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夜

“你有雙很美麗的瞳孔,清澈而純淨,在那裏我看到了一個人,是誰?”夢裏高毅聽著自己的聲音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來奇怪在什麽地方。

“是你!”這是張妮的聲音,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可是,你眼中的我又是誰?”

“高毅呀,啊!你是誰,你不是高毅!你是誰,你走開!”伴隨著張妮的驚叫,一種莫名的失落與恐懼讓霍森猛然從床上驚醒。他坐起身來,大口的喘氣以平息胸中的不平。呆立半晌,方才抬手抹去一額頭的汗水。

“婚姻是騙來的,感情是睡來的”,霍森不記得這是哪位哲人大媽在他耳邊說過的了。不過,在他還是高毅時,他並不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作為高毅時,他對於感情特別是愛情這方麵,啟蒙得很晚。在他大學畢業那年,他還一直堅信異性之間都應該有純潔的友情。他不會哄女孩,哪怕是很平常的一句“你今天好漂亮啊!”,到他嘴巴裏都會變成——“怎麽?又發現雄孔雀了,今天怎麽見人就開屏啊?”。他嘴巴一向很“毒”,而且針對的對象也沒有性別歧視,就算再待見他的女生,也經不起他那張嘴得罪的。更何況,他那泯然於眾人矣的自身條件。所以,盡管他不知道跟張妮這婚是怎麽結的,但是,至少不能讓自己在夢中才能實際的場景,就讓它這麽沒了。這種中了一個億的彩票,再告訴他是別人中的,這種落差他傷不起。

就是霍森自怨自艾時,突然有奇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同樣是在醫院,不過沒有達到霍森所住的精神病院那麽高的規格,張妮也做了個夢,夢見她和高毅在一個奇怪的地方舉行了婚禮。之所以說那個地方奇怪,因為張妮看見好多的海洋裏的動物從他們身邊遊過。有像是很多須的水母,大群大群很小的銀白色的小魚,還有長得像個燈籠的一閃一閃的動物漂浮著滑過她的頭頂。

“這是在海裏麽?”張妮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周圍來了很多參加他們婚禮的人,不過,奇怪的是她的伴娘怎麽會是孔佳。倒不是張妮和孔佳關係不好,而是依照孔佳的大小姐脾氣,絕對不會做任何人的伴娘。這次她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這裏太讓張妮驚奇了。張妮驚奇的不僅僅是這些,仔細看,這些參加婚禮的人都很奇怪:有浮在半空中的,有背後裝飾著一雙巨大的翅膀的,有把自己打扮成一匹馬的,哦,那個人隻是把下半身裝飾成馬的樣子,還有一副教堂裏神父打扮的模樣,或者整個人倒掛在空中的。這不禁讓張妮有些好奇,“難道這次婚禮的主題是化妝舞會?倒是挺有意思的!”突然,那個神父打扮的人走上前來,分別向他們兩人表達了祝福,然後舉起了右手,在空中打了一個響亮的響指。隨著神父的這聲響指,有兩道七彩的霞光從天際垂落下來,罩在高毅和張妮的身上。與此同時,一旁的孔佳從發間抽出幾縷青絲,拋向天空,頓時化作無數豔麗的鮮花漫天飛舞。認出了飄落在自己身邊的花與旁的不同,是自己喜歡的紫陽花時,一向恬靜的氣質的張妮,臉上也染上幾分喜意,幾分羞意。張妮轉過身來,與高毅眼神交匯,正是情意綿綿之際。卻見高毅兩眼間的額頭上,突兀的又睜開了一隻眼睛。這隻眼睛是豎著的,豎目之中射出一道綠光,打在了張妮的臉上,她醒了過來。

從噩夢中驚醒的霍森,發了會呆,環顧了下四周,忍不住感歎道:“看來是真的回不去了,我真不是穿越眾的愛好者啊!”沒有家裏那般溫暖而富有彈性的床,堅實、冰冷的如一塊石板一般。左近沒多大的空間,除了床就是三麵牆,與一版如落地玻璃般的窗和門,其材質應該比防彈玻璃還要強上幾分吧。

“唉!”再次歎了口氣,霍森雙手捧著臉,用盡力氣的在臉上搓揉著,“呼、呼……”沉重的喘息聲再次明顯的劃破了密室裏的極靜。隨著聲音的驟然響起,霍森的動作定格了一下,遂又驚疑不定的從床上支起身體來,望向隔離門,聲音是從那個方向傳過來的。

昏暗的燈光灑在過道上,空無一物的走廊,雖然不很清晰,霍森卻也一覽無遺。突然,聲音又消失了,疑惑中霍森搖了搖頭,“看來這

個夢還沒醒,恩,恩,睡個覺一切就會再次回到正常。”自我安慰的說著,方要躺下,視野裏光線忽然一暗,霍森迅速轉頭看去,仿佛一道人影迅速掠過。待仔細看時,卻又什麽都沒看見。他遲疑了一下,緩緩從床上爬起,佝僂著背,凝視著門外,小心的靠了過去。隔著門窗,在一無所有的地方發了半天呆,卻沒任何異常。而正當他背過身去,“呼、呼……”的喘氣聲這一次就在霍森的背後響起,還帶著口中噴發出來的熱氣,噴在他得脖子上,讓他整個人驚悚得,全身上下每個汗毛都聳立起來。這次霍森緩緩的轉過身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大量的霧氣噴發出來,就如同真有一個巨人在對著隔離門窗哈氣一般,瞬間滿屏都是霧氣,整個過道都湮沒在霧氣之中。“吱、吱、吱……”如金屬劃玻璃那種讓酸掉牙的聲音,從隔離門窗上傳來,仿佛有人在上麵寫字。

