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楊花淚

倆人一回來就引起全府軒然大波。最開心的是盧季岩;最激動的是空月;最驚訝的是陸絮兒;最恐慌的是陸豔晴;還有最好商量的代湘君、沈小茹。一進府,季岩就領著若蕊去書房見盧道林,他們回府的時候是晚飯前,盧道林每日此時都在書房查賬。盧道林一聽到若蕊回來,高興不已,立馬跑過去拉住她的手,問長問短,噓寒問暖。足有半個小時才放若蕊離開。

飯前,若蕊一一拜見陸豔晴、沈小茹、代湘君夫婦。最後回到西廂,看見已經哭的淚人般的空月。她回來許久不見司花,覺得空月怪怪的,每次像是要開口說話,但是又不願說話。一會功夫,季岩親自端來一盆水,給她洗臉。空月在伺候她洗臉的時候,季岩說出她不在的日子,西廂發生的所有事。這讓她心頭悲涼,短短三月,司花出家,空月變啞,就連新認識的瓊姬也失去蹤影。連接司花想到明銘,如今也是音訊全無,想來世事難料,悲歡離合盡在眼前。

“聽她們說你在蓮花庵受傷,在婉……在你表姐家不好問,現在還有沒有傷?”

“早好了。空月,你的腳怎麽樣?”空月使勁搖手,把水端出去倒掉。

“我們去吃飯。等會我娘要是問你話,你就像在爹麵前說的一樣,千萬不能說漏嘴。”

“放心吧!大不了再出去一趟唄!”若蕊本想緩和一下氛圍,哪知季岩聽她這麽說,一本正經反駁到:“你敢。”

唐若蕊突然出現,陸豔晴分寸全無,當初不是已經解決這個麻煩了,難道被鐵手掌耍了?她叫來丁奶娘,叮囑她派人去找鐵手掌的下落,讓他務必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就算不能消災,也不能背後插刀。再說鐵手掌上次拿到錢就再也沒回過臨安,他們的生意,哪裏都可以做,哪裏都不耽誤發財,所以丁奶娘找尋幾個月,也沒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跡。好在,陸豔晴自認沒人知道她玩的手段,就算知道的,也不會說出口。

飯後,陸豔晴反複問唐若蕊這些日子的去處,她都對答如流。又問在蓮花庵發生的大火,若蕊簡單明了的回答,陸豔晴並沒有感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此事終於平息。唐若蕊不早不晚卡在這個時候回來,正應了那句話:有人歡喜有人愁。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下個月,你二哥就和絮兒完婚,你可趕上了!”陸豔晴這句話不僅提示季岩,也是告訴全府。你們聽著:季岩下個月成親,是和陸絮兒。

“娘,這事還太早……”季岩主意觀察若蕊的表情,看她沒有反應,心急難耐。

“不早了,絮兒這些天好了許多,下個月你們就完婚,也讓我和你爹省省心。”

“爹,我還要參加科舉,實在分身乏術。”

“這事容我和你娘再商量商量,你們就先回去吧!若蕊,好好休息,空月要是伺候的不好,你就說,我給你重新安排人。”

“是。”

季峰領著他們出去,湘君一路上都挽著若蕊的手,看得出,這是久別重逢的喜悅。他們從陸豔晴那裏出來,最先到的是季岩的住處,然後是季峰的住處。季岩和若蕊先送季峰夫婦回去,接著他送若蕊回西廂,在那裏陪她說會話自己回去。

再回到西廂自己住了半年多的地方,若蕊滿心感慨。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想起往日司花和她又說又笑的日子,真像夢一樣。

空月抱來一隻小狗遞給若蕊,若蕊逗它玩了一會,躺在床上,看瓊姬的最後一封信。

若蕊:

請原諒我的自私,我實在無顏與你告別,才選擇以這樣的方式與你相決。和你相處一季有餘,一直都很開心,就因為如此,更加深我對你的愧疚與自責,也愈發突顯我的虛偽和自私。

若蕊,我和良青對不住你。時至今日,我必須要告訴你事實的真相,那日你被歹人殘害,良青路過救下你之後把你藏在婉罄樓。我們不讓你出去見人,是怕你被別人看到壞了良青的計劃,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們。其實,良青根本沒有通知盧府的人來接你,盧府的人並不知道你在婉罄樓,就連你那一次寫給盧府的信,良青也攔截下來,沒有送去。現在那封信就在這裏,原物歸還,請你擔待。

事已至此,我們已無顏對你。我們走了,永遠離開這裏。若蕊,我是真心為你好,離開婉罄樓,跟盧少爺回家吧!那裏才是你的家。不管前麵你發生過什麽,放下包袱,再試一次。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若蕊,原諒我們,千萬珍重自己。

瓊姬字

吉慶到底有什麽計劃要牽涉到自己?現在他們走了,事情應該是已經解決。原來事情是這樣的,那麽我錯怪他了。若蕊看完信,整夜想的都是盧季岩,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這一夜就像當初想江永明一樣,再次夜不能寐。

找到唐若蕊,盧季岩搬回盧府,他告訴盧道林,吳宅他不想再去打擾,江府他會找機會還情。現在,他要在家好好看書,自己一個人溫習。盧道林信以為真,也不多問,隨他自己安排。

一日,若蕊閑暇無事,在望柳閣發呆。遠遠眺望假山那邊,看到一片好大的綠色,於是走過去一探究竟。那片綠色的植物就是紫丁香,現在丁香樹已經長出結實的枝葉,枝幹堅韌有力,一棵棵丁香樹種在一起,化為一片丁香園。若蕊並不認識它,不過看它們枝幹散開,向外舒展,倒是很美的樣子。

在丁香園裏轉了一圈,也沒發現有趣的事物,就沿著來時的路返回。走在路上,看見夾道兩旁的柳樹鬱鬱蔥蔥,方覺歲月變遷。若蕊停住腳步,掰下兩根柳枝彎成圓圈,頂在頭上。小時候,她和於萱常常在學校裏掰柳枝做成‘皇冠’‘手鐲’戴在身上,那時候覺得自己美極了。

她折回假山那邊,在水中照看倒影。水中的自己,身著橘色羅衫,羅裙及地,略顯圓潤的臉龐,長發垂腰,頭頂上的柳枝……

“一點也不像。”若蕊看見水中的自己,很難與小時候相比,感歎歲月的憂傷。她拿下柳枝拋入水中,看它在水中漂浮,等待它隨水波遠去。這是一片死水,柳枝根本不會遠去,它隻會爛在這片水池,沉入汙泥,可若蕊卻期待它隨波而去。

一陣淡淡的芳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勾人魂魄。三三兩兩垂落在她身上,是白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像海上的小舟失去方向,隨風亂舞。若蕊拂下身上的花瓣,抬頭尋找花源,原來是假山後邊的梨樹。

雪白的梨花滿樹都是,一簇簇柔美純潔。若蕊沒想到在盧府還能看到如此清雅的梨花,這可是意外的驚喜。轉念,她忽感傷悲:再美麗的花朵,開過就凋落。

“那日黛玉葬花,大概也是這麽想的吧!故而她把它們安葬。龔自珍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隻是那份恩情實在太貴重,如何能承受的起。”此時此刻,若蕊別無他求,隻希望老天開眼,讓一切還原。這一年來,她經曆的也很離奇。先是無緣無故跑到一個不知年代和地點的空間,然後在這個空間裏莫名其妙的發生好多事。身邊的人從不認識到認識,從相知到離別,自己還差點死掉……

“如果能讓我回去,我願意一直陪在媽媽身邊,此生不嫁也可以。老天,就讓那些憂煩統統散去,幫幫我,讓我回去。”

“我是王然,不是唐若蕊。讓我回去。”若蕊麵頰雙痕,歇斯底裏的朝天空吼叫,除了回聲,蒼穹一直是夢幻般藍色,不做任何表示。

“年年付卻花期,過春時,隻合安排離緒送春歸。梨花雪,梅花月,總相思,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她撿起地上散落的花瓣,吟出這闕詞,心頭一震。

“難道盧季岩是——肖川?”若蕊想起兩年前見到肖川的第一眼,那天她媽媽開車濺了他一身髒水,讓他不好意思進教室。想起那個傍晚他們在湖邊相遇……

後來,發生於萱告密事件,肖川轉學,虞露轉學,在那之後,她和肖川偶爾通過電子郵件聯係,那不過是閑著無聊才聯係的人,怎麽還能記得他的相貌?若蕊想清楚一件事,此刻,她終於記起一直在身邊默默陪伴的朋友。

“原來,肖川也和虞露一樣,一直在聽我傾訴煩惱。”肖川轉學的時候,正是王然和朱晰感情分裂的開始,隨著於萱不斷摻合,他們三人的關係日益複雜。而她始終將心思放在朱晰身上,忽略了身邊一直默默關心她的人。

後來王然一放假,就跑到於秀麗的書房上網,經常會回信給肖川,說說自己的心情。不知不覺倆人的往來逐漸平凡,無話不談,若蕊從來沒有意識到,肖川已經在她的生命裏留下太多太深的足跡。當時全心全意撲在朱晰身上,忽略了他。

此刻,在一個陌生的空間,想起一個陌生但又不是陌生的朋友,她想急切的見到他,告訴他:我記得你,其實,我們一直在聯係。隻是,我一不小心忘了你。

風還在吹拂,梨花瓣片片飛落,思念到極致,頓悟一切,方知所有。淚痕沒幹,花葉亂舞,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從假山到東廂,中間要經過北廂。再次來到這裏,若蕊並不傷心難過,隻是略含惆悵。等走到季峰的住處,看見他屋後的竹林竄出房頂一大截,頓感生命的無量無窮。她似乎忘記曾在那裏揮灑過眼淚,發泄過情緒,眼下,隻要再往前走走,就是季岩的住處。

