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煮酒一杯淚,吟句幾番惆。

白發三千尺,紅顏兩拂袖。

我叫許言,今年24歲。2012年7月4日上午拿到東南林業大學經融專業畢業證。2012年7月15日,我進入國營金融機構實習。說是實習,我想在我爸爸的努力下,應該早就內定了吧!不驕傲的說,我剛畢業就能進入這家銀行,不知羨慕嫉妒恨死多少同期畢業即失業的同學。在此,我僅代表我自己,向那些畢業即失業、無家世無BJ、不能拚爹拚錢拚丈母娘的苦逼同誌們道一聲:你們一定要加油啊!話說回來,沒有你們,哪有我們?

今天是晴朗的一天,是我進入華生銀行的第一個月零九天。在這39天裏,我幾乎是在與我的實習夥伴們炫富。因為我們在一棟機房裏學習,看那些空白的業務單,看他們錄製好的視屏。這些都是無聊的,沒有客戶,就不能真正接觸。所以,一個人開頭說家世,另一個也會加入,如果不是炫富,那就是純粹的攀比。

雅戈爾的西服我是第一次穿,這當然是工作服,我怎麽會花錢買這個牌子,就算是買,也得買個花花公子吧!在虹城這樣的小城市,不指望買LV,但至少西服的名字得聽著舒服。正巧,我肩上還挎著LV的男士手拎包。

“章行好!”很好,這個禮拜我第二次在門口遇到章行。她是一個很會搔首弄姿的女子,我來這個網點上班才剛8天,就已經知道她是富二代。我不是歧視富二代,因為我本人也是一枚純富二。隻是她有時的顯擺確實超出我的接受範圍,關於她的事跡,等我進去工作以後,慢慢說。

她朝我點頭微笑,鬼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麽?不要管他,還有4分鍾,我得趕緊進去放包、倒水、打領帶。

小到不能轉身的更衣室裏,趙博陽已經在鏡子麵前裝點自己。他是這裏最帥氣的男人,這點我必須承認。一米八七的個,沒有啤酒肚,十指細長,皮膚白皙。整個網點的女同誌沒有一個皮膚有他好,包括那位以天仙自詡的章行。人有優點就有缺點,他的缺點就比較能說明個人性質——妻管嚴。後麵他的這一特征會亮瞎我們所有人的眼。

“博陽哥,打領帶啊!”

“唉~上了7年班,至今都覺得領帶難打。”

“你不能在家叫你老婆帶你打好再來。”章行拎著白色LV,人未到,聲先出。她把包放在更衣室的櫃子裏,在更衣室的隔壁是休息室,那裏麵有一台永遠不會壞的微波爐。

“他敢指使他老婆?”尚秋爽毫無顧忌的拿他打趣,聽懂這句話的人都在哈哈大笑。我不能如此表現,但我沒克製住,跟隨她們一起笑出聲,我想他趙博陽不會生氣的。

“快點,同誌們。不要再說話唻,趕緊幹活。”章行一邊扯脖子上的絲巾,一邊換上工作服。我不明白,這種天氣,為什麽還要係絲巾,這大概就是作怪吧!“我跟你們講,今天要是你們哪個再被客戶投訴,我就向行裏打申請,把你們調走。連續三天,我們所天天被人投訴,你們不想好,我還想好唉。你們能不能爭口氣,能不能認真幹事?”

被章行罵過之後,大家瞬間忘記前翻笑容,個個都繃著臉在大廳的攝像頭下開晨會。章行拿出晨會本站在我們對麵,我、趙博陽、尚秋爽、方雲、朱顏聚精會神聽從指令。銀行的工作就是這樣囉嗦,每天有晨會\有夕會。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會議是無限的。我粗略的算過,這裏的每個人如果要工作35年,一年365天,一天20分鍾會,一輩子就是2555000分鍾。一天24小時,換算一下等於我們要用不吃不喝的177天來聽有的沒的廢話。

“昨天,我們一共營銷8個網銀,12張銀行卡,2張貸記卡,1張賬務卡,新增定期存款24萬,全市排名第四,今天我們一定要爭取更好。我也不講你們給我辦多少多少,但是名次你們要給我保住。

