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措手不及
因著秋雨蕭瑟,心頭莫名滋生許多愁緒,點點都是無端幽怨。本就空蕩的紫寧閣,如今走在裏頭不知為何總生著股涼意,蘇亦嵐索性搬至暖閣歇息。
靠西邊擺放的紫檀木博古架上擺放著各種珍器、卷軸。正中央一張黃花梨木桌之上擺放著青釉蓮花紋碟,裏頭放滿了她最喜愛的芸豆糕,幾把紅木穿蝶飛花紋圈椅沿著桌案擺放得極是整齊。
蘇亦嵐端坐在炕上,一隻手撐在漆木雕花幾案上托著下頜,另一隻手執李清照詞集,正讀著其中一闋《一剪梅》,方細聲讀了紅藕香殘玉簟秋一語便微微一怔,再沒有接著往下讀,隻是將書冊放置在幾案,將銀狐芙蓉花紋褥子掖得緊緊的,別過臉望著稍稍有些敞開的紗窗。
雖燃著炭火,但心底卻沒有一絲暖意,鼻尖微微一酸,眼眶裏的淚珠打著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話語猶在,隻是那個曾經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兒雪雁,已經化作一縷青煙不知飄向何處。
斯褀端著泡好的雪頂含翠走了過來,見她一臉啜泣狀,立馬扳過她的身子,驚詫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又傷感了。”伸手輕輕撫著蘇亦嵐腹部,淡聲道,“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我那還未出生的小外甥。”
蘇亦嵐聞言心中似乎舒坦了許多,接過斯褀手中的青花瓷杯,掩蓋嗅著淡淡幽香,溫聲道,“許久未喝過你泡的茶,如今剛嗅著氣味,同從前一樣,我便忍不住想要多喝幾口。”
斯褀自入宮,教習姑姑說了些子規矩後,便換了一身輕便的粉紅色桃花交領宮裝,烏黑的發絲間別著一隻芍藥紋玉簪,耳上懸著鑲珠耳墜,愈發襯得她秀美清雅。
蘇亦嵐看了看她,美眸含笑,握緊茶杯再度仔細打量斯褀,柔聲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也唯有咱們家的斯褀能夠稱得上,旁人是怎麽也不可比及的。”
斯褀聞言眼睛一亮,竟有些羞赧,雙手不住絞著打著圈,扭過身子撇撇嘴道,“姐姐就愛拿我說笑,從前是,如今愈發如此。”忽然頓住,似乎在想些什麽,沿著幾案坐下,雙手托著下頜,烏黑亮麗的清眸直勾勾望著蘇亦嵐,笑語道,“姐姐,你若覺著好看,那皇上也會如此想吧!”
蘇亦嵐正呷了一小口泛著濃鬱幽香的墨綠茶水,卻聽著斯褀這突來的一問,一時半會沒有回過神,那略微還有些燙的茶水竟悉數朝喉際滑下,燙的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杯盞。想要說話,一不小心被嗆住,喉嚨像冒著火。
深深地咳嗽了幾聲才止住,立馬拿出絲巾掩麵拭幹嘴角殘餘的茶水,定定地凝視著斯褀良久,蘇亦嵐心口一陣悲涼,所有的笑意都凝住,想要說什麽卻是沒有底氣說出口。
斯褀瞅見她如斯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雙手抱胸,伸手點著蘇亦嵐的額際,抱著褥子在手,狀似無意道,“姐姐,還記得從前咱們在菩薩麵前許下誓言嗎?此生要嫁給一對兄弟,從此姐妹永遠在一起。”
怎會不記得,蘇亦嵐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有些苦澀。原來她亦是如此小氣,不願與人一起分享他的愛,哪怕那女子是自己曾經要好的姐妹。但,若她執意如此,自己也沒有回絕的立場,隻因她如今所遭受的一切都怨自己。
斯褀淡淡地掃一眼蘇亦嵐,分明瞧出她麵上心裏都是疼意,難以克製的心中暗暗笑了笑,原來那個男人在她眼裏如此重要,旋即輕輕拍著她的手寬慰蘇亦嵐,扯唇道,“姐姐我逗你玩呢,瞧你,如此在意皇上。”狀似無意撣了撣衣襟處的褶皺,掩嘴笑道,“姐姐喜歡的,乃是人中之龍,妹妹怎敢心存他念。”忽而瞥見繡屏右側擺放著的古琴,上頭刻著木蘭紋飾,眼前一亮,緩緩上前觸著琴身,扭頭道,“姐姐,這可是你從淩府帶走的古琴?”
