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有關於苦竹的小道消息
“橙丫頭啊，你怎麽從來不去培訓啊？”五六已經睡了，畢竟還是孩子，正在長身子的階段，營養跟得上的時候就會開始需要睡覺了。
“那裏不是什麽人都能夠進去培訓的，隻有上麵決定培養的人，才能夠進去的呢。”橙丫頭剛剛把小五六抱進房間裏睡覺，現在她就蹲在孫希然旁邊，陪著她曬曬太陽、聊聊天。
孫希然挺喜歡這個小丫頭的：乖巧懂事、文明有愛、敬老愛幼、勤勞手巧，最重要的是，這個小丫頭有著一顆理解包容她人的心。
“苦竹呢？這個小丫頭怎麽每天一過了午飯時間，就不見了蹤影？”這樣的現象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了，縱然孫希然也覺得好奇，真的是太有規律了。
橙丫頭左眼下的肌肉微微跳動了一下，她的神色有些怪異：“孫奶奶，您還是不要打聽了比較好。”說完後，她抿著嘴唇朝左下方迅速地撇了一下。
這話一說，孫希然更加好奇了。其實呢，以孫希然的性格，是誰也不關心的，畢竟，這些人都是機器人、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著關係的機器人星球的機器人。可是呢，這幾個小丫頭，一起生活了這麽長時間，這還是孫希然第一次能夠過上平靜的生活。幾個小丫頭，雖然各有各的小問題，可是，人無完人，幾個小丫頭都挺不錯的。
橙丫頭微皺了眉頭稍微思考了一下，覺得就算跟孫希然說了也不要緊，因為這些事情整個獨道府都知道了。
考慮了一下措辭，橙丫頭壓低了聲音：“孫奶奶，您就不好奇為什麽苦竹從來不幹事，卻一直能夠在這座府邸上班的原因嗎？”
她這麽一說，孫希然想想，還真是挺奇怪的啊：“你說，打扮的花枝招展想要成為獨道流身邊丫鬟的人多的是，可是吧，其她小丫頭至少會努力工作，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了現在這份工作—你們府裏對於傭人的管理還是挺嚴格的。上次吧，我就聽葉子說過，一個男傭，不過是給府上的小姐送美容湯遲了三分鍾，就被嚴格按照規程辦事的管家給開除了。想想吧，你們這幫孩子都不容易啊。都是娘生父母養的，偏偏找到的工作是伺候人的。不光伺候人，還得時刻提心吊膽的。天可憐見的。唉，可憐的孩子啊。”孫希然想想麵前這個討喜的丫頭的工作的心酸，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唉，可憐的丫頭，希望你到時候找個好點的人家，嫁過去享享福吧。岔遠了，人年齡大了，就是話嘮叨個半天，還不曉得說的什麽。別嫌棄啊。唉。”孫希然沒有看到，在她說希望橙丫頭找個好人家時橙丫頭怪異的表情，一閃即逝。
“孫奶奶，您呀，身體還很棒呢。我聽說啊，你們地球人的生命一直都很短暫的，能夠活到八十幾歲也算是不錯了。雖然你們後來的科技水平很高，能夠人為地決定人的生命的長度。可是，你們是被拋棄的，能夠活下來本身就是不容易的事情了，更何況還能夠活到八十幾歲啊。”橙丫頭的嘴巴呀，永遠會逗得孫希然樂嗬嗬的。
“就你小丫頭嘴巴甜。”孫希然雖然知道橙丫頭這話就是在哄自個兒，可是吧，她還是覺得聽得好聽，“你是不曉得哦，在我們那個地方，不光是要跟命運鬥，還得跟人鬥，一個不小心啊，就死在背靠著
背取暖的人手裏了。”想想那個時候，孫希然就心酸，多少好孩子，就死在了自己前一秒還把背放心地交給對方守護的人手裏。
“孫奶奶，您給我說說唄。”橙丫頭特別喜歡聽孫希然講這些事情，這些都是她沒有聽過、也沒有看過的。
“記得啊，有一天，突然有個小孩子看到了一隻老鼠。你知道嗎，那隻老鼠連皮毛都掉光了，眼睛都是綠色的，瘦不伶仃的。可是啊，大家都好開心的。你知道嗎，那對大家來說，是肉啊。雖然隻有小手指一般大小，可是也是肉啊。”孫希然的眼睛微微收縮，陷入了回憶中，全然沒有顧及到橙丫頭有點不舒服的表情。
“你知道嗎，剛剛還抱成一團的十幾個人互相爭鬥，頭破血流都還算是好點的呢。那一次，最後隻剩下我、小五六、還有奄奄一息的兩三個人。我緊緊摟住小五六，死死地摁住他的腦袋，不讓他看到這麽血腥的畫麵。那隻老鼠我也饞，可是，我一個老太婆，帶著一個小孩子，怎麽可能是那些人的對手？我雖然老了，可是我的腦袋很清楚，誰得到那隻老鼠，誰就會被其他人打死的。可惜啊，沒有得到老鼠前，就死的差不多了。”孫希然忍不住歎了口氣，“後來啊，活下來的幾個人中，還能勉強爬的那個人，掙紮著爬到死老鼠那裏。其實，他的眼睛都被頭上流下來的血糊住了，本身就腫的厲害。可是啊，他硬是靠著眯成縫的眼睛，找到了那隻老鼠。他連擦都沒有擦一下，就直接塞到了嘴巴裏，咬的是哢嚓哢嚓地香，老鼠血是黑色的，混合著他自己的血，不光是他，我們其他看到的幾個人，都覺得好香、好饞。”說到這裏，孫希然又歎了口氣，搖搖頭，“可是，你知道嗎？他還沒有來得及咽下去，他就死了。”