你們不要再犯那些低級錯誤,馬行長已經給我打過電話,我也向他解釋過昨天尚秋爽和客戶發生的矛盾。你們都是老櫃員,除了朱顏和許言,你們都沒有理由犯低級錯誤。”我記不得她後麵還說到哪些人,不過整個網點就這麽九個人,還有三個下午班才來。但是她能做到所長這個位置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見識到了。她用整整超過10分鍾的時間去發表一篇關於低級錯誤的簡式演講,遺憾的是,等她說完之後,沒有人鼓掌。

我的晨會和新聞聯播播放大綱的思想基本一致。先說說自己的成果,再說說未來的目標,順帶著提一下敵軍的情報,最後總結。從7:30開始,晨會啟動,然後進入免打擾模式,會議進行到第18分鍾,我們一致Givemefive.這個舉動一出現就意味著枯燥模式順利結束。我應該感到慶幸,今天的會不僅沒有推遲,反而還提前2分鍾結束,所以說,今天是個晴朗的好日子。

和我同期進入華生的實習生,有一位和我分到同一個網點實習。有她陪著我,頓時覺得上班沒有那麽恐怖,和她相處到第38天,我都看沒過她一次失落。笑容整日都在她臉上,她的笑容像租來的一樣,不用白不用,時刻保持。和她在一起,我覺得有了伴,可是事情都是有兩麵的,和她相比起來,我是內向、死板的;她是活潑、開朗的。我永遠活在她的光輝之下,在眾人眼裏我是透明的。

“朱顏,下班一起去吃飯。”

“好啊!”她從沒拒絕過我,這讓我覺得追她是有希望的。

我們的班次是半天製。我和朱顏不算正式員工,隻能坐在老櫃員身後看他們操作係統。今天上午是趙博陽、尚秋爽、方雲、朱顏和我。下午是耿佳欣、歐陽魯林、達潔、方雲。章行和方雲的班次比較特別,她們是行政班。簡單介紹一下他們的職務:

章行,所長;

方雲,營運主管;

達潔,客戶經理;

尚秋爽,高櫃櫃員;

趙博陽,高櫃櫃員;

耿佳欣,高櫃櫃員;

歐陽魯林,高櫃櫃員;

朱顏,實習生;

我——許言,實習生。

哦,差點忘了,還有一位‘大堂助理’——舒莊。一位清秀的女子,我隻能這麽形容她,因為她既不時尚,也不出眾般美麗,但她是個耐看的女子。在以後的工作中,她經常幫助我,這些,我都沒法回報她,也許,是我辜負她。她的班次是上五休二,不管法定假日。

“許言,聽說你爸爸是虹城榮康保險總經理,那你以後賣保險還能替你爸爸掙錢呢!”我不知道趙博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是我知道,他們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應該暗示什麽。

“我不會賣保險。”

“學嘛,學學就會了。你跟著方姐,還有什麽學不會的。”

“就你話多,你今天的憑證要是再少簽字,我就報你差錯。”方雲每次都說要報他差錯,可每次她都巴巴的拿著憑證找他補簽。她是那種急脾氣,心好,手慢,認真的人。她做主管,我們都很安心,不必當心憑證出錯挨罵,不用敷衍,她是個簡單實在的人。

“好了好了,不說了,營業!”趙博陽打斷方雲,笑臉迎接今天第一位客戶。“您好,歡迎光臨。”他大聲一喊,即使不開擴音喇叭,外麵的客戶也能聽得到。

我看著他在鍵盤上敲出客戶的名字:馬小三。我差點沒笑出聲,我猜得出,趙博陽也在忍著笑。

“是不是現開5000元存期一年?”

“對。我們退休的沒錢,每個月就隻能把退休工資存起來。”聽他這麽說的時候,我看見趙博陽的苦笑。事後,我問他笑什麽?他說:“他退休一個月5000還嫌少,我一個基本工資就2600,存都沒得存。”

“你每個季度的績效去哪兒了?”這是尚秋爽問的,我看得出,這又是一番嘲笑。

“還不要上交,你什麽時候看我口袋裏出現過一張紅色的毛爺爺啵。我這輩子注定與毛爺爺無緣。”

“誰說的,我上次不還看你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綠色毛爺爺。”尚秋爽一邊給客戶辦業務,一邊還不忘打擊他。趙博陽也是很好的性子,任由她說,聽完他繼續喊號辦理。