唐若蕊回府已經半月有餘,她早就聽說了陸絮兒和季岩的婚事。剛知道的時候,並不覺什麽,大概會有些許失落感,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結婚,隻留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多少會難受。等她想起季岩是肖川,再思考他和陸絮兒的婚事,她竟然有要奪走他的衝動。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那麽反對她們結合。

回府之後,若蕊大概每天都會來找季岩,西廂隻剩下空月,很多時候空寂寥落讓她們窒息。她不會在這裏呆太久,每次來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就出去到別處轉轉。她明白流言蜚語,更不會打擾他溫習功課,現在的季岩,就好像新世紀的高考,一考定終身。

“二哥,在看書啊!“

“你怎麽來了?你書念完了?“

“我昨日看過黃曆,黃曆說:今日不宜讀書。“

“虧你想得出來,這話你對我說說就算了,要是傳出去,仔細你細皮嫩肉的身子。“

“二哥,我想起一件事,你現在忙不忙,我要告訴你。”季岩看到她興高采烈的樣子,他也來了興致,立刻放下書,等著她往下說。

“我突然想起,你長的很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季岩的反問讓若蕊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故人’是不是指離世的人?難道我又說錯話?若蕊立馬糾正道:“像一位故友。簡單說,你長的很像我一位老朋友。”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我長得像你的朋友,這有什麽稀奇。”

這一點也不稀奇,在這裏,她身邊認識的每一位都像極了她認識的人。這裏到底是哪裏,為什麽會有這些奇怪的現象?

“你認識肖川嗎?”

“誰是肖川?”

“你呀!你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你難道不是他?”季岩被若蕊這一問,問得後背發涼。

“你怎麽了?肖川是你什麽人?”季岩走到她身邊,扶她坐下。

“一個知道我很多事的朋友。一個被我遺忘很久的朋友。一個我想真誠道歉的朋友。”若蕊眼裏滿是牽掛,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牽掛他,難道僅僅是為了彌補被遺忘的時光。

“我不是他,我是盧季岩。你看清楚,我是盧季岩,我不是別人的替身。你現在好好看看清楚,我是誰,我是誰?”當若蕊癡迷的說出對別的男人的牽掛,而且還把自己當作那個人,那份憤怒足以摧毀他整個人的理性。

“我看不清楚。朱晰我看不清楚,肖川我看不清楚,於萱我看不清楚,就連虞露我也看不清楚。我不知道你們誰是誰?你能告訴我,江永明是誰?你是誰?楊府千金是誰?明銘又是誰?如果你們都是原來的你們,那我是誰?我是王然?還是唐若蕊?”季岩本來是發泄心中不平的怒火,卻被若蕊一連串的問題問的頭暈目眩,她在說什麽?是不是抄經書抄的失常,還是受了刺激?這該不會是新學的咒語吧!

“我不管你以前是誰,但你現在是盧府三小姐,你是我盧季岩的妹妹,沒人敢欺負你。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告訴我,我不會坐視不理,這一輩子,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若蕊看他說完這些,才反應過來,剛剛說話太激動,說出那麽多人名,他還不暈,可見他的底蘊有多深,看來為應付科舉多看些書的確是有好處的。可科舉考試的八股文難道不會把人繞暈嗎?還是那誰說得好:古文觀止。古文觀一觀,立馬就得止。

季岩見她笑,自己也笑,完全忘卻前翻的怒火。可若蕊後麵無意間的一句話,差點讓他蹦起來。

“還說要保護我,你馬上就要成親啦!還是保護好你的新娘子吧!”

“你……你說得對,我就得保護好我的新娘子。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辜負我的新娘子。”

陸絮兒聽到季岩說的話,激動不已,跑進來抓住季岩的胳膊做撒嬌狀。

“表哥,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

季岩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六神無主,想尋求若蕊的幫助,可她卻坐在那裏看戲一般。若蕊的心是糾結的,她還在想肖川。所以才會無動於衷,不是她不動,實在沒理由動。

麵對季岩的求救,她隻能置之不理:對不起,是我把你當成肖川,所以才不願意你娶陸絮兒。既然你不是肖川,那我就不該打擾你們。

“你們有話慢慢說,我先回去啦!”

“三妹……”

“表哥。”季岩剛想掰開她的手出去追若蕊,絮兒就勢拉住他,靠在他懷裏咳嗽,季岩無法,隻得看著若蕊出去。

若蕊回去的時候,沒有路過北廂,她從中間插過祠堂圍牆回到西廂。一路上慢慢細細想起高中時見到的肖川,自己竟然會對他產生好感。那日朱晰來高博找她,在學校附近的車站,她看見他趾高氣昂的樣子揚長而去,也許那時自己就注意他了。

“隻是當時已惘然”,唐若蕊,為什麽你現在才想起肖川?大概是因為一年沒有和他網絡聯係,忘了他了。那為什麽現在又想起他?也許是因為現在好多心事無人可說,所以才想起他。

對的,一定就是這樣。才來這裏,我不認識她們,所以和明銘聊得來,後來來到這裏和司花聊得來,現在她們都不在了,我沒人可以說話,自然就想到肖川……難道,沒有盧季岩的成份?

她還緊緊靠在他肩頭,不忍離去,不甘放開。對於她的依戀,盧季岩心生厭惡,每每想起兒時的天真無邪,再看看眼前的表妹,更覺歲月殘忍,竟將那般可愛純潔的孩子變成如此令人厭煩。“絮兒,你放開,我有話跟你說。”

“不嘛!我就想靠著你,你就這樣說吧!”

“你先起開。”他強忍住自己,輕輕推開她,然後走到離她有幾步路的距離。“有些事,可能你還不知道,但我不想騙你,我也不想耽誤你。”話到這裏,絮兒幾乎能感覺到後麵要說什麽,她屏住呼吸,隻希望不要像自己想的那樣。“我心裏早已住下一個人,可那不是你。”

“是唐若蕊嗎?”由她說出這個名字,盧季岩多少還是有點吃驚。

“原來你知道?”

“唐若蕊是嗎?”

“是。我愛她。今生非她不娶。”

“二哥,可我是先喜歡上你的,而且,我也很愛你啊!”

“這不關先來後到的問題,這是緣份,你我注定無緣。表妹……”

“不是的,你一定是喜歡我的,你送我那麽多東西,包括我現在戴的這對耳墜子。你對我那麽好,你還喂我喝藥。”季岩毫無表示的聽著,絮兒越說越心虛。“難道這些都不能說明你喜歡我?”

“你隻是我妹妹,我最疼愛的妹妹。”

“難道唐若蕊不是你妹妹嗎?”

這句話他無言以對,因為她也是他妹妹,該怎麽辦?“即使如此,我依然愛她。”

“那我呢?”

“絮兒,等你長大了,姨夫一定會幫你指一個賢良佳婿,但我一定不是那個佳婿。你何必在我這裏自尋煩惱,拜拜耽誤年華,將來後悔莫及。”

她擦幹眼淚,很認真的問:“如果沒有唐若蕊,你會娶我嗎?”他從來沒想過會沒有遇到唐若蕊,從頭到尾,他隻想怎樣留住她。如果按陸絮兒說的那樣,倘若一開始就沒有遇到唐若蕊,那麽他現在會是怎樣?唐若蕊又是誰?他們又將在哪裏才能相遇?終究,他的心裏,還是希望他們能夠相遇。

陸絮兒見他沉默不言,走到他身邊,抱住他。“二哥,求求你,別丟下我。”

這一次,盧季岩沒再說什麽,幹淨利落的一把推開她,自己向後倒退三步。

“我懂了。”絮兒甩手出去,直奔西廂。

從東廂盧季峰的屋前拐到祠堂大院,穿過去,就是西廂,這不是去西廂最近的路,隻是這條路很少有人走,不會被人撞見。的確,祠堂是沒人去,可東廂是有人住的。

“絮兒這是去哪兒?這麽急!”

“大嫂。我找人,先走一步。”

“這丫頭,風風火火這麽急,給娘看見又得一番絮叨。”代湘君正準備回屋,恰巧看見季岩從屋裏出來,便走過去打招呼。“二叔今天這麽閑!”

“大嫂。今兒有些不適,前翻查看黃曆,黃曆都說今兒不宜讀書。大哥今兒不在家嗎?”

“你這話要是被爹聽到,小心你的皮。還黃曆說不宜讀書,鬼話!長敬一早去了大營,還沒回呢!”

“這哪是我說的,三妹前翻來找我,我問她書念完沒有,她說:黃曆顯示今日不宜讀書。我這是杜撰她的話。”

“難怪呢!三妹古靈精怪要是哪天把她嫁出去,我還真舍不得。你說三妹來找過你?”

“才來過。”

“我剛才看見絮兒急急忙忙從這兒路過,難道沒去找你?我還以為從你那出來的。難怪,我看她那樣像是要去西廂找若蕊。也許是看見若蕊從你那出來所以追她吧!”