橙丫頭已經幹嘔過好幾次了，可是，她不敢發出聲音，怕打斷了孫希然的回憶。對於這些殘忍又黑暗的事情，對於這些有關於人性的故事，橙丫頭強迫自己去接受、理解：“為什麽？”她的聲音沒有了以往的活力，幹巴巴的。
“那隻老鼠能夠在那樣子的環境生存下來，它自身也是變種的啊，環境中的毒素，都被它轉換成了自身的養分。”歎了口氣，孫希然搖搖頭，聲音低得緊靠著她的橙丫頭都快聽不清了，“其實，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哪一個還能算是人呢？”
“孫奶奶••••••”橙丫頭一邊拚命壓住自己翻滾的胃，一邊想要安慰孫希然。可是，她發現，在現實麵前，什麽安慰的詞語都是虛空的、沒有用的。
孫希然深深歎了口氣，搖搖頭，將那些不好的記憶在腦海裏封存起來：“真是人老了，話題岔得太遠了。剛剛不是說到苦竹的嘛？說說，苦竹是怎麽回事？”
橙丫頭也想將那些不好的氣氛給趕跑：“她吧，其實是來自於最底層的，就是你們地球人當時被嫌棄的窮人那種階層。她也是來自於窮人的家庭，也是被星球拋棄的。其實吧，她應該是最能體會你們感覺的了。”可是，那為什麽苦竹會那麽討厭孫希然和五六呢？其實，孫希然和五六對苦竹還不錯。
孫希然卻點點頭，她總算明白苦竹對自己和五六的那種敵意，是從哪兒來的了：正是因為孫希然和五六都是被拋棄的人類，
所以，看到他們，苦竹就會想到自己那不願意接受與承認的出生。而孫希然和五六現在還成了苦竹的主人，需要苦竹伺候，苦竹如何能夠受得了。
“那她是怎麽爬上來的呢？”被拋棄的人，能夠進入到上流社會的圈子，恐怕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吧，就像改變自己出生一樣困難。
左右看看沒有人，橙丫頭的聲音更低了：“她是通過陪別人睡覺，才到今天這個地位的。”想想，爬孫希然誤會自己是喜歡嚼舌根的人，忍不住加了一句話，“府裏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隻不過大家都沒有說罷了。誰沒事給自己拉仇恨啊，更何況，說不定哪天她爬上去了，怎麽辦？”
孫希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唉，不容易的孩子啊。
出生不是她自己能夠選擇的，可是，為什麽所有的痛苦都得她來背負呢？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突然間，孫希然想到個問題，臉有點紅。其實呢，孫希然的皮膚非常黑，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她臉上興起的紅色，可是吧，她能夠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燒得滾燙：“那，你們機器人的••••••生活，怎麽解決的呢？就是••••••男女那檔子事••••••那個••••••你懂得••••••畢竟嘛，你們就算再仿真，••••••你們也還是機器人啊••••••”
橙丫頭看到孫希然窘迫的樣子，恍然明白了她的問題，忍不住小手捂住了嘴巴，笑得開心：“就像我們的喜怒哀樂一樣啊，都是程序控製的啊。”
孫希然假裝很淡定：“可是，這個••••••畢竟是兩個人的事兒啊••••••”
“每個新生產出來的機器人，體內都有一半的程序，待到碰到自己合巧的人，就互相交換自己的程序，從而得到那種程序賦予我們的快感。當然，每次交換，隻能有一次感覺。而據說，這種感覺非常讓人上癮，會食不知味、寢不知寐。”
孫希然點點頭，決定趕緊把這個話題扔掉：“那你們星球，處於底層社會的人，有沒有可能躋身到上流社會中，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子孫後代的出生呢？”
橙丫頭的心，突然間沉重起來，一臉淡漠，她的眼睛盯著旁邊的蘭花，眼神卻是渙散的，聲音漠然：“永遠不可能。傳說中那些來自於底層社會從而改變命運的人，不過是人為的，是用來從思想上統治底層人民心甘情願為奴為仆的。”
孫希然望著這樣的橙丫頭，感覺到非常陌生：“為什麽？”其實，她更想問：你明明是個樂觀向上的孩子，為什麽如此悲觀絕望；你明明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孩子，為什麽充滿了滄桑。可是，她強烈感覺到：不能問。
橙丫頭冷哼一聲：“除非，有上流社會的生產商假裝無意地遺落了一塊上等的電子大腦芯片，然後還得有個精於打造的來自於上流社會的大師碰巧帶著所有製造生產機器人所需要的一切高端材料偶然路過、並且撿到這個芯片。否則，出生於貧民窟的人永遠是窮人。而且，就算滿足前麵兩個條件也不夠，還得自從出生就一路有貴人指路。否則，如果輸在了起跑線，那麽，也是沒有用的。命運？嗬，根本就不是人能逃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