朱顏坐在尚秋爽身後,捂著嘴偷笑,等到空閑的時候,她耐不住好奇,問趙博陽有沒有小孩。趙博陽還沒開口說話,尚秋爽先提他回答。“他敢叫他老婆為他生小孩?”這一次我沒忍住和大家一起笑。

“她不想生,我有什麽辦法。”

“她是你老婆,她說不生就不生啊!你也三十多歲,不小唻。回家勸勸她,不行就給她下跪。”

趙博陽紅臉笑說:“你這話說的……”

“我說的不對啊!”尚秋爽反問。趙博陽點頭不語,卻還是笑。

“你在家沒地位吧!你那麽怕你老婆,她是有多厲害。你在我們這也算是一個帥氣大小夥子,不要給我們丟臉哎!”

“他?夠了吧。原來在上橋路支行,是出了名的妻管嚴。有一次他丈母娘跑到網點退保險,擋著所有人的麵,把他罵的一文不值。趙博陽,你就不能拿出點男子氣概好好講講你老婆?你丈母娘那樣講你,你一點脾氣沒有?你要是我兒子,我一棍子敲死你拉倒,省的給我丟人。”方雲接上尚秋爽的話,繼續問他。假如我是趙博陽,被她們來回不停的說,我一定會發飆的。

“來人了,喊號,辦業務。”他說他的,我們還是繼續拿他取樂。我應該謝謝他,是他讓我在枯燥無味的銀行找到笑點。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您辦理什麽業務?”舒莊向走進來的女子打招呼,女子沒有回應,她重複又問一遍,還是沒有得到回應。舒莊丟下她走到一位老太身邊,為老太填單,剛拿起筆,前麵那位女子喊舒莊過去。

“請稍等,我在為這位客戶填單。”

“等什麽等,我先來的。”

“是老太先要求辦理業務的,請您稍等。”

“你睜著眼睛講瞎話啊,我進來的時候,她還在我後麵爬樓梯,她飛進來的?”女子指著老太斥問舒莊。

“確實是老太先找我填單的。”

“放屁,你先找我的。”舒莊原本已經放下筆,想好好和她解釋,後麵聽到她侮辱性的言辭,二話不說,拿起筆繼續給老太填單,不理睬她。

“你過來。”女子站在門口,舒莊站在填單台並不過去。

“你什麽服務態度?”女子發狠,吸引排隊的客戶全部觀望舒莊。舒莊還是不管她,耐心訊問老太將要辦理的業務,將信息寫在業務單上。

“你死啦,死了就不要站在這。”

“請你好好說話。”舒莊扶老太坐下,轉身走過去。

“哪個不好好講話,你什麽態度?大堂經理呢,我要投訴你。”

“你好,請問你為什麽投訴我?”一大清早就被這種無賴纏上,舒莊已經在憋氣,極力忍住情緒。

“為什麽,你知道。我喊你半天你聽不見,除非你死了你才聽不見。”

“我還沒死,有什麽事你請說。”

“我現在不想跟你講,喊你們大堂經理來。”

“你好,我們經理現在很忙,她正在做報表,你有什麽事,請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我跟你有什麽好講,你也不要跟我在這裏屁話。快點,喊她出來,我就看不慣你這種陰死陽活的。”

“請你稍等。”舒莊轉身去喊章行,正好遇到一位學生進門,舒莊看他有事要問,所以主動詢問:“您好,請問您要辦理什麽業務。”可還沒等那位學生開口,前麵

那女子一把拽過舒莊的衣服,把她拉住轉了半圈。

“你到底怎麽回事。聽不懂我說話啊?我叫你喊你們大堂經理,你在幹什麽?”

“請您鬆手。”

“就你這服務態度,你信不信我馬上就讓你回家。我兒子就在華生上班,他是省行副行長,就你這個態度,給他擦皮鞋他都不要。”舒莊被她又拉又罵的,在大廳裏深感委屈。她並不害怕失去這份工作,反正也是外招的,走就走了,沒什麽可留戀的。看到舒莊平白無故遭人欺負,剛剛那位老太走過來替她說話。

“你先放開她,這有攝像頭。”

“要你管什麽閑事。”老太給她一衝,自覺無趣,回去坐下。這時候,保安聞尋跑來,還喊來章行。

“您好,請問發生什麽事?”