她去追若蕊?季岩在心裏嘀咕,突然一下想明白,大喊一聲‘不好’拔腳朝西廂跑過去。

“你又怎麽啦?“

“若蕊有事。“他一邊跑一邊回答湘君。湘君一聽若蕊有事,緊隨其後趕忙跟上。

絮兒跑到西廂,若蕊正在曬太陽。看她悠閑的樣子,絮兒怒火中燒。

“你這個賤人,還有臉在這享清福?這是你能來的地兒嗎?不要臉的賤蹄子,就會使狐媚,勾引完老的又勾引小的,真不要臉。“她在心裏默默謾罵,走到她身邊。

若蕊閉著眼覺得太陽消失了,身子沒有陽光暖洋洋的溫度,睜開眼正想看看什麽情況,一記重重的耳光迎麵撲來,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她站起身,捂住臉,想不明白為什麽?她不需要明白,因為隨之她也響亮的還給她一個巴掌。

她們什麽話也不說,都惡狠狠地盯住對方。

“反了。“陸豔晴不知什麽時候來的,等她說話的時候,若蕊的臉又挨上一巴掌,陸豔晴戴的戒指在她臉上劃過一道血印。“你有什麽資格打她,你不過就是老爺收留的一隻狗。你見過狗咬主人嗎?這一巴掌就是懲罰不聽話的狗,這次是小懲,再有下次,你心裏明白。

早在若蕊還擊絮兒的那會兒,季岩已經站在柳樹下。後麵望見陸豔晴的舉動,要不是湘君拉住他,他一定要反駁他母親。

“你想害死她?”

“大嫂。”

“你這時候去不僅幫不了三妹,反而會給她帶來更多委屈,她是個要強的孩子,你要以後怎麽麵對你。”

“那我該怎麽辦?”

“今天的事,你我都不曾看見。以後的事,你想清楚再做。”湘君丟下他,徑自回去。季岩猶豫半響,直等陸豔晴、陸絮兒離開後,若蕊回屋才回去。

璀璨的星空中高懸一彎圓月,若蕊和空月坐在屋裏,聽外麵呱呱的蛙聲,熱鬧的春天漸入佳境。

“空月,我們去看司花好不好?”那封信若蕊還收著,吉慶沒做信天翁,她不埋怨,等哪一天她再次離開這裏,她將親手交給盧季岩,這裏最讓她牽掛的始終是她們。

空月點頭表示願意。後來的某一個夜裏,空月想清楚事情的真相,原來她和司花都被那個人玩弄於手掌。當日一時昏了頭,才會誤會司花,司花出家肯定和她有莫大的聯係,但是事已至此,她和她都已各自求生,那件事還是爛在肚子裏,永不見日的好。

“等我明天和爹說,我們就去看她。你多準備些水果和糕點,把她喜歡吃的東西都帶去。我原來還想著我不在,你們能相互照顧,沒想到連你們也不能長久。有時候,我覺得是我害了你們。如果那時不是我執意要去蓮花庵,你們也不會出去。我不會丟失,司花不會因此而愧疚,最後選擇出家,你也不會因為過度驚恐而不能說話。”

空月搖手,笑著不說話。她明白:一切都是命。

第二天,唐若蕊去給盧道林請安,說明自己要去蓮花庵見司花,盧道林當然不願意。大家閨秀,怎麽一點分寸沒有,哪能去尼姑庵見一個丫鬟。

“不行,你才回來沒多久,好好養養身體,不要再走那麽遠的路。”

“爹,我隻想看一看她,看見她好我就放心了。”

“一個丫鬟,也值得你替她操心。”陸豔晴始終認為她就是一個不知規範的鄉村丫頭,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永遠不會得體。

“爹,我記得上次司花臨走前說‘等若蕊回來自己才回來’,如今三妹已經回府,不如派人通知司花,讓她回來繼續伺候三妹。”

“你這倒提醒我,她好像是說過。正好,若蕊房裏隻有空月一個也少了些,讓她領人也不願意,那就把司花喊回來,繼續伺候若蕊。”

“你倒是記得這些事,你和絮兒的婚事你還記得麽。老爺,我找人算過啦,下個月十八是個黃道吉日,你看……”

“季岩的婚事,先放一放。我自有主意。”

有盧道林撐腰,季岩還怕她陸絮兒逼婚?他唯一害怕的,是唐若蕊誤會他和陸絮兒,會自覺疏遠他們之間的關係。

人們常說:害怕什麽,就會發生什麽。

麵對陸豔晴一遍遍的明示、暗示,傻子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以後,若蕊從沒有主動找過季岩,一直都是他來西廂報到,說會話,再離開,每日如此。漸漸,若蕊習慣性在每日巳時初等他出現。

西邊日落東邊起,四月河東五月西。

丁管家回話盧道林,說司花早經削發為尼,從此不問世事,不肯回府,也不願他們再去打擾。若蕊聽到這個消息,心涼了半截。她不知是該為她悲還是為她喜,等了兩日居然是這樣的結局。到後來,若蕊越發不能平靜,盡管季岩每日都來與她玩笑,可等他一走,空虛瞬間包圍整間屋子。剩下的時間,要麽是回憶原來的日子,要麽是幻想未來的生活。總之,她處在迷離之中,雙眼看不見現實,雙足踏不進現實。

時間一點點消逝,四月很快過去。盧道林悶著已久的打算終於要公布於世。盧季岩娶誰,本不該猶豫,但現在事情的發展有些棘手。前日得知,建窯已經被陸仁恩買下,陸仁禎利用手中職權替他哥哥買到建窯,這對盧道林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打擊。事態一變,季岩是不是該為擴展家族事業做出一點貢獻?

建窯是燒天目釉最好的官窯,當今亂世是收購官窯最好的時機,不想陸仁恩下手比他還快。他隻恨找吳遠山晚了一步,就算他找到吳遠山也沒用,因為他已辭官。麵對朝廷的貪婪、官員的腐敗、帝王的懦弱,他還能說什麽?既然說什麽都沒用,那好吧!隨你們怎麽鬧,本人不幹了。這一年,世界的另一邊,還在發生著另一些事:

由於前一年貴由逝世,蒙哥被舉為大漢,但是對此,窩闊台、察合台兩係諸王心存不甘,極力反對。蒙哥的地位在日會會慢慢鞏固,他的雄心也會越來越野。到這一年,蒙古海迷失後攝政。還有一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宋慈離世。

去年新年,朱晰和於萱沒有回家,他們留在A市補習功課。除夕那晚,王春華和於秀麗獨自吃過晚飯,各自出門,至於去了哪裏,互不關心。至於然子,還是老老實實睡在床上,也許她呼喚過王春華,也許她念到過於秀麗,基於無人聽聞,那就隨她去吧!

除夕的團圓飯,虞露沒有留在然子身邊,她去她媽媽那裏住了兩天,再去她爸爸那裏住了兩天。半年的光陰,虞露終於走出人生第一個陰影,促使她往前邁步的不是金錢,是那份遠遠的思念,是那些在夜裏暗暗流淚的情愫。那晚,他的父母各自回家,她也不甘示弱,一個人離開。

在然子家住的太久,她看到人性中最脆弱的親情。愛有多重,思念就有多深。所以,麵對久久不能釋懷的張文頌,她把那份記憶裝進心裏,反鎖,再也不去開啟。

第二年開春,虞露接到於萱打回家的

電話,那頭,於萱幸福的話語,足以證明朱晰有多在乎她。

“你在那邊照顧好自己,然子這邊你不要擔心。前兩天醫生來看過,他說然子顱腔裏沒有血塊,她還是在昏睡狀態,隻要她願意醒,隨時都可以。”

“謝謝你。”於萱對虞露的感激早不是敷衍,連她也覺得虞露是個好女孩,將來一定會有好人珍惜她。

“別這麽說,我什麽也沒做。還有87天高考,你們準備的怎麽樣?”

“差點忘記告訴你,我打電話回來就是要告訴你們,我們被聖彼得堡國立大學學校錄取啦!不用高考,直接保送。”

“那麽好!那你會說俄語嗎?”

“所以我們現在已經在學啦!還有三個月才去那邊,我想,學些基本用於還是可以湊合用的,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國際通:英語嘛!”

“阿姨知道嗎?”

“應該還不知道,我這個電話就是要打給爸媽的,結果誰都不停我電話,我隻好往家裏打。”

“我想,他們應該實在開會。要不,我晚上……”

“唉~我不和你說了,輔導員喊我,拜拜!”嘟嘟的忙音隔空傳來,虞露放下電話,跑到樓上,她要將這個好消息與然子一同分享。

虞露靠在陽台上曬太陽,三月的陽光在哪裏都是溫暖的。太陽的溫度折射在她身上,烘的人懶洋洋的。此刻的舒適,讓她回憶到她靠在然子肩頭的感覺。她睜開眼,看見槐樹,那麽大的槐樹,魁梧的身軀,然子為什麽要我來看它?一點也不好看。早在去年九月,虞露就懷疑過然子是不是在暗示什麽?可她仔細查看那棵槐樹三天後,實在毫無發現,就將它拋到一邊,再也不提。

“你那天到底想說什麽?為什麽叫我來看老槐樹?那棵樹上一個字也沒有,我根本不看懂。”虞露一邊問一邊替她拔下輸液瓶,現在,這種需專業人員操作的事項,她一個非專業人員也能信手拈來

“你要是再不說話,你信不信,我明天不給你輸液,活活餓死你。”她實在好奇那棵樹,越是不知道就越覺得神秘。

在槐樹邊反複繞了幾圈,虞露似有所悟。她回去問張嫂借了把鍋鏟,在樹根的一圈依序挖開,很快在樹根的一處挖到一個鞋盒。她抱著鞋盒跑回家,張嫂問她要鍋鏟,她甩下一句:在外麵。直衝她和然子的房間。

虞露把鞋盒衝洗幹淨,拿到然子床邊,發現裏麵有好多紙鶴和星星。“原來你做了這麽多,是不是想送給朱晰?”她拿出一隻紙鶴,無意間看到它的翅膀下麵寫了字,於是慢慢拆開。

“王然,我真的隻喜歡你,我和於萱不過出去吃過幾次飯,真的沒什麽?

