好似想起了什麽,立馬走上前將盛好的慧仁米粥小心翼翼地端過來,就勢坐在床沿,看到碗中還冒著微微的熱氣,立馬柳眉舒展笑道,“瞧我,盡顧著與少主說話,幸好這粥還是熱的,少主趕緊趁熱吃吧!”

蘇亦嵐望著那熱騰騰的米粥,周圍還散發著清香,忍不住咽了咽,接過碗立馬大口吃了起來。妙雪在旁忙輕聲道,“慢點,別噎著,小廚房裏還有很多呢!”蘇亦嵐握著玉匙的手一顫,抬眸道,“也不知為甚,總覺著腹中空空的,恨不能將這米粥一口喝完,不過還是你的手藝好。”

妙雪

笑盈盈看著她道,“依我看,少主是真的餓了。那日您雨夜出行,皇上抱著您回來的時候,少主已經不省人事,太醫診斷說是得了風寒又伴著發燒不退,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這期間米粒未進半顆,少主當然會覺著餓了。”

蘇亦嵐黑亮的眸子一轉,將手中盛著米粥的碗放下,纖長的睫毛微微顫著,薄唇緊抿,想要說什麽卻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妙雪看她眉頭緊鎖,便猜著她的心事,淡然一笑道,“少主若是擔憂皇上已經看出您的破綻,那您大可放心。奴婢分明記得,皇上那夜將你抱回紫寧閣,一臉的擔憂,眉頭總是擰著。夜深了,太醫也已離去,奴婢勸他先行回建華宮休息,可他卻似乎置若罔聞。隻是一味地將濕巾放在少主的額際,隔一會兒又換不同的濕巾,每隔半個時辰便將手放在少主的腦門看看是否退熱。從前看著皇上,妙雪隻當他是個高高在上不敢靠近的天子,可那夜看著他對少主如此關懷,竟也禁不住心中一震為之感動,他對少主的用情不比少爺對您的少。”

蘇亦嵐聽畢臉上波瀾不驚,心下早已若擊鼓,怦怦不止。腦海中不時浮現欒承昱那溫潤如玉的臉龐,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個極美的弧度。伸手捋著兩鬢微垂的發絲,手指輕輕繞著,假裝隨意脫口問道,“皇上可說了今日會何時來紫寧閣?”

妙雪黛眉一挑,睜大杏仁板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蘇亦嵐,露出一絲詭異的笑。蘇亦嵐瞧著妙雪掠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扯高嗓音為自己辯解道,“你不要誤會,我怎麽肯能對仇人之子產生不該有的情愫。”迎著妙雪直勾勾的眼神,聲音頓時變小了些,“更不會喜歡上他。”妙雪聽著她的話,似笑非笑,靠近蘇亦嵐悠然道,“少主這樣說,我便放心了。除了將少主抱回紫寧閣,其實在少主昏睡的這幾日,皇上未曾來過紫寧閣一次,倒是蕭貴妃的春風閣少不了熱鬧。”

聞言,蘇亦嵐心中忽轉,冷意滋生不斷,清亮的眸子霎時變得黯淡,無力地朝背後靠去,良久才道,“皇上果然還是更喜歡她些。”聲音清冷,說得很細,妙雪卻聽得十分清楚,忍不住嗤的笑出了聲,“我騙您呢?皇上這幾日下了早朝便趕來看您,每次都停留許久,時常握著少主的手說著話,至於什麽,妙雪可沒聽清。就在方才,皇上前腳剛走,少主便醒了。妙雪起初還心存疑問,如今倒看得真切,少主果真對皇上動了真情。”

話音剛落,蘇亦嵐環抱的手微微一顫,身子竟不住的有些哆嗦,耳廓發熱,臉頰之上也是滾燙,視線久久停留在妙雪身上,良久不能挪開。耳畔好似吹著呼呼的風,說不清是冷是熱,忽然又似陷入了莫名的漩渦之中,不能自拔,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妙雪見她木木的發愣,有些擔心的輕輕推搡著她的身子一邊喚著她。蘇亦嵐柳眉緊蹙,思緒萬千,那個女人毀了娘親的幸福還痛下殺手,自己決不能愛上她的兒子,許久才緩過神,眸中蘊著一絲不解,“我怎麽可能,不,絕不可能!”