“我要你開除她。”

“對不起,我不能無緣無故開除任何一個員工。”

“她服務態度極其惡劣,簡直是道德敗壞。”

“不好意思,請您消消氣,您先放開她,有話我們慢慢說,你老是這樣抓著她,別人看到也不好是不是?”女子鬆手放開舒莊,章行問舒莊怎麽回事,舒莊極力遏製情緒慢慢說:“我問她辦什麽,她又不說,我就去引導其他客戶,她就說我服務態度不好。”

“你講的倒簡單,是你講的這樣嗎?”

“師傅,先不說這個,您到底是要辦理哪項業務,我給你提前辦行不行?我們不要站在這裏吵,影響不好。”

“我來存錢的,10萬現金。我一進門她就問我辦什麽,我帶著這麽多現金能講出來嗎?”

“是這樣啊!舒莊,你來給這位客戶道歉。”

舒莊忍著淚朝她鞠躬,“對不起,請原諒。”然後章行領她進VIP窗口存錢,舒莊扭頭衝進更衣室,關上門靠在牆上哭泣。大約過了5分鍾,舒莊擦幹淚,走出來,繼續微笑服務。

“舒莊,你過來。”章行把她喊過去,她隨她進入理財室。“你不要和客戶硬來,今天幸好那個女的最後還是把錢存在這,她要是一生氣拿著錢跑到其他網點,我們少了10萬不講,其他網點就比我們多10萬。下次,碰到這樣的人,你就主動認錯,不要非等到我來才行。今天早上開晨會我還和他們講,這個星期我們已經連續三天被投訴,今天要是再算你一次,我才交上去的報告恐怕又要打回來重寫。”

“領導,我下次一定注意。”

“嗯,你,我還是比較放心的。去吧,好好幹。”從理財室出來,舒莊的心情差到極點。她推開玻璃門,站在台階上,抬頭仰望天空。30秒後,繼續工作。我很佩服她的隱忍力。我在休息室倒水的時候,聽到她在隔壁擤鼻涕的聲音,和隱隱的抽泣。我以為她會發泄很久,結果她一會就走出去繼續麵對那些難伺候的‘上帝’,有時看到她賣力的工作,我自愧不如。假如她也有個能拚的爹,今天或者以前有過的委屈,根本沒必要承受。

這就是我的工作:一份看似光鮮,卻處處陪笑臉的行當。

12點,按24時計,有2個時間點,一點是陰,一點是陽。我對這個時間點感觸頗深,要麽上班,要麽下班。

下班後,我和朱顏一起打車去金天地廣場吃飯。那裏是情侶聚集地,每天晚上都有無數對情侶在廣場中間秀恩愛。我是實習的前1天才來到這座3線城市,對這裏,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金天地。

“你想吃什麽?”我不太敢看她的眼睛,我曾聽她說過她的家勢,她爸爸是省裏某廳長。至於是某廳長,她沒說,不肯說。

“你請客,聽你的。”我喜歡她開朗的聲音,她很小巧,是我喜歡的類型。

“要不去吃燒烤吧!你能吃嗎?”

“為什麽不能吃?”

“你們女孩子應該很注意皮膚吧!那種油多的事物……”

“我沒那麽嬌氣,隻要是免費的,吃不死就吃。”和舒玥蓉比起來,她更像是在生活,沒有那麽多小節。看著她這樣說話,我覺得她平易近人的招人喜歡。

走進燒烤店,我先請她坐下,然後去點菜品。好多次逛街看到這家店都想進來坐坐,隻因一個人太孤單,在那些甜蜜的情侶中間,太顯眼。今天,也叫外麵的光棍羨慕一回。

朱顏的吃相不想說話那樣大大咧咧,我想找機會幫她擦嘴角的油汁,可惜,她吃的文雅,我找不到機會。

“你是不是在追我?”

“啊?”

“沒有就算了,我隨便問問。”她依舊咀嚼,舍不得放下雞翅,用空下的一點點時間看我一眼。我不知道她會突然那麽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才能最後。

“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你真的在追我?”

“有什麽問題嗎?”

“你讓我想想。”

“我沒打算讓你現在就回答我,你慢慢想,我們先吃飯。”這裏借用星爺的台詞表達一下我的感情,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這麽說。後麵我們還說過些什麽,我不記得了,但我知道,她那天沒有異常,已然很開心。

“我送你回去!”