我給你寫了那麽多信,為什麽你一封都不回?

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我可以天天發短信給你。2007年9月20日。”

看著眼前這些他們過往的書信,虞露一口氣拆開所有的紙鶴,每一隻紙鶴都是朱晰的信,都是他曾經對然子的承諾。難道然子沒回過一封信給他?還有一本牛皮本,她隨意一番,竟然是王然的日記。

“2008.03.26晴

萱萱,隻是如今我也放不開他了。我們都不要勉強,看他選擇吧!”

“1月28日大雪

今天去和虞露見了麵,自從上次她轉學後,我們一直沒有再見麵,我很想念她。在這個世上,隻有她最懂我。在我最傷心的時候,是她支持我,是她幫我走了出來。我最親愛的朋友,我知道你現在也遇到了人生最難過的情關,美人,好好地,挺過來,我會永遠做你的後盾。……”

還有星星,虞露打開星星,長長的紙條一片空白,再開一顆,還是空的……全部都是空的。虞露突然不明白然子的思想。

“你既然喜歡他,他也在乎你,為什麽你不給他回信?假如你從沒有接受他,為什麽要反對於萱和他在一起,為什麽要擋在他們中間?然子,我看不懂你了……“她攤開朱晰所有的來信,一張一張數清楚,從2006年的第一封信到2008年的最後一封,一共74封。

“你還是喜歡他的,對不對。要不然你幹嘛還留著這些,你不肯接受他,是擔心叔叔阿姨知道吧!你藏的那麽深,今天要不是你留下的這些信,我都不知道你曾經那麽在乎他。“

虞露把星星一個個按原來的樣子折好放回去,她心裏驀然產生一種想法。一個,兩個,三個……七十四個。和紙鶴的數量一樣。虞露良久矗立在那,當她失去張文頌的時候,她悶著頭狠哭,見什麽摔什麽。當然子失去朱晰……所以她不願醒來,因為她不能哭。

“然子,睜開眼,像我一樣,失去一個人沒關係,痛痛快快哭一場就好了。你如果一直選擇逃避,始終不麵對現實,欺騙的隻能是你自己。“

這次,她猜錯了。然子不是不敢麵對失去朱晰,隻是不肯離開夢境。

“等你明天睜開眼,第一眼就能看到它們。要麽,你選擇遺忘,要麽,你認真麵對。“虞露把紙鶴和星星相間著串好,一根根掛在陽台的窗戶上。

盧、陸二人思慮很久,最後決定由陸豔晴請示佛祖。陸豔晴上完香,靜心等待,一杯茶的時間,中間的檀香灰先掉落,她贏了。

“老爺,這個月十八把事辦了。我明天就派人通知我哥哥那邊,他們知道了肯定高興。“

事已至此,盧道林也別無他法。要想季岩娶若蕊,簡直是癡人說夢。按他家的門楣,娶一個毫無門第的女子,不說街坊閑言閑語,就是官媒都不好糊弄。再者,今天的陸絮兒和以往的陸絮兒已非可比。盧道林思慮再三,安撫良心與壯大利益,還是後者比較現實。

“你看著辦。不過既然操辦就一定要體體麵麵,你去找官媒,把他們的庚帖測好。盧府娶媳婦絕不能寒酸,別給我丟臉。“

“知道。文定、納采、下聘等事,我一定辦的細細的。“

能不能要回建窯,全在這裏。盧道林的私心,從來隻有他自己。

“恭喜二少爺。““恭喜表小姐。“自消息傳出,盧府的所有人見他二人都喜笑顏開,開口恭喜、閉口祝賀。對於當事人:有人歡喜有人愁。至於旁觀者:也無風雨也無晴。

離季岩成親的日子還有半個月,他們的婚前實在是緊,整個盧府上下全都在忙他的婚事。早上,泰瑞祥的製衣師傅來給季岩和絮兒量喜服尺寸。季岩就百般刁難,磨磨唧唧兩個鍾頭才量完,製衣師傅剛要走人,季岩一手拉住他,把他領到裏屋,說了半天,才讓他離開。

在準備季岩婚事的期間,若蕊從不參與,她正在籌備送什麽裏屋給他。她早已想好,等季岩完婚,她就隨司花一樣,出家。在禪門裏靜靜等候歸時。每日閑下來的時候,還是依舊會想起那些人,有時會,記憶裏更多的會竄出肖川和盧季岩。

“有兩天季岩沒來了。“若蕊望著外麵。站在望柳閣俯視一切,看到府中的下人:”她們都那麽忙。“

“為什麽每次都是在這裏知道你們成親的消息?“若蕊靠在柱子上,想起去年大雪也是在這裏,江永明告訴她,他要娶楊府千金。一想到季岩馬上就要娶陸絮兒,鼻子一陣酸楚。

“那日瓊姬說的話,是真的該多好。“若蕊拍拍額頭,提醒自己:”真是癡人說夢。“

人生就是這樣,當你擁有的時候,總是會漫不經心的對待;在它漸漸逝去的時候,我們也毫無知覺。直到完全消失,才想起原本最應該珍惜的那些人、那些事。

兩天後,陸仁恩夫婦趕到臨安,住在城東盧府的新宅,當天陸絮兒也入住,在那裏等待迎親的隊伍。

午飯後,陸豔晴送走陸絮兒,由丁奶娘陪同一起來到西廂。此時,唐若蕊正在努力學刺繡,她真後悔去年沒有和代湘君好好認真學這門手藝,不然,現在也不至於雙手都是針眼。

“若蕊,你好功夫啊!”陸豔晴不請自來,弄得若蕊像看見鬼一樣,不僅像看見鬼,還像是來索命的惡鬼。

“夫……大娘。”若蕊丟下繃子,扶陸豔晴坐下,跟她近距離接觸這還是第一次,她忘記呼吸,忘記思緒,親自倒水雙手托到她麵前。“請喝水。”

“你也坐。”若蕊坐下。

“我有事要和你說,你們都下去。”丁奶娘帶走屋裏所有的人(一共就倆個,她自己和空月)。

若蕊屏住呼吸,等待未知。即使在這極短的等待裏,她的思想也不曾停留。上次她們單獨談話是在去年。自己剛來盧府,忘記所謂的男女之分,所謂貴賤身份和盧季岩拉拉扯扯,因而招來的訓誡。自那以後,若蕊對季岩特別謹慎,努力讓自己做到三不:不主動找他;不和他身體接觸;不與他過份親近。

“我的脾氣你知道,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我想你是聰明人,你會懂我說的話。去年老爺收留你,是為報你的恩情。去年年底,你莫名其妙玩失蹤,我不追究,但是我要求你從今以後,不管做什麽事先想想清楚。上個月你突然回來,這期間你消失三個多月,你說你去你舅爺家,可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能給我解釋解釋嗎?”

“我……我那天從蓮花庵出來,在路上被一群人追,當時我嚇壞了。我看見他們跑我也跑,跑到最後我才發現,他們不是追我的,後來我就想回去,可是我迷路了。我在荒郊轉了好久好久,最後遇到我表姐,她帶我回家我才知道那是我舅爺家。”

“破綻太多。等你下次和季岩編好再說給我聽。”

“我沒有,這是真的……”

“說話一點底氣都沒有,還讓我相信?你給我聽著,我不想知道你去了哪裏?隻要你記住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我保證給你一份安穩日子。”

“大娘,我……”

“叫我夫人。”

“夫人。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事?”

“你對過嗎?你的出現根本就是個錯誤。你打亂盧府上下多少人的生活?馬上絮兒和季岩就要成親,你要是敢給我出幺蛾子,我就敢給你一出戲。你別以為有老爺撐腰就能出去胡說八道。我和老爺生活二十多年,我還不了解他。等他覺得對你夠好,就會把你掃地出門,隻要你不去勾搭季岩,我保證下個月就給你找一個富家子弟做偏室。”

“我不要。”

“你要反?”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些日子我不會主動去找二哥,但是我求求你,等二哥成親後,你在老爺麵前幫我說說話,讓我離開這裏。我保證:一輩子永不回來。”

“我憑什麽信你?”

若蕊想了半天,要讓她相信自己,隻能那麽辦。

“這就能證明。“若蕊拿起剪刀,把剪斷的一縷頭發舉到她麵前,陸豔晴不語,推門離開。

陸豔晴走後,若蕊像解決了所有煩心事。的確如此啊!既然不確定、既然不能留、那還是選擇最初——逃避現實。

夜色明朗,空氣流香。空月提個燈籠站在望柳閣,若蕊抱著柱子沉沉睡去。進府後她就沒好好睡過,每天,熬到子夜朦朦朧朧剛睡去,不過一二時辰就會醒來,日複一日,竟然也不覺困意。

這四天,季岩沒來找若蕊,若蕊也沒去找她。他心裏對若蕊的感情常常會令他窒息,他努力讓自己不要這樣,結果越是裝的平靜,心就越是牽掛。時過境遷,一個春秋走到盡頭,他的感情還沒發芽,卻走到盡頭。

他試過若蕊好多次,可若蕊的反應實在令他失望。為什麽她就是不能明白?

