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原來是你
樹木成蔭，嚶嚶鳥鳴宛轉流連其間。疏風起，點點漣漪從這頭蕩到另一頭。不知從何處飛來幾隻水鳥在水中嬉戲，霎是可愛。
夏日寂寥，知了一聲打破了沉寂。妙雪站在聽雨軒好一會兒，眉間緊蹙地盯著悠閑自在倚著闌杆站立朝水麵撒下魚食的蘇亦嵐，擰了擰柳眉再度將視線轉移到站在距自己不過三步之遙的一臉嬉笑不止的小太監身上。
小李子自三年前被欒承昱發配到雜役司，雖不用再看到欒承昱那淩厲的冷眸卻終究逃不過那些冷言冷語欲嘲諷自己的人的羞辱。終日被人使喚挨罵也便罷了，隻要一有什麽事做得不令掌事滿意，三十大板是家常便飯。
如今自己竟然又得到了與那尹靈素長得一樣的蘇妃娘娘的憐愛，他心裏一陣竊喜，果然這三年來自己日夜替無辜死去的尹靈素燒香拜佛這件事沒有做錯。
上天還是眷顧自己這顆李家的獨苗，想到這小李子心中幾乎都要樂開花了。微眯的小眼睛一睜開，正對上妙雪審視的目光，他唇畔的笑意凝住，眨了眨眼睛有些討好道，“妙雪姑娘這樣瞧奴才，可是奴才臉上有什麽異物？”
妙雪雙手抱胸走上前上下打量著他，側著頭轉向蘇亦嵐低聲問道，“娘娘，想要進紫寧閣伺候的奴才排著長龍呢，您怎麽偏選了這樣一個？”小李子的笑僵住，難道自己又要再度回到雜役司接受那些人的白眼還有欺侮嗎？不，他絕不能放棄今天這個難得的離開那個是非之地的機會。小李子不顧及旁邊站著許多宮女，立馬跪在地上拽著蘇亦嵐長裙一角哽咽道，“娘娘德高望重，待人溫純，奴才一定會好好效忠娘娘，求娘娘給奴才這個機會。”
妙雪俯下身子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捏著他的下巴道，“你有什麽能耐，也讓我瞅瞅，要知道紫寧閣從來不需要吃閑飯的奴才。”小李子聽畢抬頭看著泰然處之的蘇亦嵐，太像了，可是她又不像那個尹靈素。雖隻是三年前匆匆一麵之緣，但他的記憶力可是極好的，那尹靈素似乎沒有蘇妃娘娘這般淡定從容之氣，更青澀些。
妙雪見他視線一直逗留在少主身上，右手猛力地朝他帶著的紅頂帽上打去，爭著杏仁大的眼睛指著他的額際怒視道，“你這奴才，枉在宮中當值數年，難道竟不知你方才的舉動足以讓娘娘命人剜去你的雙目嗎？”
小李子幽幽啜泣幾聲，帶著些哭腔叩頭道，“娘娘恕罪，奴才該死。可是奴才瞧見娘娘的容顏總是會憶起故人，許多往事也浮上心頭。”妙雪連珠炮彈地質問道，“所以你一個小小奴才也敢這般無禮，毫無顧忌地直視娘娘嗎？”
小李子被她的氣勢所震懾，想要說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隻怕又會惹來一番質疑還有不必要的麻煩。畢竟皇上交待過宮中，從此之後絕口不提有關尹靈素的任何一切。
蘇亦嵐站在一側雖盡興地喂著魚食，卻早已將小李子的一言一行記在心裏，緩緩轉身淺淺
一笑細聲，“妙雪，不可使性子。”話畢朝她使眼色，守在一旁的奴才宮女悉數都被摒退。
小李子餘光掃過，頓時覺著氣氛有些凝重，隻得用衣袖拭幹額際沁出的汗珠。蘇亦嵐輕輕坐在大理石墩上，手執團扇輕輕扇著，莞爾一笑道，“你可知道本宮為什麽向雜役司要了你？”
小李子起先是頷首點頭旋即頻頻搖頭，妙雪雙手叉腰怒目相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小李子一臉無奈狀，低聲下氣回道，“奴才不知，難道因為奴才先前是禦前的人？”
蘇亦嵐玉手微微一顫，眸中閃過一絲亮色，笑著看向小李子溫聲道，“皇上最喜歡幹什麽？”小李子下意識脫口而道，“賞月、聽雨。”
“那皇上最不喜歡什麽？”蘇亦嵐接著問道。小李子聞言，欲言又止，愣是沒有說出話。妙雪站在一旁有些不耐煩，急急說道，“怎麽，在雜役司三年竟忘了皇上的習性嗎？”
小李子回過神急忙辨道，“妙雪姑娘錯怪奴才了，奴才自幼服侍主子豈會不知，隻是皇上最不喜歡的奴才還真有些捉摸不透。”妙雪義憤填膺道，“你這廝，若不好好招來，隻管回去雜役司好好呆著。”
小李子眉頭一皺，跪上前拉著妙雪的手道，“妙雪姑娘莫要生氣，奴才這不正在想呢。”將目光投向蘇亦嵐肅然道，“回娘娘的話，皇上最不喜歡被人欺騙。”
蘇亦嵐聽畢心口一沉，清眸轉向碧波蕩漾的湖水，臉色瞬間有些蒼白，狀似無意脫口問道，“聽你這話，皇上曾經被人欺騙過？”
小李子隻覺後腦勺揚起一陣冷風，有些吞吞吐吐道，“是，不是，是。”妙雪越發丈二的和尚摸著頭腦，斜睨一眼他嗬斥，“你這人怎麽總在節骨眼上出問題。”