“算了吧!你認識路嗎?從這裏到我們所才15分鍾路,你還打車,這還不充分說明你對這裏不熟。你認識回家的路嗎?要不,我送你?”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應該是吧!難道我嘲笑的不夠明顯?”我們都在笑,我喜歡聽她說話,不管她說什麽我都樂意。那一刻,我心頭竄出一個人。我發現我和他突然很像,不,我還是比他趙博陽強的。

“那……我送你?”

“拉倒吧!說真的,你認識回去的路吧!我還有事,我得先走了,拜拜。”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拜拜!”

望著朱顏離開的背影,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忍不住站在噴泉邊傻笑。如果我能明天再約她出來,和她一起下班來這裏看夜景,該多美。要是我能牽她的手……

“幹嘛呢!呆子。”一位帶著墨鏡披著卷發的時髦女郎跳到我麵前,使勁拍我肩膀。我就算瞎了,但那種肉體的疼痛感依舊能讓我辯出她是誰。

“高翠蘭。你怎麽在這?”

“呆子,我再跟你說一遍:不許喊我高翠蘭。人家有名兒,叫蓉妹妹。”

“那你還喊我‘呆子’?”

“那不是貼近實際嘛!難道叫我喊你‘二師兄’?二師兄!”

“你不在高老莊呆著,跑這兒來唱哪出啊?”

“找個地方我慢慢說,你是不是請我喝杯茶,再請我吃點什麽?”

她是舒玥蓉,我能進華生都是靠他爸爸的關係。他爸爸是省行某書記,我和她應該算是青梅竹馬。她十歲那年,我媽媽帶著我去給她過生日,之後我們常常來往,有一天我轉學和她同班。我們小時候關係很鐵,她總是古靈精怪,而我……前麵說過,木訥、死板的。後來她親切的喊我‘呆子’,關於這個昵稱,我一直都覺得是西遊記播放太多導致的。難道電視台就沒其他電視劇可播?一到寒暑假,幾乎天天能聽到: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出於對好朋友的關愛,我也毫不吝嗇的回賜她一個響亮的昵稱:高翠蘭。

“幾天不見,品味提升蠻快!”我們進的是一家燈光很暗的茶餐廳。這個時間吃下午茶顯早,所以裏麵寥寥數人。

“是幾天嗎?我們倆自從上大學,就沒怎麽見過好吧。”

“也對。沒想到我一回國就聽我爸爸說你進銀行了。你怎麽想的?怎麽能進那種地方上班?”

“嗯~難道我去賣保險?”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你上班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

“你不在高老莊,我怎麽聯係你?打你手機也不接,說吧,這次來找我不會是專程來嘲笑我的吧?”

“我才沒你那麽無聊。我手機丟了,我故意的。”我把紙巾給她遞過去,她擦擦嘴繼續說:“我爸爸給我安排一個相親男,我推了一個多月都沒能推掉,最後我一生氣,就把蘋果扔了。”

“真敗家啊!”

“別用我爸爸的語氣跟我說話,不然我跟你急。姐姐我現在煩著呢!”

“你蘋果都扔了,還有什麽可煩的。”

“他停了我的貸記卡,我沒錢用。”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把RMB放在我麵前,“數數,我全部的家當。”

“不用數,不見紅,數的沒勁。你打算怎麽辦?一直躲下去?誒~我忘記一事,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她拿出手機搖搖,“看這裏,看這裏,微博。”

“你蘋果不是扔了嗎?”

“真是呆子。我就不能再買一個嗎?我一下火車就看到你的微博說你在這裏享受美味,所以我就來嘍!跟你說個事唄,我住你那。”

“行啊!我一個月工資2200,你看辦。”

“那我們一人一半,等我避過這陣,加倍還你。”

“算你還有良心留我一半,還就不用了,隻要你不出岔子就好。”

“我想你理解錯了,我說的一半是指:我花2000那一半,你花200那一半。你知道的,沒有2000怎麽夠我用。別愣著啦!提上行李,回家。”