妙雪搓著她有些發涼的手,淡淡笑了笑,“少主千萬不要將方才的話放在心上,妙

雪不過隨口一說罷了。”蘇亦嵐抽開手,眉頭皺了皺,擺擺手道,“我與他不過是逢場作戲,許是一時半會分不清是戲裏還是戲外了,所以我才會有方才那樣的舉動。”

妙雪趕忙接著她的話答應著,瞧著蘇亦嵐又陷入了沉默,趕緊盛來剩下的慧仁米粥給她喝,隻是少主一臉仲色,沒了方才那麽好的胃口。

一連半月欒承昱都曾移駕紫寧閣,隻是每次都撞上蘇亦嵐歇息,故而隻在屋內坐了一小會才離去。妙雪看在眼裏,也不敢多說什麽。少主身子雖痊愈了,但心中那份隱隱的心結卻怎麽也解不開。見少主站在紗窗前望著外頭的景色,妙雪放下手中的活計,試探道,“少主,今兒個是個好日子,陽光明媚,太醫說了您也該出去多走動走動。”

夏日寂寥,知了一聲打破了沉寂。蘇亦嵐在妙雪的攙扶下細步走在皇城夾道之中,明晃晃的光線照的她有些眩暈,下意識地垂下眸子。打傘抬眸卻看著一頂肩輿朝自己的方向靠近,妙雪低聲一問,“少主,那肩輿之上的人好像是蕭妍秋,看樣子還是從建華宮出來的。”

蘇亦嵐心中一凝,心中不是滋味。待近了,蕭妍秋朝一旁努努嘴,肩輿緩緩放在地麵,在蘭芝的攙扶下蓮步走下,拿著手中絲巾稍稍擦拭額際沁出的汗珠嬌聲道,“喲,本宮道是誰呢?原來是妹妹。你說那夏淑媛福薄,無端中毒昏迷不醒至今也便罷了。卻不想妹妹也如此禁受不住驚嚇,也抱病在床半月多。如今見著你安然無恙,本宮心裏也踏實些。”蘇亦嵐嫣然一笑,做了個萬福道,“得幸貴妃娘娘如此掛念,亦嵐感激不盡。”

蕭妍秋毫不猶豫接話道,“妹妹既然發話了,說要感激本宮,本宮怎能不讓妹妹聊表心意呢?”染著朱紅蔻丹的手指無意地拂著腕際金黃的雕花鏤空手鐲,眸中蘊著寒意,一步步靠近蘇亦嵐,幾乎貼著她的臉冷聲道,“妹妹是個明白人,本宮就不和你繞彎子說話了,如今中宮之位懸空,放眼後宮隻怕無人能夠勝任皇後之位,除了。”

蘇亦嵐早有預感她會說出這番話,莞爾一笑,旋即清眸蘊著犀利道,“除了姐姐嗎?”蕭妍秋凝眉淡笑,帶著護甲的手輕輕滑過蘇亦嵐嫩滑的臉頰,臉際露出一絲複雜的笑道,“本宮當真沒有錯看妹妹,放心,若是本宮有朝一日為後,定不會忘了妹妹。”

蘇亦嵐哈哈冷笑幾聲,打開蕭妍秋的手,冷然道,“娘娘當然不會忘了我,因為娘娘若為後,第一個要鏟除的人便是我。娘娘不是說臣妾是個明白人嗎,那臣妾怎能辜負娘娘的慧眼呢?”

蕭妍秋眸中閃過一絲狠辣之色,攥緊手心沉聲道,“蘇亦嵐,本宮給過你機會,是你不識抬舉。走著瞧,本宮想要的,沒有人能搶走。”

話畢甩下狠話憤憤地離去,妙雪見走遠了四下無人才低聲說道,“少主,這可如何是好,我瞧著那蕭妍秋似乎不好對付。”

蘇亦嵐轉身望去,待到肩輿消失在盡頭,唇畔逸出一絲笑道,“即便沒有我,蕭妍秋也不可能當上皇後。既然她不能當,那便由我從袁竹汐手中接過後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