遠遠的看到望柳閣上一盞燈火,季岩第一想到的就是若蕊。這個地方是他最先的蓬萊島,後來成為若蕊的華胥地,想到這裏,冥冥之中他們好像還有些緣分。緣分——最怕有緣無份。

“是三妹嗎?“他站在底下仰視空月,空月聽見人聲,拿燈籠一照看見是他,笑嘻嘻搖搖燈籠。他慢慢走上來,看見若蕊就睡在她旁邊。

“怎麽在這裏睡?快扶她回去。“季岩剛想伸手搖醒她,卻被空月一下擋住,使勁搖頭,一邊還做出不要打擾的手勢。空月放下燈籠,數自己的手指頭,來回數了十多下,然後指指自己的眼睛,忽睜忽閉,又做出睡覺的樣子,最後指著若蕊搖手。這下季岩明白了。空月把燈籠遞給季岩,自己抹黑趁著月色走下去。

看她睡的這樣安穩,季岩也不忍心打擾。在盈黃的燭光裏,若蕊的麵部清晰明了。他忍不住用手指觸摸她的睫毛,她的眉黛,她的額頭。

“如果是你,我一定會高興的發瘋。這四天,我過的一點都不好。我越是克製自己不去見你,就越是想見你。其實我每天都在這裏偷偷看你,第一天我看到你給海棠花澆水,看到你和空月一起曬衣服;第二天我看到你在學刺繡;第三天你還是在學刺繡;今天也是一樣,我還看到你睡在這裏。“

如果不是那一天他無意間看到陸絮兒在洗澡,他堅決不會同意娶她,陸豔晴說過:看過一個未出閣姑娘的身子,哪能輕易逃脫責任。麵對陸絮兒尋死覓活般撒潑的樣子,他根本無法招架,從古至今,男婚女嫁都是受父母之命,如今連盧道林都讚同他們在一起,他還能怎樣反抗?

“我怕她尋短見,所以……對不起。“第一次聽若蕊說對不起的時候,他血液瞬間沸騰,毛孔擴張,瞳孔放大,他想讓她堅強麵對未來。然而此刻,他自己也軟了。

可能是睡的不太舒服,若蕊想翻身換個姿勢,卻差點掉下來。一驚,睜開眼,看見燈籠放在地上,不見空月身影。她困的有氣無力,輕輕喚了兩聲‘空月’,也不管她來沒來便繼續睡去。待她睡熟,季岩繞過柱子,蹲在地上,將她一把抱起。若蕊眯眼看見季岩,不予理睬埋頭繼續睡下。他笑著向西廂走去,在路上碰到拿披風回來的空月,三人一道往回走。

第二天,盧季岩沒有偷偷在望柳閣遠觀,經過昨晚的事,他很自信的直接去找若蕊。等他剛到西廂,就看到空月匆匆關上房門。

“是我啊!空月,快開門。“他在門外叫喊半天也不見動靜,最後隻從門縫裏塞出一張紙:

小姐早已睡下,請二少爺自回。

“三妹,我知道你沒睡,我有事想問你。真的,你開開門。“

“三妹,你開門讓我進去。“

“三妹……”他知道她是有意躲避自己,剛剛空月遞出的紙就是破綻,空月根本不會寫字。

“江郡生告訴我一件事,關於你。”其實當他第三次喊開門的時候,空月就在解門閂,隻是門開的時間略微顯晚,有些話見到光,便暴露在陽光下。

“你要進就進,何必拿那些沒要緊的人做幌子。”若蕊還在刺繡,一定要在那一天送出去,這是欠他的,臨走前,一定要還清。

“空月,你先出去幫我看著門。去大門,要是有人來你就通知一聲。”空月得到若蕊回應,帶上們出去。

季岩在她房裏來回不停的走,什麽也不說,一會翻翻這個,一會看看那個。

“有事,你就說吧!”

他不好意思的站在那裏,手都不知往哪放。

“是有事想我幫忙?說吧,隻要我能做到,一定幫你。”

“你一定能做到。”

“什麽事?”

“我,我愛上你了。”若蕊被這突然一句弄的心跳加速,臉紅的發燙。她感覺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不知怎麽接話,隻能向後退。她還沒完全站起來就急步向後退,一不小心踩到裙角,整個人摔在地上。季岩趕上前扶她,她一把拂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

“二哥,你馬上就要結婚,這種玩笑開不得。”

“我沒有開玩笑。當日在婉罄樓死活找不到你的時候,我曾對那裏的每一個人都說過:你要是再不出來見我,我就娶別的女人。在我得知你丟了的那一刻,你不明白我到底有多焦急,那些沒有你的日子,你不知道我是怎麽每天出去找你,我就像瘋子一樣,天天在街上走。你知道我現在多想把你抱在我懷裏……”

“瓊姬說的是真的?”她聽到前半句,想起那日瓊姬說的話,愣在那裏回憶那天發生的事……

“若蕊,我要帶你走。”

“去哪兒?”

“隻要你願意,去哪兒都行。”

若蕊差一點又害了他。自己怎麽能問出這種‘去哪兒’的話?“不可以。”

“你不能反悔,你才答應我……”

“我答應你什麽了?我什麽都什麽說。我,我隻是問你,你要去哪兒?”

“唐若蕊。”季岩一字一頓喊出她的名字,是警告還是威脅,她都無所謂。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時空的距離,貧賤的差距都像是王母娘娘的發簪,劃出一道長長寬寬的銀河……

“二哥!”

季岩已經瘋了,憋在心底的感情終於爆發,他的行為不受大腦控製。

“你放開我,你要娶陸絮兒,你要為你們負責,你放開我。“不管她如何掙紮,那雙結實有力的手掌始終在她的手腕上,揮之不去。

“我是不小心看到她洗澡的,如果這也要負責,可以,那我也要為我今天做出的事負責。你使勁喊吧!最好把她們都喊來,也讓她們看見,這樣我也能娶你。“他說完鬆開一隻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向自己拉近。她看出他的想法,拚命往後藏,她越藏,他越是抱住她不讓她後退。

一陣混亂中,季岩不經意間親到她的臉,還沒等他有反應,若蕊一記耳光撲麵而來。

他定在那裏,看她哭泣的臉頰和淩亂的妝容,自己怎麽會那麽粗暴?

“等著我。“這是他最後給她的承若,你一定會是我的新娘。這一等,又過去一周,他還是每天都來西廂,隻是閉口不提那日發生的事。

離婚期還有六天的時候,若蕊夢到蓮花庵。又夢到和原來上學的時候一樣的場景,一個尼姑拿著掃帚在院子裏的棗樹下掃地……

她醒來回憶起夢境,不知暗示什麽?那時我還是王然就夢過好幾次這個場景,現在我是唐若蕊,怎麽還能夢到?

“是不是虞露回蓮花庵了?我明天一定要回去。“

思慮再三,若蕊還是決定去求季岩,這裏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肯為她去求盧道林。

晚飯後,季岩來到盧道林書房。

“爹,還有八天我就要成親,在此之前,我想去法華寺請無咎大師替我和表妹算算。“

“這些小事你就不要管了,我派人安排。“

“爹,我想親自去,這可是我一生的大事。“

“可這,我擔心出岔子。現在外麵不太平,隨時能碰到敵軍。“

“爹,法華寺又不遠,再說,我多帶些人,早上去,下午就能回來。“

“隨你罷!“

“爹,我還想帶三妹去,她昨日跟我說想替上次摔杯的事,請求無咎大師的原諒。“

“她也記得清楚,不必啦!這種事,無咎怎能在意。“

“可是三妹在意,為此事,她在娘麵前都不敢說話。“盧道林想想確實如此,若蕊在府裏每次來請按都極少與陸豔晴交流,若說她內斂,可她卻與旁人相處融洽和睦,看來,她還是心裏有陰影。

“你帶上她,路上注意安全。一定快去快回,別再寺裏瞎轉悠,白耽誤工夫。“

如得到虎符一般,盧季岩領著‘腰牌’挺直腰杆直奔西廂。前日發生的不愉快,他們都選擇性失憶,誰都不提。若蕊照舊喊他二哥,他也照舊喚她三妹,隻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在若蕊心裏又多了一層石壁,這不是她加的,是陸豔晴親手奉上,不能不要。

回到房裏,他命新來的彩珠去西廂通知若蕊,說盧道林已經同意他們出行,他想後天帶她去。彩珠聽他說完,從屋裏端出新製好的喜服,交代是臨晚時分送來,本來想讓他試試,卻找不到他人。

“二爺,您試試看,師傅說了,要是不合身,他明天就趕工改。”

“他隻送來這個?沒有其他的?”

“哦,還有一個包袱,師傅說這個需要你親自打開,奴婢不敢私自拿出,所以不知是什麽?”

季岩打開包袱,拿出一條百褶玫紅及地秋棠鑲邊絲綢群。

“好漂亮的裙子!”

“瑞泰祥的手藝真是越發精湛,連裙角的鑲邊都是滿繡,郭師傅果然沒令我失望,她看到這些鮮豔的海棠花,一定也會喜歡。”季岩細細把看,這是一件雙層綢緞裙,做工精美,沒有一處瑕疵,針腳處理平滑、細膩,一看就知道是別有用心。“虧的他還加了一層,真難為他。和她身上那件一樣。真的一樣!”