小時候,我真的很喜歡舒玥蓉,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我必須要和她在一起上學,所以我求著爸爸媽媽給我轉學。到了初中,我還是很喜歡她,很喜歡她。她想要的,我必須擁有,必須給她。後來我們考高中,我們被分開在不同的班級,我看到她身邊換不停的男同學,慢慢地,喜歡變成友誼。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純潔無雜念。我是她的藍顏知己,她是我的紅顏知己,我明白,不管多久,隻要她需要我,我都能隨時出現。

我租的是二室一廳,老爸已經付過半年的房租。我把書房騰出來給她做臥室,我在猶豫這事要不要告訴爸媽,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的廚房真幹淨。”

“壓根兒沒用過。我不會倒持那個。”

“你可有口福了,以後我給你做飯吃。”

“你?你不要把我房子燒了就算好了。”

“小看我,姐姐我在美國可是天天自產自銷,那廚藝早就磨得金光閃閃放光芒。你保護好你的胃,不要太想念我的美味哦!”

“你能不能不要姐姐長姐姐短,我比你大兩個多月,你也好意思講。”

“有浴室嗎?”

“裏麵。停下,進去再脫。”看到她解開忖衣紐扣,我立馬上去按住她的手,就算我再心無雜念,也不敢保證麵對一枚性感妹紙坐懷不亂。

“你想太多啦,我裏麵還穿著背心呢!”

“我才懶得看你。快進去,你身上臭味熏天。”

“咦~幫我拿衣服放在門口。你不許進來。”

“你想太多啦!本人已有女朋友。”我想她沒聽見,因為我聽見裏麵嘩嘩的流水聲。

“你說什麽?”看,她果然沒聽見。

舒玥蓉在我這裏住了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和朱顏一起上櫃。我們上櫃之後,方雲終

於能下櫃,她終於結束一人幹兩份差事的痛苦時光。我們班原先就少一個人,所以做為櫃台主管的方雲,時不時就得頂櫃,這讓她很崩潰,這下好了,我和朱顏雖是新人,好在兩個人幹事終究是能抵上一個人,她方雲可以安心做報表,做所裏大大小小的瑣事。

這是一天下午,沒有客戶,我們四個人大眼瞪小眼,坐在裏麵掰話。她們打聽朱顏的家勢,又問她多大。他們的心思我明白,老爸早就暗示過我,對於自己的家世不必隱瞞。你的BJ有多硬,你的道路就有多順暢。想動你的人,未必不敢動你,但他未必敢動你的BJ。這就是社會,一個萬惡的‘新社會’,一個脫離校園就是職場的現代化社會。

“朱顏,你和許言是不是一樣大?”這是尚秋爽問的。

朱顏點頭,我沒說話。

“你看起來比許言成熟多了。你哪年的?”

“89年。”

“24啊!那和耿佳欣一樣大嘛!完蛋嘍,你們一來,我們就顯得更老。想想我那會才上班的時候,也才二十一二歲,一轉眼十四五年過去。”

“不要說你,你看看我馬上都要退休了。”

“方姐,你今年多大?”

“47嘍。還有兩年退休。”

“那你兒子也快畢業了吧!”

“還快畢業?都上2年班了。”

“在哪上班?”這還是尚秋爽問的,我們都在聽她們倆說。

“不在醫院還能去哪?前兩天還打電話說等國慶放假回來看我,你說說,我養他那麽大有什麽用。前幾年上大學,不著家;現在上海上班,還是不著家。我本來還打算他回虹城結婚生個孫子給我帶,他倒好,他說要在上海安家,那還不是不著家。中國就是封建思想,要我說,趙博陽不生小孩是對的。有養小家夥的錢,把它存到老,天天買糖吃,吃到死都吃不完。”

“方姐,你們說的好好的,又牽扯到我。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兒子對你還不夠好啊?你用的手機,不是他給你寄來的!人啊,還是要生小孩子才完整。”

“你又什麽資格在這說話,還是說關於子女的話題。你說說,做為子女,你拿的工資你爸媽看到過一分?結婚前,約會給女朋友用;結婚後,上交給老婆用。我看,你不敲詐你爸媽的就算是孝敬他們了。”

“秋爽姐,我在你眼裏就這樣啊!”

