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痛徹心扉



清晨的陽光透過方形窗棱照射進來,周圍還是一股腐臭潮濕的味道。尹靈素側躺在地上,抱著發冷疲憊的身子處於半夢半醒之間。聽著鐵鏈撞擊的聲音,她隻微微地睜開一下眼睛,旋即合上眼依舊沒有動靜。

刷地一聲,徹骨的冷水沒有預兆全部潑灑在身上,尹靈素強忍著不悅與怒氣,輕撫著站著水珠的鬢發緩緩起身。無力地瞥一眼清高地站在自己眼前的袁竹汐,低聲道,“皇後娘娘真是早啊,這大清早的不呆在容華宮,卻在這陰森的牢房溜達,靈素真是榮幸之至。”

“啪”的一聲,袁竹汐握著有些酸痛的手道,“本宮親自打你,真是抬舉了你。看來這些日子你一點反省都沒有,還是張嘴閉嘴稱自己為尹靈素,別忘了你的身份。”尹靈素眸中無神,嘴角勾一勾道,“隻怕忘了身份的不止我一人,我很好奇若是昭王或者皇上見過你這副模樣,你說他們會怎麽看你。”

“你,”袁竹汐氣得牙關直哆嗦,這個女人居然還敢嘴硬,這些天挨的鞭子,那一陣陣火辣辣的感覺看來她都忘記了。雙手輕輕一拍,蕊兒將事先備好的昏黃草紙與木盆一一搬進來。尹靈素身子一震,一股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呼吸急促地盯著那些東西。袁竹汐瞥見她眸中失色,心中愈發開心,嘴角逸出一抹詭異的笑道,“本宮幾次經過刑房時,都瞥見這玩意。如今拿來與你一試,本宮想看看這東西到底有什麽用途?”

尹靈素見狀怔了一怔,緩過神低聲道,“你想做什麽?”袁竹汐淺淺一笑,眸中卻沒有半絲猶豫道,“做什麽?本宮是皇後,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你不過一個囚犯也敢這般對本宮出言不遜,真是笑話。皇上如今四下裏到處派人尋你,你覺著本宮心裏好受嗎?昭王也因你而無端入獄,你到底施了什麽魔咒?讓這兩個親兄弟為了你而死心塌地,到底是為什麽?”袁竹汐的眼睛有些泛紅,惡狠狠地瞪著尹靈素。

這話如當頭一棒,狠狠打在尹靈素心上。無力掙紮任由獄卒將她的四肢捆綁在紅木板凳上,難道自己真的沒有退路嗎?難道她就要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牢房裏度過剩下的日子嗎?

由不得她拒絕,四肢被牢牢綁著,竹香將浸濕的草紙嚴嚴實實地貼在了尹靈素的臉上。濕漉漉,呼吸也開始變得不順暢,尹靈素奮力掙紮著,四肢卻不能動彈,雙手想著抓著什麽,雙腳拚命地往外踢。又一張黏稠的草紙覆在臉上,悶熱的感覺,壓抑的感覺不斷地湧上來。喉嚨似火灼燒,喘息愈來愈急促,胸腔也不斷起伏擴張,慢慢地一張又一張蓋在臉上,越來越重,呼吸越來越困難。手心已經掐出鮮血,慢慢地不能呼吸,尹靈素漸漸失去知覺。

蕊兒見狀打著哆嗦細聲道,“娘娘,她已經沒有知覺了,怎麽辦?”袁竹汐疑惑地打量著尹靈素,才十幾張而已,懷疑她是在演戲,便命獄卒端來水企圖使她清醒,可是一連破了幾盤卻還是沒有知覺。袁竹汐才意識到自己做法有些過了,忙喚蕊兒道,“快去請太醫來看看。”

蕊兒起身卻未曾挪動腳步,袁竹汐抬頭厲聲道,“還杵在這作甚,尹靈素雖有罪,但若就這樣無端死去,那麽本宮也罪責難逃。”蕊兒雙腳發抖,思忖一番後說,“娘娘,若是前去找太醫,隻怕會有禍端。奴婢倒有一個法子,這法子以前的老嬤嬤時常用來對付偷懶的宮女。”話音剛落,蕊兒從發髻間取下一根發簪,徑直朝尹靈素的人中用力刺去。殷紅的血珠冒出,俄而,幾聲咳嗽聲回蕩在牢房,尹靈素虛弱的身子由於幾聲猛烈的咳嗽而顫動,隱隱睜開眼看著那一抹朱紅與鵝黃,旋即又合上了眼。

袁竹汐臉上的陰霾被掃,見尹靈素未死心中的擔憂才放下,“蕊兒,你這招倒管用,”末了瞥一眼依舊躺在地上昏睡過去的尹靈素鄙夷道,“今

日就到這了,先行回宮吧!”