“二爺是要送給新二少奶奶,想給她一個驚喜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款式的裙子,真好看。”

“不是你該管的事就要學會沉默,你難道忘記大花的下場了。還有,你順便告訴三妹,叫她明早巳時初在望柳閣後麵的丁香園等我。“

彩珠遭到訓斥,悶悶不樂答應後去西廂通知若蕊。

丁香園最燦爛的時光在五月,除了望柳閣,季岩最愛的地方就是這裏。巳時還不到,他就已經在這裏舞劍,或許他的生命中這把箭就是他的知己,他高興時會和它在一起,傷心、困惑時也會和它在一起,它的地位超越朋友、超越親人,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西廂離這裏並不遠。從西廂出來,往前走到望柳閣,再從下麵的一條林蔭小道穿過,大約百把步,過了柳樹群,就來到丁香園。再往後走,是北苑的假山,那裏是春日最美的去處,梨花滿樹,紅豆樹威武雄壯,還有偶來過往的小鳥放聲歌唱。

剛穿過柳樹夾道,遠遠就看見季岩在那裏舞劍,在布滿紫色花裙中,一個藍色的身影像雀躍的蝴蝶飛舞,忽而向左、忽而向右。

“這個人,要是歸我該多好!“她停住腳步,深深呼吸,沁人心脾的花香和淡淡草香從鼻腔順流而下進入五髒六腑。

“在這裏蓋一座小房子,我們就住在這裏。“一隻蝴蝶從她身邊飛過,金色的大尾巴撲騰撲騰,一下子消失在陽光下。“如果你是梁山伯,我願意做祝英台,這輩子化成蝴蝶追隨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清清一灣水,漓漓兩行淚。浣衣飄楊花,回首落成壘。若說無思緒,莫言心含悔。岩上花正好,隻是蕊已退。忽忽南風吹,憂憂有人醉。”就那一會兒時間,想到離別的憂傷,他成家,她出家。她會整日流淚,即使在河邊浣衣也會無休止的想念,就算自己不承認對他的感情,可是心是無法欺騙的。那份真情,不該見光,隻能永藏。

她慢慢向他靠近,情不自禁掏出手帕想替他擦擦汗,等手伸出去,才發現自己真是可笑。

”難道我就是個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子?在他眼裏,我恐怕就是這樣的人。“她想起去年對江郡生的感情是那樣堅定,原本認為自己矢誌不渝的愛情,竟然有一天也會消失,轉而喜歡上別人。

“那日爭吵,他不是就這麽說我的。”‘水性楊花’字字似劍,一劍一劍刺進身體。她縮回手,喊住季岩。她實在很不懂眼前這個人,他要是喜歡自己,為什麽早不說,偏偏等到事情不能挽回再說?如果他真的愛自己,為什麽當初還那樣至自己於那般尷尬的境地?

“來了!爹同意我們去法華寺,我打算明天去,你回去準備準備司花需要的東西。按照你的計劃,我們先去法華寺,然後把家丁丟在寺裏替我祈福,我和你偷偷從後門駕馬車去蓮花庵,我算過,從蓮花庵到法華寺一個來回不過半個時辰,我們速度加快,完全可以。“

“我想改變計劃。我想在蓮花庵多待一會。“

“也好,那我就隨便找個借口讓他們先回來。“

“你把我喊到這裏就是和我說這件事?你昨晚讓彩珠帶話就可以了。“

“我想讓你看看這滿園的丁香,它們有多美!你去年來的時候,正值它們枯萎凋謝,今年你不應該再錯過。“

“我錯過的還少嗎?“

“以前錯過的,不再強求。至少今時今日別再錯過,為日後後悔。“

“它再美,也不符合我的心意,因為我不喜歡它。就算它今時燦爛無比,也無法住進心裏。“

季岩似乎聽出暗示的言語,他再好,也是枉然,她心裏已有先入為主的江永明。“如果你願意接受,它一樣可與你心中的相媲美。如果你一直不肯給它機會,你隻能錯過更多。為什麽你不能試著忘記,接受新的?“

“有些,不能忘。代價太大了……“你的程前,陸絮兒的生命,我的尊嚴和貞潔,還有整個盧府的名聲……這些壓在她身上太重太重。

“你還是忘不了……“他差一點就要破口而出,幸好他及時改口:”忘不了你門口的海棠花,我就知道你喜歡海棠花,我要送你一樣東西。“他從一株丁香叢下拿出一個包袱,待若蕊打開,他看到她眼裏閃爍的淚光。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你穿著一身很不協調的尼姑衣服,在那件禪服裏,就有一件這樣的裙子。那天你的樣子,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很久沒看你穿這樣的裙子,能不能為我再穿

一次。“

“原來的那件裙子,在蓮花庵失火的時候,燒毀了。那還是過生日的時候,我妹妹送給我的,她也有一條,是粉紅色,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好多年過去,那一直是我最喜歡的裙子。“

她很感激他的用心,但是這份苦心,她不能接受,就讓這條裙子做為他臨別的祝福。

“二哥,你還記得嗎?那日在婉罄樓,你親口說,隻要我跟你回來,你答應我任何事情。“

“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麽,也記得那日我們爭吵時說的話是不是?我猜得不錯,在你心裏,我真的是那樣一個朝秦暮楚的女子。“娶陸絮兒,好好對她。”這是我說對你的,也是你娘陸豔晴對我說的。

“你存心的?”

“真心的。”

“如果沒有她,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不知道。”

“這個還給你。”他掏出在竹林裏找到的香水瓶,這麽精美的物件,一定價值不菲,這就麽丟棄,她會不會後悔?

“怎麽在你這?”

“好好收著,這麽貴重的物件,丟了多可惜。”

“可它就不該出現,我早就忘記他,從此和他再無瓜葛。“若蕊把手舉過頭頂,使勁兒朝前麵扔出去,遠遠的落在不知是草叢裏,是水中,還是別的地方。

法華寺坐落在城西北,寺內規模宏大,其大殿和房舍的宏偉遠遠超過蓮花庵。馬車停在寺門口,若蕊站在下麵,放眼望去,黃牆黑瓦,一扇大門,兩頭延綿數間禪房。季岩走在前麵,她就跟在後麵一步一步踩著他踩過的台階向上爬。今天,她特意穿著他昨天送的鑲邊及地群。

一個小和尚領他們去大雄寶殿見主持,他們先向佛祖上香,之後季岩告知主持此行來意。主持說他師弟無咎在外不知詳細去處,季岩捐完香火錢去找若蕊,二人告辭。

從法華寺出來,他們拐彎直接去蓮花庵,此時才剛過巳時二刻。馬車行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他們就到了山下。再來到這裏,思緒萬千,那日的人,那日的事,還有那日的馬……

“怎麽茶館不在了?”

“這裏本來生意就不好,不在也是常理。對了,剛剛我和主持說話,你去哪了?”

“法華寺好大,我從大殿出來,看到對麵有個藏書閣,我就想進去看看,可惜,剛走到門口,被一位師傅製止,我又一時找不到你,於是就又回大殿等你。”

“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丟下你。”季岩說著想拉著她,卻被她一下竄到前麵,大邁步向上爬。“你等等我。”

其實,在被人從藏書閣趕出之後,若蕊回到大雄寶殿無所事事,看到求簽筒好奇,就模仿電視裏的畫麵,跪在蒲團上求錢。雖是模仿,心卻是真的,她是真的指望封建的神明給她指一條明路。

“其實,我還求到一支簽。”她從繡包裏掏出一個紙條,遞給季岩。

“找人解了嗎?”

“沒有。”

“你不找人解,求來有什麽用!”

“我想自己解。”

“你會?”

我不會,但是我沒帶錢,所以,我自己解。若蕊抿嘴一笑,念出來:

三月春雨莫強求,磐石花開終須有。

離離合合盼君留,虛虛實實何時休。

“那你解釋出來我聽聽。”

“它,這個是說:三月的春雨我們強求不得,天上的老龍王想下雨的時候,自然就下了。然後是,應該是,石頭旁邊的花總有一天會開的,不在春天,就在夏天,不在夏天,就在秋天。後麵這句,這兩句簡單,就是說人生呢!分分合合,有聚有散,分開了就會想念,所以不想分開。”

“要是哪一天我們分開了,你會想念嗎?”

“會。”季岩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回答,他的心有些跳動的厲害,他常常會會錯若蕊的意思,難道這次他又理解錯了?

“你是我哥哥啊!假如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我一定會想你。”

“我不想做你哥哥……”

“你知道為什麽會下雨嗎?”若蕊打斷他的話,不知何時起,她開始喜歡聽他說那些情意綿綿的話,卻又偏偏假裝不在意。“小龍女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哭,隻要她一哭,天就會下雨。”

“我不想知道小龍女哭不哭,我隻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一路上,若蕊再沒回過他一個字、一句話。

“我不強迫你,如果你說你對我一點感覺沒有,我絕不再勉強你。”若蕊還是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向前走。

“難道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感覺?”季岩攔住她,雙目對視,這次她沒有逃避。

你說過讓我等著你,現在你又這麽問,難道還不是在逼我嗎?她滿心的話,隻化為一個字:“是。”難道叫我現在拆散你和陸絮兒?讓我一輩子背負流言蜚語?這些話不能說,能說的隻有那一個‘是’,可那不是真話。

空氣中回蕩著無數遍‘是’,讓他心涼,讓她心痛。

“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對我,沒有一點點感覺,你真的從沒有一刻喜歡過我?那晚,你看見是我,躺在我懷裏的時候,你的心難道真的沒有一點點感覺。”

“是,沒有。從沒有。一直,一直,我都當你是哥哥。”

“我懂了。”這次是季岩跟在若蕊身後,一步步跟隨她的腳步邁進。

蓮花庵的大門是敞開的,想起去年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情景,她就是在後麵那塊石頭上醒來。那時是五月,現在又是五月,一年過去,這裏的景色都沒變化。去年來這裏,開門的是映空,今天來這裏,省去開門的人,這也許是暗示,從此以後,自己就是這裏的人了。

一看見蓮花庵,她忘記前麵所有不愉快,快步邁進去。“虞露,你回來了嗎?”邁進大門,一眼就看到一位青衣裝扮的尼姑在掃地。那是一個偏瘦的背影,長長的掃帚柄幾乎要壓垮她,可熟練的動作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拿著它會累,反而那把掃帚在她手裏變得很乖巧、聽話。

“是虞露嗎?”若蕊慢慢走過去問,掃帚接觸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音,那人沒有聽見。若蕊不願再說話,輕輕走到側麵,等待她向自己這邊靠近。慢慢地,她退到若蕊身邊,掃帚條碰到若蕊裙角,一抬頭,她吃了一驚,若蕊也吃了一驚。

“小姐!”