“我還沒說完,你不許講話。做為父親,你連要孩子的勇氣都沒,你講你的人生還有什麽意思?你就是趙本山說的:悲哀,真悲哀。”尚秋爽的一番話把死氣沉沉的櫃台逗得笑聲不斷。她的話雖然說的趙博陽很痛苦,我卻覺得很好聽。

‘過癮嗎?笑死我了,難道趙博陽就不會發火?’我發短信問朱顏。一會就收到她的回複:‘現在我才正在理解,可憐之人自有可悲之處。感謝趙博陽讓我領悟的這麽徹底。’

“許言,談戀愛了嗎?”我還在敲短信,被尚秋爽一問,竟然不知道是該先回答她,還是先寫完信息。

“你看看趙博陽,你以後千萬不能學他。”尚秋爽沒等我說話,繼續她的話題。

“不會的。”我也不知怎麽會這麽說,但看朱顏的樣子,應該不是刻薄的人。

“什麽不會的,你看他現在的樣子,還不如我,指不定以後找個什麽樣的。”

“你就想找個人陪你下水,我看許言就比你好。我要是生個女兒就講給許言,老老實實的討人喜歡。”

“照方姐這麽一說,我覺得舒莊倒適合他,倆個人都是老實本分的。”趙博陽終於跳過他的話題,連忙利用舒莊成功將話題轉開。

“舒莊好倒是很好的女孩子,就是家裏太窮了。”這是尚秋爽說的。

“現在哪有大富大貴的,一般般就可以。”這是方雲說的。

“她多大,我看著好像和我差不了多少。”這是朱顏問的。

尚秋爽回答:“好像也是24歲。長得也不錯,就是沒有BJ進不來,可惜了。人倒是老實,做事踏踏實實,不投機倒把。”

“她真的是實在,我喊她過來,你們誰都不要說話。”我不知道趙博陽要使什麽心眼,但在他的笑容裏,我隱約看見調侃。

“舒莊。”他連喊三聲,舒莊跑過來。

“什麽事?”

“你坐下,我有事問你。”舒莊坐在櫥窗外的客戶椅上,靜靜等待他的問題。我也在等他的問題。“你八幾年的?”

“八八啊!怎麽啦?”

“你有沒有談朋友?”麵對他這麽直白的問題,我都有些臉紅,可舒莊卻很從容的回答:沒有。

“把許言介紹給你,你個願意?”趙博陽看都不看我,絲毫沒顧忌我的感受,而我,傻傻的盯著舒莊等她的答案。

“不願意。管好你自己吧,還替我擔那份閑心。你駕照考到了?”舒莊反問,尚秋爽哈哈大笑,方雲放下手中的報表捂住嘴偷笑。我回頭看朱顏,她也在那裏笑,然後,我想我不用忍了,笑吧!

趙博陽悶下頭半天不說話。“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他朝舒莊揮手,舒莊笑著離開,像凱旋的戰士,昂首挺胸,闊步向前。

遠遠的,我開著的擴音喇叭傳來舒莊和保安秦師傅的對話。

“他又說你什麽?”

“他自己都滿身話題咯,還說我?”聲音雖然小,可依稀聽的見,我猜她們都沒聽見。

舒莊坦言說不想和我交往,那一刻,對我打擊不小。想我雖不自傲,卻很自尊。平白無故被人看低,心裏真的很不爽。假如我知道我的私心報複能對她產生那麽大的傷害,打死我,我都不會那樣做。離這件事發生還有一個月,我還能追朱顏一個月。

下午3點左右,章行拿著文件跑回所裏,她通知我們行裏下的最新存款任務。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我和朱顏的最終實習考核也被安排在這次任務裏。簡單說,拉到存款將有利於實習期提前結束。銀行就是銀行,終究還是錢,前是錢,後是錢,上也錢,下也錢,隻有中間是人。

從3點熬到5點,大閘門拉下,我的半天結束,結賬下班。因為下午客戶很少,所以100來張的憑證幾分鍾就清點完畢,我和朱顏是新人不用送庫,於是,我又能和她一起約會。

從更衣室裏出來,朱顏便進去換衣服,我在隔壁的休息室等她。

“今天真漂亮。”她今天真的很美,一件白色及地長裙,一雙金色高跟鞋,一頭金色披肩卷發。她就是我的完美伴侶。“今晚有空嗎?我們去吃飯。”

“不行,我今晚有事,已經約了朋友,你說的稍微遲了那麽一下下。”

“那好吧!下次我們一起出去。”我們還在說話,舒莊拿著衣服走進來,看到我和朱顏在一起顯得尷尬。我正因下午的事,對她心有隔閡,還是朱顏大方得體,主動和她打招呼。

“換衣服啊!”