牢房咯吱一聲被推開,漸漸又沒了聲音。尹靈素緩緩睜開眼,無言地看著空寂的牢房,這種無止境的折磨到底什麽時候才是盡頭,淚水順著眼角滴落,咬著唇失聲痛哭。昭王受到自己牽連而被押天牢,她很是感激。而欒承昱,更是自己從未想過,他居然與自己在那樣的場合下相遇,真是可笑!他的母後想著法要折磨淩辱自己,而他卻毫無目的的找尋著自己。尹靈素拭幹眼角的淚水,心莫名地好似在撕扯著,他呢?可曾擔心過自己,還是已經忘了世上有尹靈素這一個人?

廉王府院,幾株木槿滿樹飄紅,冠蓋相交。紫藤葡萄架下,涼風習習。欒承璟揮劍而就,腦海中卻不時閃過早朝之後雪雁與自己說的話,刀法全沒了套數,索性胡亂一通隨處砍去。額際的汗珠滴滴沁出,此刻他的腦中想的全部都是在弁國皇城裏見到的那張白玉般的臉龐,沒了興致,欒承璟索性猛力一扔,銀劍直直地向木槿樹幹刺去,不時地抖動了幾下旋即沒了聲音。

坐在石桌旁捏起酒杯一飲而盡,絲毫沒有痛快的感覺,欒承璟幹脆提起酒壺朝口中大口大口灌著酒。借酒消愁愁更愁,欒承璟嗤嗤地冷笑幾聲。為什麽她不聽自己的話,偏偏要和八弟走得親近?若是她聽了自己的勸,又怎會被關入天牢。

早朝之後雪雁苦苦守在宮門口候著自己,他豈會不知雪雁的用意。可是要救她出天牢談何容易,自皇上登基以來就對四年前的那件刺殺事件耿耿於懷,他雖表麵上對自己不動聲色,但暗地裏卻不斷地派人監視著廉王府,若是自己眼下稍有些許動作便會被人抓了把柄。

可是卻不住地憶起她的嫣然一笑,他恨自己想愛卻不敢去愛。若是那時毅然決然地帶著她浪跡天涯,或許就不會發生現在這種狀況。可事於至此,沒有了後悔的餘地。欒承璟眸中露著哀怨,提起酒杯複又一飲而盡,許是喝得太急了,嗆住了喉嚨便咳咳了幾聲。

站在一旁看著的邵冰如按捺不住走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背部嬌嗔道,“王爺就是這麽愛惜自己的身子嗎?若是讓太妃知道了,還不心疼得緊。”一聽到這話,欒承璟抬起頭,臉色有些沉,“你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本王不是說過不準你擅自離開閨房嗎?”

邵冰如愣了愣,他的眼神有些駭人,顯然他沒忘了自己那日在他酒中下藥的事情,極力擠出笑靨道,“王爺身子要緊,就讓妾身扶你回屋吧?”

欒承璟冷冽的眼神斜睨了一眼邵冰如,用力甩開她的手,繃緊了臉道,“本王不需要你的幫助,趕緊回屋,還需要本王再說第三遍嗎?”邵冰如忍不住淚水嘩嘩流下,心裏泛滿了酸澀失聲道,“王爺,為什麽?為什麽?”

欒承璟緩緩起身,整理了下有些亂的衣裳,冷哼一聲,“你做了什麽,你自己心知肚明。”邵冰如嘴角微微一顫,聞著這句話越發心如寒冬,嗤嗤地冷笑了許久才道,“心知肚明,就因為我什麽都心知肚明,才會一直隱忍著不吭聲。四年了,除了人前恩愛模樣,人後我就隻能獨守空房。我好狠,恨自己沒有用,連一個弁國公主都抵不上。”

欒承璟臉色越發不好看,話從牙齒中擠出道,“你胡說,看來太醫開的藥沒能把你的失心瘋醫好。”話畢轉身欲走,邵冰如衝上前從背後緊緊抱著他道,“對不起,可是那日禦花園中賞荷,王爺瞧著她眼睛都發亮了,視線久久不能從她身上移走。我嫉妒她,王爺從來沒有那樣看過我。為什麽你看著一方絲帕都可以看一整天,卻不願意多看我一眼。於是我被嫉妒衝昏了頭腦,所以在那日出宮之後,看著王爺獨自喝酒,便偷偷地在王爺的酒中下了迷藥。”

庭院內甚是尷尬,欒承璟望一眼皎然月色,用力地鬆開她的手,一字一

句道,“夜深了,雪梅,扶王妃進屋。”接著朝院門口大喊一聲,“福來,備車。”窸窸窣窣的碎步子踱了進來,雪梅瞅一眼王爺與王妃的眼神,頓時拘謹了起來,這些年來每每都是這樣。王妃除了身體孱弱,微施粉黛亦是個姿色過人的女子,雖然有時會有些口角,不過王妃心裏是愛王爺的,王爺怎麽就是對她不上心呢?