蘇亦嵐方才還有些顧忌的心,此刻才好轉些,隻是輕輕搖著頭,雖心中有些惋惜,仍舊淺聲笑道,“那張古琴早已隨著翠軒閣那場大火而焚燒殆盡,隻怕連一絲灰燼都尋不到。”稍稍一頓,斂住情緒,淡聲道,“那是娘親留給我的,但我卻沒能保住。每每想到這,我心中懊惱不已。故而將古琴的模樣畫在紙上,命巧匠仿著依樣製琴。”
斯褀輕輕嗯了一句,清眸轉動著,似乎陷入了沉思,修長的手指不斷劃過琴弦,來回摩挲著琴身,目光在掠過紗窗,瞥見窗外漸漸變得黑沉時,心中難掩的快感,聲音極其細弱,“小李子早些時候來報,說皇上戌時便會來紫寧閣,眼下他也該到了。”
因她的聲音極其低,仿佛被什麽壓抑著,又離得較遠,蘇亦嵐並沒有聽見她說些什麽,臉上隻是露著笑靨,淡聲道,“我瞧你方才似乎很開心,到底是什麽事?”
斯褀扭過身子,雙手負於後,不時伸出手指撥弄著琴弦,視線才移至蘇亦嵐身上,久久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倏爾臉頰之上露著梨渦,清眸之中閃過一絲亮色,蓮步上前,握著蘇亦嵐的手,滿臉央求道,“姐姐,這麽多年了,此刻我真想聽聽姐姐的琴音。”
蘇亦嵐瞧著她一臉歡喜的模樣,不忍破滅她滿懷的希冀,微微點頭,掀起褥子徑直就走到琴身旁坐下。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劃,汩汩琴音流瀉而出,似玉珠墜落。
扶了扶有些鬆散的白玉嵌珠翠花簪,稍稍挽起寬大的素紗水袖,蘇亦嵐抬眸掠一眼在一旁陷入沉思的斯褀,莞爾一笑,忽而清越琴音若飛鳥出幽穀,絮絮逸出。緩緩閉眸,想起了在淩府的美好回憶,輕聲慢唱。
柳下笙歌庭院,花間姊妹秋千。記得春樓當日事,寫向紅窗月夜前。憑誰寄小蓮。絳蠟等閑陪淚,吳蠶到了纏綿。綠鬢能共多少恨,未肯無情比斷弦。今年老去年。
隱隱歌聲之中透著對往昔的追憶,斯褀拊掌稱道,“三年過了,姐姐還是一如從前,怪不得皇上對你極是寵愛。”
蘇亦嵐望著斯褀綻放的微笑,雖覺著有些不可名狀,但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勁,隻是淺笑道,“哪裏就有你說的那麽好,論
琴藝,你可不比我差。”忽然站起身子,直直望著斯褀柔聲道,“自幼,爹便說咱兩的琴藝不分上下,如今隻我奏了樂,一個人無甚樂趣,不若你也彈一曲,也讓我聽聽你可有進步?”