“嗯。明天休息,把工作服帶回去洗洗,今天被一個老頭噴了一身口水。”

“嗬嗬……那你快進去換吧!”舒莊進去之後,我還呆在休息室,朱顏沒走,我也不想走,但我沒再說話,不想被裏麵的那個人聽見。不知是不是幻覺,我進這個所近2個月時間,莫名的覺得,舒莊很高傲,距離我很遠,我需要仰視她。可她每次和我說話的時候,明明很溫和很可愛。有一次我還聽她和趙博陽對話:

舒莊:我都24了,和那麽多學生比,我都老了啊!

趙博陽:你還是小家夥,老什麽老。

舒莊:我都24啦!

趙博陽:可你在我眼裏就是小家夥。

他們那天的對話,我至今記得,沒什麽重要的,但就是忘不了。

我和朱顏各自玩手機,大約10分鍾後,舒莊出來。我實在不明白還有不愛穿裙子的女子,從我認識她開始,反正沒看過她著裙裝。

“我先走了,拜拜!”她和朱顏說話,最後順帶著朝我揮揮手。這種蔑視讓我覺得她高傲的令人討厭。

“拜拜!”

“你怎麽還不走?”

“現在就走了。走之前,問你個事。你覺得我們是男女朋友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覺得是。”

“快回去吧,再見!”她的默認,是我回家的動力。我高興的向車站跑,途中恰好看到舒莊和另一個男孩在一起……

“你怎麽又把身上弄這麽髒?我不管,你回去自己洗。”

“我又不是故意的,有同學欺負我,我難道白給他們欺負?他們打我,我就要打他們,我才不讓他們。”

“你怎麽能打架?他們人多打傷你怎麽辦?”

“反正買了保險。”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偶然聽見舒莊發火,真的挺嚇人。我慢慢朝她走過去,不是去看她笑話,隻是被她那位勇敢的弟弟吸引。從他身上,我似乎看到年少時的自己。

“我天天上班累死累活,你就這樣上學?那就幹脆不要上,回家照顧奶奶。”

“好啊,反正我早就不想上。”

“行,你明天找老師把錢要回來。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管。”

“姐,你同事?”男孩指著我,舒莊回頭看見我,有些不好意思。這一刻,她終於在我眼前沒了那種強勢,讓我仰望的強勢。

“你弟弟?”

“嗯。舒生喊哥哥。”

“哥哥好。”

“書生。這名字好。”

“你爸爸今天沒派人來接你?”

“沒有,我自己坐車回家。你也坐公交車回去?”

“嗯。”

“你弟弟剛才說的話我覺得對,不能白給別人欺負。”

“你不懂,他就是調皮。”

我們走到車站沒再說一句話,我照舊玩手機,她好像和他弟弟在說話。然後我上車前和她打招呼,她客氣的說再見。對於舒莊的冷淡,我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麽?她對每個人都很熱情,唯獨到我這裏就規規矩矩。其中原因等到她離開的時候,我才明白:她對女同事相當熱情,對男同事都保持距離,但對趙博陽是例外。趙博陽曾替她解過圍,所以她對趙博陽是對大哥哥的態度;她也時常幫趙博陽訂飯,所以趙博陽一直當她是小妹妹,玩笑隨便開,從不生氣。而這些,我從來不知道,錯誤的是,我一直在無形中和趙博陽較量。至於舒莊對我們的態度,也在較量中。

“我想請你吃飯,你老婆不會罰你跪搓衣板吧!”我走後,朱顏等到趙博陽出來,約他吃飯。

“你不要聽她們瞎說,我怎麽可能那麽怕老婆。”

“你下班真遲,要不是我在這等你,你一個人在這怕不怕?”

“有什麽好怕的。方姐晚上要考試才先走的,平時都是兩個人送庫。你幹嘛請我吃飯?”

“有事求你。吃飯再說,你今晚方便吧!”

“方便。去哪?”

“前麵有家咖啡店,聽秋爽姐說你喜歡吃牛排,他家牛排很好吃。”

“好,好。我換了衣服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