小李子幹癟的嘴揪了揪，幽怨的眸子瞥了一眼妙雪後直直地凝視著蘇亦嵐。蘇亦嵐知其用意後溫聲道，“你先下去吧！”妙雪瞅見小李子沒有動靜，板著臉怒道，“娘娘的話，你沒聽見嗎？還不趕緊下去，莫讓本姑娘再說第二遍，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小李子為難地看著她，蘇亦嵐領會他的用意後朝妙雪淡然道，“你先下去吧，若有事我再喚你便是。”妙雪撅著嘴看著蘇亦嵐，可是少主的眸中很是堅定，她氣不打一處來瞪一眼依舊跪在地上的小李子，無奈的離去。離去的時候心中不斷冒著嘀咕，為什麽少主要在紫寧閣中安插一個外人，要知道若是青龍幫的計謀被人識破可就大事不妙。
蘇亦嵐看著妙雪纖秀的身影離去，視線鎖定在小李子身上低聲道，“現在方便了，你可以說了。”
微風拂過，楊柳青青飄蕩在眼前。吹落幾片新綠的樹葉，緩緩墜落至水麵，溫潤無聲。蘇亦嵐靜靜地坐著聽著小李子的話，心裏卻是一陣一陣的震驚，幾次伸出手欲拿起玉杯卻覺著雙手乏力，眉頭好容易舒展開卻又禁不住緊蹙，清麗的眸
子幾度變得灰暗。時光隨流水般逝去，匆匆沒留下痕跡。
小李子絮絮叨叨一陣之後覺著心情舒暢很多，抬眸看著娘娘卻見她一臉錯愕還有驚詫，關切地問道，“娘娘，您怎麽了？奴才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造次。隻是事關大局，皇上雖不悅卻也隻能壓著性子強忍著心中怒火。”蘇亦嵐情緒鎮定之後笑道，“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小李子看著蘇亦嵐陷入深思中，微微挑眉，不知其中何意！
風過處，水麵漾起細微波紋。蘇亦嵐站起身子順著水波遠遠看去，心緒萬千，好似有上千隻螞蟻咬噬著心腸。玉手攥緊，卻汗涔涔。不可能，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呢？她極力地搖頭欲說服自己，耳畔卻不時地響起小李子所說的每一句話。
絕對不可能，蘇亦嵐一遍遍默念著。眸中蘊著淚水，幾欲奪眶而出。忽然覺著眼前一黑，全身無力，蘇亦嵐轉身欲走卻猛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冷風迎麵吹過，她閉上眼卻分明感覺到腰際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正環著自己。
還有那淡淡的清香，蘇亦嵐瞬間睜開眼凝視著眼前之人，心若擊鼓砰砰直跳著。為什麽偏偏是你？為什麽上天要這樣捉弄自己？欒承昱淡淡笑了笑，朗聲道，“看來朕得時刻陪在你身邊了，否則又遇到這樣的情況，朕可會擔心壞了。”
蘇亦嵐定定地注視他良久，視線漸漸從他臉部往下移，就在腰際赫然地別著繡著木蘭花樣的香袋，而就在那香袋之中放著一個自己也有的一模一樣的白脂玉佩。她的眸漸漸變得冷澈，還沉浸在小李子那番話中。
“就這麽喜歡朕這樣抱著你嗎？”雖保持一個姿勢很累，欒承昱還是淡然笑道。蘇亦嵐神色一凝，壓下心中的波濤洶湧，語氣輕柔道，“臣妾該死。”話音剛落唇畔就被他的大手覆上，蘇亦嵐春水般的眸子注視著他。
欒承昱黑眸燦若星子，心底某個地方似乎被觸動了，將她緊緊攬入懷中，恨不得將她嵌入自己身子裏，溫柔地撫著她那柔軟的秀發由衷說道，“答應朕，不管發生什麽，你一定要陪在朕身邊。”
蘇亦嵐的心頭泛起一陣陣酸澀，極力擠出燦爛的笑，卻藏著無盡的淒冷。熱淚終於忍不住嘩嘩直流，身子也不住地發顫。欒承昱似是感覺到她有些啜泣才不舍地鬆開手，輕輕地拭幹她眼角的淚珠，有些愛憐道，“怎麽了，若是早知道這樣，朕就不說這樣的話了。”
蘇亦嵐眼眶泛紅，抽了抽鼻子，仰頭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原來上天早就在七年之前，讓他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裏，而自己卻絲毫沒有感覺。而那個欒承昱口中聲聲喚著的夢，居然就是自己！蘇亦嵐極力回想著七年前自己在後山救下的那個身負重傷的少年，卻怎麽也不能將那個青澀少年與眼前高大俊朗的欒承昱聯係在一起。若晴天霹靂的消息，將蘇亦嵐刺的體無完膚。為什麽？這未免也太巧合了？難道他真的是自己今生不可逆轉的劫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