斯褀靜靜地望著蘇亦嵐,尤其是在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難以遏製的喜悅,雙手亦是按捺不住,唇畔微微一勾,一切都如自己所料,也不推脫,立馬端坐在楠木墩上,芊芊玉指按著琴弦。眸中閃過一絲亮色,抬眸對上蘇亦嵐的美眸,清聲道,“姐姐我要彈了,你可要仔細聽著,切莫聽錯了。”言畢,袖手一揮,低頭輕撫。
天涯舊恨,獨自淒涼人不問。欲見回腸,斷盡金爐小篆香。黛蛾長斂,任是春風吹不展。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
蘇亦嵐聞著這一聲聲,想起七年之前的種種。這曲子自己曾經在淩府時,彈奏過一次,隻一次這個丫頭便記住了,而且彈得與自己有八分相似,韻味十足,若不仔細聽當真極像。
正欲鼓掌誇讚斯褀,卻聽著雕花木門霍地被推開,隻見欒承昱濃而密的劍眉緊鎖,神色凝重,一個箭步走上前來,隻是在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並未停步。而是毫不猶豫地擦肩而過,而且星眸未曾掠過自己一眼。
蘇亦嵐神色頓時一僵,有些乏力地往後退去,靠著一旁的紫檀木桌,定睛看著眼前的一切,憶起斯褀這幾日對自己所言,滿目錯愕,隻覺昏天暗地的眩黑。有些不敢相信,隻緊緊攥著手心,不知何時出了汗,黏稠一片。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彈這一首曲子?”欒承昱黑曜石般的眸子皆是冷澈之意,腳步在距斯褀隻有一步時才停下,見她不語,愈發焦急,仿佛忘了方才來紫寧閣的初衷,用力地拽著斯褀的手,冷聲道,“為什麽不回答朕?”
斯褀心中暗暗竊喜,在掠見蘇亦嵐失魂落魄的樣子之後,心裏噴湧著不斷的喜悅,可礙於眼前的人乃是蕪國天子,一個自己一點也不熟悉的男子,立馬將頭垂得很低,翕動的嘴微微張著,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小李子在旁瞧見,覺著屋內氣氛有些冷凝,立馬插話道,“大膽奴婢,皇上問話,還不老實答來。”
欒承昱眸中透著蝕骨的寒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李子,厲聲道,“朕沒有問你,何時輪到你插話。滾,朕不想看見你。”
小李子瞥見欒承昱黑眸有些泛紅,真是駭人,那聲音亦是森然地仿佛將人凍上了一層冰棱子動彈不得。越是想挪動腳步,此刻卻像被灌了鉛似的,怎麽也不能移動,隻硬生生跌跪在地上。連連磕著響頭,額頭亦是紅腫有些發紫。
蘇亦嵐木然地看著,有些不敢相信,然這一切就這樣措手不及地發生了,如此迅速,絲毫不容許自己多思忖一會。美眸之中夾著不解、徘徊、愕然,許多個念頭都縈繞在心頭,她有些不願去想。
轉眸掠見小李子已經在淌血的額頭,心生憫然,蘇亦嵐緩緩上前欲替他求情,可待走近欒承昱身旁,感覺到他渾身散發著的戾氣還有那冷然的寒意,竟不敢再朝前走去,隻是凝視著他的背影,徑直跪在地上柔聲道,“皇上,小李子並不是有意的,懇請皇上饒恕了他。”若是從前見著自己作揖,他必定會走上前攙著自己起身。然過了許久,他的眼始終都未曾看過自己一眼。
心中暗潮湧生,仿佛懸崖之上任風吹拂的枝椏,那一刻周圍極是安靜,靜得讓她覺著時間特別漫長。綿長的苦澀陣陣在胸腔裏盤旋不止,原本在馬車之上準備好要對他說的話,悉數都滑落嘴邊,吞入腹中。
