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進宮



他今日退下一身尊貴的明黃,著的是一身素白的袍子,白的如同晴天碧雲,溫和而又澄澈,說這話時候並不附著方才那般逼人的氣息,尾音處婉轉,好似帶著半分悠遠半分纏綿的意味。

這是一場繼續過去的談話,好似正事已經談完,不過隨口轉到這個話題一般。

他是九五之尊,說出的話便是聖旨,放眼西夜,誰人膽敢違抗。

良辰哂笑,既然如此,又何必問她。

她這一笑,笑眼彎彎,差點落淚,卻隻笑不語。

一行數人,各有心思,卻都不再開口,一時間靜了下來,隻聞清風拂過荷葉之聲。

“皇上……”少頃,沉溺在自己思緒中的良辰,抬眸看向急急奔來的侍衛,那侍衛瞥了眼端坐在陌易唐身邊的良辰,壓低的聲音裏隱含焦急:“皇上,璿璣郡主那邊出事了!”

良辰能感覺到擁著自己的新帝,一瞬間的眼神波動,複以極快的速度起身離榻。

“白卿家,進宮一事,仔細打點,切莫委屈了良辰。”陌易唐在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回頭,伴著交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臣遵旨。恭送吾皇。”

良辰蹙著眉頭,目視著白柏青送駕出府,她本是想從新帝這下手讓他放棄冊封的,男人不都喜歡乖巧安份的女人麽,為何她隱隱覺得陌易唐並不單單是忌憚白家才欽點她入宮的呢?

甚至,從他身上,嗅出熟悉的氣息來?可究竟在哪兒見過,一時卻記不起來。

直到白柏青回來的時候,良辰還沒想明白,“辰兒,你不會抗旨吧?”

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說的話嗎?

心中的刺痛翻攪著她的心,語氣也熱絡不起來:“你就是這樣為人父的?”

白柏青走到了她麵前冒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

“新帝剛登基不久,朝中難免有不服之勢,辰兒,你剛也看到了皇上對白家有多重的戒心和防備,你也體諒下為父的難處吧。”

良辰淡淡的搖了搖頭,生在白家,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她緩緩抬起頭:“要我進宮也可以,你告訴我,娘親如今又在哪兒?”

霎時,白柏青臉色一僵,嘴角抽了兩下,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來。

“都怪我,當年火勢太大,竟然沒能將你娘親救出來,辰兒,你要怪就怪爹吧,你娘親真的是……葬身火海了……”

看著麵前的男人,用雲淡風輕的口吻

說出葬身火海這般的狠話,這還是娘親口中,不顧一切帶她私奔的父親麽?

“我記得火勢很大,房梁的橫木架不住熊熊烈火斷裂掉下來,眼看要砸中我,是娘牟足了勁將我推出來的,爹,你知道我聽到娘最後呼喊的是什麽麽?”

被良辰用那樣疑竇重重的眼神瞅著,白柏青仿佛三九天,被澆了一桶冷水,徹骨冰寒。

“我聽她喊著薛姨娘的名字。她寧願放棄呼救,隻呐喊著薛姨娘的名字,若說是巧合,那麽喪期剛滿你就將薛姨娘迎進門來,這又怎麽解釋?”

三年前那場大火,太過突然,娘親最後的話,還有性情大變的父親,一切的一切,都太過蹊蹺。

麵無表情的轉過身,良辰剛走兩步,身後的白柏青急急開了口:“去收拾一下,準備入宮。”

事到如今,進宮與否已經由不得她做主,陌易唐莫名的堅持,白柏青的隱瞞,三年前那場大火的蹊蹺,糾結在良辰心裏,成了不解之謎,切斷了她所有的退路,推著她隻能向前邁進。

良辰默不吭聲,她不信,不信三年前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幸福眨眼間真的被那場大火焚燒殆盡。

她要查清楚。

即便要進那後宮之地,她也不能逃,逃走,就再無徹查的機會了。

可是,她還未來得及去告訴那個人,她願意嫁他啊。

猛地抬頭,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在瞬間便被逼上了絕路。

咫尺的幸福,得到時,不珍惜;珍惜時,已得不到。

緩緩閉起雙眸,近乎三年沒有流淚的良辰,眼角劃下了一顆晶瑩滴透的淚痕,淡淡應了聲:“我若入宮,勢必要查清這件事。希望到時候你別後悔今日的決定。”

白柏青僵著臉,梗著脖子,嘴唇蠕動,想要說什麽,最終作罷,隻歎口氣!