“司花。”若蕊一下子撲到她身上,司花丟下掃帚和她抱在一起,頃刻間,二人眼淚像決堤的河水,奔流不止。這些日子,若蕊是府裏第一個來看司花的人,她忽然覺得自己在盧府存在過,找到存在的感覺是那樣美好。再次見到以心相交的人,司花興奮不已。她即刻請他們去自己的禪房坐坐。

看到司花在這裏一切都好,他們都很欣慰。司花也習慣在這裏的生活,季岩特意給司花一筆錢,讓她留在身邊,以後萬一遇到事還能拿出來救急,司花收下錢感激不已。

“上次燒毀的禪房已經新蓋好,等會吃過飯,我帶你去看看。我常常能想起那晚的情景,你搖醒我,外麵火光衝天,我們三個手拉手往外屋跑。你當時真勇敢,要不是你,我可能不會那麽堅定的衝出大火,空月恐怕也不止是扭傷腳。你後背上的傷還有疤痕嗎?那天在進城的路上,到底是怎麽回事?”

“都過去了,不說了。倒是空月,好好的不能說話,真替她惋惜。”

“她怎麽沒來?她還在裝啞?”

“她不是裝啞,是真的不能再開口說話。”

司花驚愕,轉而歎息。“人生就是這樣,說不清道不明。”

“你現在說話倒有幾分禪意,以後我們再來看你,就要改稱你‘明惠’師太了罷!“屋裏氣氛略顯淒涼,季岩找個借口打趣。

“小姐,貧尼給你看樣東西。”

“還‘貧尼’呢!”

“二爺都對我改稱呼了,我還不先改改。“司花從她箱子裏拿出一張疊好的紙,若蕊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去年離開這裏的那一天,拿明文的紙筆寫的一首打油詩。

“你怎麽得來的?”若蕊拿在手裏,全是些往事。

“那日我來蓮花庵,明文特意拿給我,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寫的。”

“寫的什麽,我看看。”

“沒什麽,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亂寫亂畫。”司花把紙遞給季岩。上麵寫的是:

門外青山門外客,山裏青燈山裏庵。

不辭言語不入塵,朝霞相伴暮霞安。

“人生哪得這樣好日子?”

“司花現在不是得到了!”

“小姐,我有新的法號嘍!‘明惠’。”司花調皮般更正若蕊對她的稱呼。

“你也從‘明’字,真好!”差一點,這個名字就是她的。在人生的岔路口,遇到盧道林,多說了一句話,未來就這麽簡單被改變。

“這詩寫的雖然一般,意境到讓人羨慕,可有名字?”

“就叫‘拾影’吧!隨心拾起幻影。”

之後,季岩出去找映空師太,讓她多照顧司花,又替若蕊捐出一百兩,在蓮花庵吃過飯,若蕊和明惠聊了許久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在蓮花庵看見若蕊寫的那首詩,季岩感覺到她內心那段時間的無助。那時正好是江永明成親,他罵她不久,自己賭氣酗酒,整日整夜不回家也不理她,也許正是那時自己過份的舉止,才令他今日無法得到她的感情。

“假如,我和陸絮兒成親,你會怎麽樣?”

“祝你們幸福啊!”

“我也希望你永遠幸福。”

“如果我能早點發現自己喜歡你,你還會不會娶陸絮兒?如果我那天沒有被人追,沒有遇到吉慶和瓊姬,沒有去過婉罄樓,而是直接回家,你會不會在那時告訴我:你喜歡我?

我能靠在你身上睡會嗎?”這些話若蕊多想說出來,原來,心裏藏得太多,會痛。

“你怎麽了?不舒服?“

“沒有,可能是沒睡好,頭有些疼。“

“我看你前幾日都在繡花,別把自己弄得那麽幸苦。整日低著頭,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

“沒事兒的,我要趕在你們結婚前送給你。“

“是給我的!繡的什麽?“

“現在不能說,要是繡的不好,就不送了。“

“你從沒拿過針,幹嘛要繡花。隻要是你送的,什麽我都喜歡,你換個別的,你繡了這麽多天,手一定紮的很疼。“

“不行。這個……對我很特別。我的意思是說,我繡的第一個成品送給你,證明你在我心目中很重要。不是,我是說,我把你看的很親。因為,你是我哥哥。“

“別解釋了,我懂。“

你不懂,她的心,隻有她懂。

不,他真的懂。從她閃爍的眼睛,看得出她心裏在乎他。

馬車不知行駛到什麽地方,反正夕陽已經掛在樹梢。片刻寧靜,鳥語花香,仿佛是世外桃源,莫非,已經來到陶潛的住處?

他們坐在一起,回憶若蕊前翻說話的語氣和神情,季岩似乎看懂她的內心。

“菩薩啊!如果你真的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請你幫幫我。我多想讓麵前這個女子成為我的妻子,從此以後,她是盧唐氏。”他閉眼沉思,若蕊看著他容貌,那一刻,世界如此美好。不必偷偷摸摸凝視他的背影,不比旁敲側擊打聽他的舉動。那些想見卻不能見的時光,讓它們統統滾開,今天,一次看個夠。

聞到花香,季岩真開眼睛尋找,若蕊順勢探頭望去,外麵是一片野花坡,馬車正往上爬,剛剛穿過一片樹林,林間的鳥聲還在耳畔回響,清脆嘹亮。

“要不要下去看看?”

“好啊!”

他拉著若蕊她漫步,這次他最後一次牽她的手。若蕊本來還掙紮,聽他一說,任由他去。

“今天讓我最後一次牽你,也是第一次,別放手。“隨他一說,若蕊頓感心頭悲涼。悲莫悲兮生離別,這句話,原來是這樣淒楚,哀愁。

他們在花叢裏奔跑、歡躍,這裏沒有世俗眼光、也沒有國禮家規,有的隻是倆個無憂無慮的‘朋友’。不是戀人、不是兄妹、不算家人、不算陌生人。

如果時間停留在此,那麽所有的悲傷都不會出現。當他們回首嬉戲,身邊多出一群蒙古人將其包圍。

蒙古人不會對漢人女子憐香惜玉,更不會對盧季岩客氣。他們把季岩和若蕊分別捆好,讓他們各自跪在山坡上,麵朝弓箭手。十分鍾前他們還是快樂的,十分鍾後,即將永別。

“能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還和你在一起,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

“我也是。”麵對死亡,她不願再逃避感情,真愛,說出來,不帶進棺材,不做人生最後一次後悔的事。

“你怕嗎?”

“怕。萬一他們一箭射不死我,再補一箭多痛。”她努力讓自己鎮定,可是明明該是很輕鬆地語氣,硬是顫巍巍抖出來。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以心相交,成其久遠。”這是若蕊在人生的最後,最想對季岩說的話,更直白的她說不出,但這句就可以表明她的感情。

“以心相交,成其久遠。”季岩重複一遍。然後聽到蒙古兵的口令,兩位弓箭手拉滿弓朝他們這邊射過來。

若蕊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她第一反應就是站起來衝到季岩麵前,替他擋那一箭。季岩也是這麽做的,所以,當兩支利箭脫弦而出,射向他們,也僅僅是從他們身邊擦過。被綁住雙手的季岩和若蕊都想為對方擋箭,上天憐愛,都躲過一劫。若蕊撞到他懷裏,他看到她滿心安慰。

“在下山途中,我就看出你是在乎我的,現在,你還能說你心裏沒我?”

“從那天我想起你是肖川,我才知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在我心裏,住下很久很久。”季岩用嘴咬住她的發簪,然後遞給若蕊,她拿在手裏,拚命的劃在麻繩上,很快困住季岩的麻繩斷開。

“什麽時候開始,你在乎我?”

“也許是那日的紙鶴。那時不明白,隻當是愧疚。”

“不管是什麽時候,以後你不能不辭而別。”

“我保證。”

“有你這句話,我死也願意。”他也迅速的解開捆住她的麻繩。

“從今以後,別丟下我。”

“你怕嗎!從這裏跳下去。”

“和你一起就不怕。”他們腳下,是陡峭山崖。

身後敵兵,眼前峭壁,橫豎一死,就算死,也要自己做主。

蒙古兵看見沒有射死他們,慢慢靠近,直到把他們逼近山崖。正在季岩、若蕊說話間,朝蒙古人群裏跑來一人。

“不能殺他們,不能殺他們。”

是蒙古語,若蕊根本聽不到,但她看的清楚,那個人是高老大,原先聽吉慶說他投靠蒙古人,看來是真的。他本來就抓過自己,蒙古人又想殺他們,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

“和你一起就不怕。”若蕊說完,緊緊抱住季岩,跟著他一起跳下去,跳下那深深的山底。

……

“啊!”一聲叫喚,驚醒正在發呆的虞露。

“然子……然子醒啦!阿姨,快上來,然子醒啦!你終於醒了,然子,你看著我,我是虞露!”