她本想告訴他,她是尹靈素,亦是那個七年之前救他一命並在他腕際惡狠狠咬下痕印的女子。她想了許多次,在腦海中想象著他得知真相後的表情。然這一切還未容自己說出口,事情便成了另一種發展。
所有的真相,糾結了許久,她都想在今夜告知與他。可是那個女子是斯褀,自己朝夕相處十三載的妹妹,而且是因自己而一無所有的妹妹。那些話悉數堵在嘴邊,竟一個字也蹦不出,隻眸中黯然地望著冰冷的地磚,心中亦是一片淒苦。
斯褀餘光掃過,將一切都映入眼簾,事情進展比自己想象中要順暢得多,嘴角不由得逸出一絲得意的笑,雖然腕際被欒承昱扼得生疼好似要被折斷,也隱隱泛著痛感,可是能瞧著蘇亦嵐如此傷心的模樣,一切皆是值得的。
“朕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沒有得到答案的欒承昱有些不耐煩,這歌聲在夢裏無數次出現,但每每都是夢醒過後便消散地無影無蹤。許多時候,他都會想,難道那個女子就真的這樣湮沒在歲月中,從此無聲無息地與自己再無交集嗎?然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自己,而他亦是不願麵對這個結局,依舊隻是將那一段青澀卻是心中永遠都不可忘懷的往事,緊緊鎖在心中某個角落。
她的容顏,他在夢中想過無數次,但沒有一次是真實。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如夢似煙,無數個夜裏,他都極是後悔,為什麽自己沒有鼓足勇氣,將她的麵紗摘下。
隻要摘下麵紗,隻一次,哪怕再次被她在腕際狠狠咬下一口,他也能將她的麵容深深記在心上,永遠不會忘記,便不會有錯過。可惜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妄想,七年了,她如夢一般,不可觸碰。
如今她又回到自己身邊了,是上天聽到自己的呼喚了嗎?還是一切又是自己的一場清夢?欒承昱用力地拽著斯褀的手,直勾勾地盯著她大聲道,“告訴朕,你的名字。”呼吸漸漸變得有些急促,難以置信,可方才就在紫寧閣外,他十分清楚地聽見了那熟悉的歌聲,不再是夢。
斯褀被抓得很痛,掠過蘇亦嵐眸底無盡的落寞,轉而迎著欒承昱決絕的星眸,暗暗思忖一番後,聲音很是平靜,沒有一絲顫動,說得極其清楚,“奴婢淩斯祺,弁國人氏,三年前因家中發生變故,故而輾轉來了蕪國。”突然一臉啜泣,有些傷感失色,聲音細了些,“就在白日裏皇上也問了奴婢同樣的問題。”
一字一句,冷硬似刀,將蘇亦嵐的心狠狠刺著,體無完膚,殷紅的鮮血一滴滴往下滴落,模糊了她的心思。從未想過會有今日這一幕,於是她便會那樣茫然,毫無招架之力。
她是斯褀,與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妹妹,匆匆三載,難道她已經將那些姐妹情深忘得一幹二淨了嗎?她明知自己七年前有多希望能夠再見那個少年一麵,也知道自己此刻心中已對他情根深種,為什麽還做出了方才那個舉動?
太多的疑惑盤旋在腦中,沒有一個答案能夠說服自己,涼涼的淚水滑落臉頰,顆顆滴落在地磚上,頃刻便濕了一片。酥麻的膝蓋有些抽搐,隻能極力撐著身子依舊跪著。
想要拆穿所有的一切,可是怎麽都說不出口,隻是安靜默然地等待著。胸腔隱隱作痛,好似有一股子東西隻往上攛掇,令自己異常難受。怎麽可能,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嗎?為什麽要冒充七年前的自己?