三日後的清晨,良辰看著準備妥當的一切,便明白她就要踏上奔赴那九重宮闕的路了。

暖日揮灑而下,照透了大地,卻照不進她的心裏。

陌易唐那日臨走時候的交代,果真一語成鑒,白柏青並沒有難為她,可薛姨娘抱著五身衣裳給良辰,最後卻打著青蕪不知宮中規矩的幌子,強行將她這貼身侍女扣留白府。

良辰懷裏揣著青蕪收拾好的包袱,突然想起去年冬日陰寒的過分,夜裏,她就和青蕪抱在一起取暖的景象。

淚止不住傾瀉而來,哽咽著喚了幾聲:“青蕪……”

卻見

薛姨娘冷著一張臉:“又不是一去不回,哭什麽?等你在宮裏站穩了腳步,自然能將青蕪接進宮。”

眼見青蕪張口想說什麽,良辰想起那天陌易唐陰晴不定的臉,連忙搖搖頭,這條路,勢必荊棘,青蕪縱使千言萬語也送不了她,她也不想多個人跟她進那就九重宮闕裏去受苦。

青蕪似乎明白了良辰的用意,抓出手帕,淨擦眼淚,直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大約兩刻鍾後,車隊似乎漸漸抵達城門,日頭照在大門外的護城河上,耀出瀲灩波光。

良辰掀簾而視,驀然意識到,她的生命興許也會如這護城河的水一般,在不一樣的日頭照耀下閃現不一樣的色彩,便覺得有些心有戚戚。

久久的沉浸在這種從未有過的情緒裏,便連何時到的宮裏也記得不大清楚。

下轎之後,良辰識趣的謝過方才領路的太監。“勞煩公公了。”

然後便由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著,走近新帝禦賜的殿宇——關鳩宮。

說是關鳩宮,一路上倒是沒見到幾隻斑鳩,倒是種了不少幾顆梨花。

正是花季,皇宮內已經感覺不到春末的涼意,連空氣中都帶著初夏特有的暖暖味道,氣魄非凡的皇家宮殿,此刻襯著似蘸水烘開的潔白花枝,別有一番幽靜的韻味。

隻是這樣的風景中站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宮裝侍女,無疑讓良辰瞬間從素潔的花海中,凜凜地將心神拉回。

侍女見她來了,俯身行禮:“奴婢寸心,給姑娘問安。”

還沒進殿,這丫頭便迎了出來,好不機靈。

急忙上前一步,虛扶寸心一把,沒讓這禮行完,嘴上直道她見外多禮了。

寸心這便笑了:“見到姑娘,總算知道皇上為何要命人連夜置這梨花海了。”

聞言,良辰心底暮然劃過一絲異樣的情愫,麵上卻隻是淡淡地對寸心笑了笑,算是應話。

寸心見她眼睛紅了一圈兒,驚訝的出口問,“姑娘這眼睛怎麽了?”

她話中的疼惜,良辰自然聽的出來,隻是她總不能解釋說舍不得貼身侍女青蕪,才鬧哭紅腫了雙眼。

張張口,到底不知如何答話了。

倒是寸心沒多糾纏這個問題,連忙攙扶著她的手,說道:“寸心知道姑娘今個進宮身子勞累,隻是,宮裏幾位主子聽說姑娘今個進宮,早候著了。”

說著眼睛有意無意飄向隱藏在一片梨花海之後的關鳩宮主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