“然然,我是媽媽,你看看我,還記得我嗎?”

“然然……”

一時間,所有人都聚集在王然身邊。她看著於秀麗、王春華、虞露、張嫂,每個人都在哭。

“然然,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不舒服?”

王然麵對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她什麽也不想去搭理,向後一倒,隻希望能夢到後來她和季岩的結局。一整晚,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再進入那個夢境。沒有蓮花庵、沒有盧季岩、也沒有唐若蕊……

醒來後的第五天,王然在翻閱物品的時候,發現去年於萱離開這裏所寫的紙片。

“2008年9月15日,我離開這裏,去了那裏。姐姐勿念,妹妹安好。”

“然子,快來聽電話,於萱找你。”於秀麗叫來王然,這是她們姐妹倆和好後的第三個電話,於秀麗現在對這些事也非常上心。

“姐,我後天就回去,你在家等我,我給你帶了好吃的。我和朱晰一起回家,我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

姐,你需要什麽,我給你帶。你問問媽媽爸爸需要什麽,發短信告訴我,我順帶。還有虞露,別忘了她。“

時間飛逝,王然醒來之後,毫無異常,連醫生都無法解釋。

“那是她自己不願意醒,等醒來之後,全方位檢查一下,先觀察一段時間。“結果,觀察了一個多月,王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全家都放下心。

隻是,對於王然而言,她自己知道有一點很不正常。那就是:她再也不能做夢。過去那個長達一年的夢,就像被人偷走一樣,她始終無法再得到。

至於於萱和於秀麗是什麽時候和好的,她不知道。於萱和朱晰又是在什麽時候轉學的,她不知道。虞露從哪一天開始對他們二人轉態的,她還是不知道。她連她自己怎麽會醒的都不知道,更別提肖川曾來看她。

原來那一切,不過是由念而生的夢。

那——念,是從何而來?何時而來?

整個陽台都掛滿了星星、紙鶴。經過風吹日曬,它們原本的顏色早就淡去,上麵也落滿塵埃。回憶那些羞澀的時光,然子心頭還有顫動,除去對年少懵懂感慨,更多的是對幻念不舍。

王然:

上次給你的《詩經》看完了嗎?初三第二學期,我本不該這樣打擾你,可是我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我聽說你想考九州學院,我知道那是省重點高中,加油吧!我要和你一起考進去,在那裏,我們再共同努力,再考進同一所大學……

然子隨手摘下一隻最下方的紙鶴,竟然是朱晰第一次寫給她的信。命運之神安排所有人、事、物都有始有終,卻唯獨忘記安排她再見一麵盧季岩。

“南國有夢舊日情,念至極處衣袂雪。坐觀風月陰晴缺,深閨暗許花上岩。”

“然子,你幹什麽?“虞露看見她拽下所有的星星、紙鶴,很不理解。

“還留著它們幹嘛!燒了吧!“

“你真的,能接受他們嗎?你不難過?從你醒來,我發現你連對我說話也少了很多,你真的沒事嗎?你要是牽掛朱晰,就問我,我知道他們所有的事。“

“不必了!沒什麽重要的。他們在一起開心快樂,我還有什麽理由不開心呢!有件事,我想問你。那天我失足掉下台階之後,我身上的那瓶香水,你知道嗎?“

“藍色的嗎?我記得,後來我跑去那裏,看到地上有個碎瓶子。還好,你沒壓在上麵。”

“碎了!也好,反正不重要。”

“你真的沒事?那我就和你說了。他們想辦一個同學聚會,今年我們都高三畢業,想把所有同學喊出來最後聚一聚。你一定要去,因為他們都很想見你。“

“都畢業了?真快!“

“所以啊!你們班原來在高博的同學會來,九州學院於萱的同學也來。“

“那你高三轉學的同學不來嗎?“

“我跟他們感情不深,和高博的同學我們還常常上網聊天呢!肖川也來,你說巧不巧,他高三轉學居然和我在一個班。緣分啊!“

緣分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你們?有來往?“

“他常常來看你,阿姨對他態度好的不得了,要不,你湊合著要了他吧!我看他也不比朱晰差多少。你覺得呢!“

“你少胡說,去給我找個打火機來。“他來看過我!這一切都是上蒼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吧!

“你終於笑啦!然子,我愛你。“麵對突然流露真情的虞露,然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原來那個大大咧咧的瘋女子嗎?她不知道,睡了一年,虞露就整整擔心了一年,她多怕這個好閨蜜再也醒不來。

“我也愛你。“這個世上,除了媽媽,她是她這輩子最不能傷害的人。愛人可以失去,閨蜜不能舍棄。

於萱和朱晰一起回來的那一天,然子看見他們那麽開心,心也舒坦。王春華熱情的幫他們提行李,於秀麗一會兒問這個好不好,一會兒問那個怎麽樣,張嫂忙手忙腳做飯做菜。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這麽和諧甜蜜的家人團聚。

“下去吧!他們回來了。“

“嗯。“虞露和然子從樓上走下來,聽到腳步聲,於萱抬頭看到然子,心裏翻來覆去。

她醒了,我該怎麽說。我搶走她男朋友,推她滾落石階,害她今年無法高三畢業。於萱心裏想不出道歉的話,她想要跪下,腿卻僵在那裏。

“見到你真好。“然子一把抱住於萱,這是她醒來同一句話同一個動作對第四個人說出。在夢裏,她時時刻刻盼望回來,回來了,心中還有一些些舍不得。

朱晰也走過來,然子放開於萱,同他打招呼:“你把她照顧的很好,謝謝。”

“應該的。你沒事就好,叔叔、阿姨很擔心你。”

“別站著說,坐下吧。然子醒了快一個月,你們還是第一次見呢!要不要上去說會話?”

“不要了,媽媽。先吃飯吧!萱萱一定累了。”

“萱萱,等你拿到錄取通知書,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你今天的成績,她應該知道。”於秀麗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回想一下,似乎又不快。十九個春夏秋冬依次走過,那些被塵封的記憶,也該彈去灰塵。

“誰呀!”

“我和你媽媽的一個朋友。”王春華知道她要去見誰,他還沒想好要怎麽告訴萱萱。

“那麽神秘!”然子一直和她坐在一起,是她去年留下的那句話,讓然子找回往日那份姐妹深情。一句‘妹妹安好,姐姐勿念’,讓她感觸良久。原來,在於萱心中,一直都有她,她還存在,她還被牽掛,還是她的姐姐。

“姐,對不起。”

“說什麽呢!我睡了一年,去了一個地方,那是我一直能夢到的地方,那裏真美!”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然子安慰於萱的話,於萱明白,她說的是真的,那個夢,她聽過,所以她相信。

高三畢業,同學聚會,這是離別前最後的狂歡,啟程前最好的儀式。看著廣場上激情澎湃的學生,然子也被帶動。不畢業又能怎樣?明年再考也是一樣。人生有意須盡歡,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大家敬東道主一杯,感謝這小兩口為我們的團聚做出的貢獻!“一群人圍住於萱和朱晰,看得出,所有人都是幸福的。

“祝老師和師母天天開心,生活似蜜,早生貴子。“虞露也對張文頌和伊犖犖敬酒,經過一年的時間沉澱,該過去的都讓他過去,腳步不能後退,隻能向前。

一切都將重新開始,淩玲和‘光明頂’會接手一屆新生,開始新的教程。張文頌夫婦和虞露也會翻開新的章程,踏上人生新的起點。於萱、朱晰會和大部分同學一樣,邁進大學,開啟完美旅程的第一扇大門。

生活是這樣美好,有什麽理由糟蹋這份感動!

“萱萱,朱晰,你們幫我倒一杯酒!”然子朝長台那邊大喊,穿上鞋子,奔向於萱和朱晰。

這個廣場是專門為有錢人建造的,一片占地兩百畝的草地,隨意搭建高台、燈光、桌椅,隻要你有錢,一切都能應有盡有。百來號人在這裏追逐嬉鬧,酒水長桌隨處可見,這樣一場聚會消耗的資金,不過是於氏企業一年利潤的零頭。而它換來的,是讓滿懷夢想的年輕人聚在一起,無憂無慮享受人生中的美好。

“王然!”她跑到中途,被一個人擋住。

“肖川!”他穿一身西裝,真帥氣。比高二那會又高出許多,關鍵是,他就是盧季岩,聲音是,語氣是、樣貌是、連動作也是。

“你醒了我也沒去看你,真不好意思。”

“你不是高考嘛,沒關係的。謝謝你來看我。”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那天……“

“真不好意思,那天濺你一身水。“

“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第一次是你找我問路,我記得你也是穿這身衣服。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她穿的就是那天失足掉下台階的紅裙子,後來,於萱跑遍整個城市,買來一條一模一樣的,才把摔破的扔了。

“我妹妹送我的生日禮物。”她驕傲的說著,想起那日在丁香園也是這麽說的。那天,盧季岩穿一身藍色綾羅,也很帥氣。

“你過生日了,我居然不知道,我能補送你生日禮物嗎?”

然子想解釋裙子是前年生日送的,今年還沒到。

”你信不信,前世回眸,隻為今生相遇。”話到嘴邊,又咽下去,改口說:“那你送我一對耳環吧!我喜歡白銀中鑲嵌綠翡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