從前在淩府的片段霎時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好似被掐斷了。轉而回想這幾日與她在一起的日子,她一直詢問自己有關欒承昱的一切,白日裏亦是那樣回答他的問題,方才似乎又掐準了皇上來的時間演奏著那首曲子。這一切是巧合,還是故意安排,她隻覺處在懸崖之上,被人狠狠往下推著。底下是無盡的泥淖,抑或萬仞刀山。
蝕骨的劇痛狠狠撕裂著心腸,讓她無處可遁。一次又一次席卷而來,淒絕之感令她身子愈發虛軟。如蒼茫夜色裏噬骨的冷月,似令人腸斷的利劍,一切就那樣發生了。
無盡的淚珠傾瀉而下,隻能吞入腹中,悄然無聲。不敢抬眸,不願再看到眼前那冷酷無情的畫麵,不想聽到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
他說過最不願看到自己哭,如今他的眼裏心中隻怕都沒有自己。為什麽他可以辨認出自己與秀兒,卻沒有瞧出斯褀是在冒充自己?那一刻,她隻覺自己是個極大的笑話。在看著一出戲,那戲中的女子本該屬於自己,可是她卻沒能鼓起勇氣告訴他,隻因那個女子乃是斯褀。
絕美的容顏此刻蘊著無限的哀婉,眸底盡是悲慟抑或震驚之情。攥緊的手無力地放在膝上,任由腮邊滾滾落下滾燙的熱淚,心裏卻是比什麽時候都寒徹。
為什麽偏偏是斯褀,她是自己最親近的小妹,如此待自己。終於明白為什麽越是熟悉的人,傷得越是最深。仿佛將她推向極深的水中,不能透氣,湮沒其中。
眼瞼變得越來越沉重,她的眸子漸漸合上,身子骨也不聽使喚,一個勁地朝前倒去。隻聽得一個尖細的聲音,蘇亦嵐便沒了知覺,昏昏沉沉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大雨瓢潑而下,雨珠急速地敲打在琉璃瓦上,鏗然作響。臨窗而植的梧桐,孤寂地挺立在雨中,一任秋風掃,斑斑黃葉在風雨交加之際被吹落了許多。嘩嘩的雨聲響徹在整個皇宮,黑夜之中更添了一些暗淡冷清。宮牆之下的馭水螭獸大口吞吐著白花花濺起的雨水,周遭的宮殿所燃的火燭亦是閃爍其中。
再度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蘇亦嵐隻覺渾身疼痛,睜開惺忪的清眸,極其困難的坐起身子。想起昨日發生的一切,方才的清明霎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黯然傷神。
昨夜的雨下得極大,她並未聽見,不是因著睡得踏實,而是她太累了,身子累,心更累。喉嚨好似被火灼燒般,幹澀地快要說不出話,低低朝外頭喚了一句,“水,我要水。”話音剛落便兀自後悔,如今這裏隻怕真成了眾人口中所言的冷宮。
冷清寂寥,無人來往。自昨夜之後,他還會來這裏嗎?抬眸間透著杏色軟綾扯花帳子,隱約看見一個頎長高大的身影,蘇亦嵐心中一顫,閃過一絲喜悅。然待那帳子被撩起,看清了來者後,心再度墜入無盡深淵。
“怎麽,如此不歡迎大哥嗎?”任蕭塵瞧著她神色變化如此之快,將倒滿茶水的杯盞遞與她,“昨夜你睡得可好?”
蘇亦嵐嘴角逸出苦澀的笑,一飲而盡,往後靠去,對上他的黑眸,聲音極是淡然,“你說呢?大哥何苦來這裏揶揄我,我的心思你怎會不懂。”
“我當然不懂。”任蕭塵沿著床榻坐下,直愣愣望著蘇亦嵐,沉聲道,“之前是那個叫做秀兒的女子,如今又多了一個淩斯祺。你若真的愛皇上,又怎會任由這些事情發生。”低低歎了口氣,無奈道,“我本以為上次過後,你真的想通了,想要將一切都告知皇上,可為什麽事情卻變得越來越亂,我真的有些不懂。”
蘇亦嵐眸光冷然,沒有一絲生機,雙手緊緊攥著衾被,咬牙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成了今日這副局麵,我隻想問問斯褀,為什麽她要如此對我?”
任蕭塵聞言,思忖片刻,良久才開口,“那個淩斯祺到底是誰?”
“她是在淩府時陪著我十三年的妹妹,”蘇亦嵐眸中有些黯然,語調很是舒緩,“三年了,或許這三年足以令她改變,變得我有些不認識了。”
任蕭塵隻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聲音低微,“千萬不可感情用事,否則會有誰都預料不到的後果,沒有誰能夠承擔得起。”
蘇亦嵐聽他如是說,微微一愣,抬眸凝視著他,有些啜泣道,“可是她是我妹妹。”
任蕭塵幽暗的眸子透著平靜,雙手搭在她肩際,注視著她許久,說得極是風輕雲淡,“如你所言,她已經變了,不再是從前的斯褀,或許她亦不再是你的妹妹。”
蘇亦嵐鎮定地望著他,念及著他的話,心中一頓翻湧,到底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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