邵冰如身子本就不好,在夜裏站久了有些不適,便在雪梅的攙扶下停在原地,看著王爺眼睜睜地從自己跟前大步走著,邵冰如脫口而出,“王爺要去哪裏?王爺要救那個女人嗎?”

欒承璟停下腳步,雙手握拳青筋暴露,轉身不悅地看著她低聲道,“本王竟不知,你的手段如此之高,居然連本王身邊的隨從都買通了。”話音一落瞥一眼低著頭守在院門口的福來,邵冰如顧不得有些乏了的身子,跑上前張開雙手橫在他前頭啜泣道,“我不準你走,絕對不可以。既然她奪走了你的心,那麽我便要定了你這個人,哪怕你心裏沒有我。”

欒承璟斜眼瞪著她,大聲嗬斥道,“雪梅,還不趕緊扶王妃回房?”雪梅瞥見邵冰如凜冽的眼神有些畏懼,可王爺的命令又不可抗拒,她緩緩挪著步子向邵冰如靠近。

邵冰如推搡開雪梅的手,昔日裏嬌弱的模樣全然沒有隻剩冷冽的眸子,怒斥一聲道,“誰敢?”望一眼這個自己一見傾心的男子,如今這般鐵臉相向,她的心扉有些疲憊不堪。可是他仿佛沒有聽見自己的呼喊,難道他聽不見自己卑微的請求嗎?她隻想讓他留下來,哪怕隻是為了王府而不是為了自己。

欒承璟心緒不寧地邁著步子,不時聽著從後頭傳來的聲音,像鋪天蓋地的網要纏著自己。心煩意亂,他順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卻還是聽著哭泣的聲音不斷。邵冰如眸中失色地愣在原地許久,悲痛萬分。若不是因為他,哥哥便不會以身冒險;若不是因為他,邵家何至於滿門抄斬。如今他竟為了一個他本該喚一聲皇嫂的女人,而隻身前往天牢救她。難道他忘了,他欠邵家的債嗎?為了一個弁國公主,他竟然在下人麵前待自己這般,邵冰如的臉色蒼白如紙,失魂落魄道,“王爺,你會後悔的。”

欒承璟別過臉不想去聽,一聲悶響後,聞著雪梅在身後傳來的尖叫聲,他轉身望去,隻見邵冰如昏厥在地上。這又是什麽花樣,欒承璟竭力不去想埋頭往前走,卻聽著雪梅一聲聲尖叫不絕於耳。長籲口氣,欒承璟轉身而望,隻見雪梅木然地呆坐在地上,雙手沾滿了鮮血。看著臉色愈發蒼白的邵冰如,欒承璟一個箭步,衝上前抱起她,皺著眉使勁掐著邵冰如的人中不住道,“快點請大夫,快些去請大夫。”

欒承璟此刻已是心亂如麻,抱著邵冰如直朝屋內跑去,而那空地上還留著一灘未幹的血跡。

來回踱步於大廳,欒承璟雙手用力地捶打著木桌,她絕不可以有事。瞥一眼瑟瑟發抖的雪梅厲聲道,“這樣大的事,為什麽瞞著本王。”廉王平日裏溫和待人,極少怒目相向,雪梅見了王爺今日這般紅了眼生氣的模樣便嚇得雙手打顫跪倒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之後道,“近幾日王妃幹嘔得厲害,便差奴婢去請郎中,適才知道王妃不是身子不適原是有喜了。奴婢本想告訴廉王,可是王妃不準奴婢多嘴,王妃偏說今日要親自把這件事告訴王爺。孰料發生了這等禍事,奴婢有罪,奴婢該死,沒能攔著王妃撞向石桌。王妃以及腹中胎兒若有事,奴婢也不想活了。”

欒承璟伸手欲扇她一巴掌,手卻停在空中沒有下來,冰如若有事,那麽自己便是罪魁禍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欒承璟腦袋隻覺沉沉的,失落地坐在太師椅上。該怎麽辦?邵顏卿為了自己而死,自己又豈能讓冰如受罪,想著想著欒承璟慢慢地抬起頭,自己不該辜負邵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