一筆一畫,現在不用仿佛了,霍森確信出現在隔離門窗上的是漢字,至於是不是“人”寫出來的就不得而知了。“你…是…高…毅…?”看到這幾個字,霍森驚訝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他想點頭,可是點個誰看啊?一切都藏在迷霧之中,氣霧幻化的大大的問好結尾,象是在嘲笑他的無知。那字和那令人別扭的聲音並沒有停下來等他感歎,而是繼續著:“你…現…在…不…是…了…吧…”

“砰!”是霍森雙拳用力捶打在鋼化玻璃上的聲音,卻出乎意料的小,“什麽東西,裝神弄鬼的給老子出來。”這是霍森在接受高等教育了那麽多年後再次從自己的人生字典裏翻出了“老子”這麽個稱呼,如果他的雙腿沒有嚴重的顫抖的話,想必氣勢會更強烈一些。“想知道現在你的狀況麽?”這次那個“裝神弄鬼”似乎真的被他嚇到了,一條流暢的信息直接傳入他的腦中,沒再去鋼化玻璃上倒騰那歪歪斜斜的破字。當然,這次也沒有給霍森選擇的權利,鋼化玻璃瞬間轉變成了電視屏幕,而且不需要任何天線,任何信號,讓霍森一眼就看到了張妮,看到了張妮睜開了她那雙熟悉而又美麗的大眼睛,看到了張妮的瞳孔裏折射出的一個人,那是高毅,卻不是他。

“那個…高毅…是誰?”霍森呆呆的看著鋼化玻璃上的實時畫麵,似乎真有上帝視角在拉扯著鏡頭,畫麵中不出意料的,霍森看見了高毅,那個曾經的自己手捧著一束鮮花,站在張妮的病床旁。一時間,霍森真的感覺天都塌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隻能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是紫陽花,怎麽會?怎麽會,我才是高毅,我才是高毅啊!”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霍森憤怒的叫喊聲響徹了整個通道。

“2012號,你在幹什麽?想再來兩針強效鎮定劑麽?就算你是愛德華醫生的特殊病人,你也給我老實點,今天不是他當班!”病房裏傳聲筒裏,傳來一個陌生男人嚴厲的聲音,於此相對應的,霍森的門口已經站好了兩位彪形大漢。

“2012號難道是我?”

門外的大漢似乎聽得見霍森的嘀咕,其中一個用手指了指霍森的床頭。霍森愕然的掃過床邊,確實有個很小很小的,標示著2012的號碼牌貼在床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

“靠,誰這麽坑爹,一個號碼牌都貼得這麽猥瑣!”霍森小聲的抗議了一句。門口的大漢聽見霍森能夠正常的調侃了,多待了一會的功夫,見霍森也沒有什麽異常,也慢慢的離開了。

而霍森不是沒有異常,其實,他腦袋都快要想炸掉了。隻不過,調侃是他的天性而已。“那個混蛋是誰?誰冒名頂替我出現在張妮麵前?該死的,這是個陰謀,你們不能傷害她,她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霍森義正言辭的想和人理論理論,可是空無一人的房間,誰能回答他的問題。此時的霍森怎麽也想不明白事情的首尾:張妮是無辜的,自己何嚐又不無辜?如果這是個陰謀,又是誰的陰謀,針對誰的陰謀?發生在自己身上一切都如此的匪夷所思,光怪陸離。自己曾幾何時會招惹到如此厲害的仇敵?

紛至遝來的思緒,堵塞住霍森的每天神經,所有的想法被攪拌成糨糊一般。此時的他,隻想突然就這麽倒下去,人事不知。然後一覺醒來,一切又恢複

原狀。

霧氣消散開去,再也沒有出現任何異狀。隻是,由外麵鎖著的鋼化玻璃門突然間“哢、哢”幾響後自動打了開來,門彈向一旁,門外空無一人。霍森楞楞的發了會呆,“逃出去,離開這裏,逃出去”的念頭如同在幹燥的森林裏迎風放了一把大火,一發而不可收拾。霍森笨拙的操縱著自己身體這個大家夥,卻相當輕巧的竄了出去。稍微判斷了一下,選擇了警衛離開相反的方向,躡手躡腳的向前行去。

在陌生的環境裏,霍森卻覺得自己對這裏隱約有些印象。正疑惑中,“哚、哚”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這聲音一下激發了霍森的恐慌,他盡量輕手輕腳的跑了起來,而後麵的聲音像是發現了他一般,卻變得越來越急。正當他心慌意亂之際,旁邊的一扇鋼化玻璃門突然打了開來,霍森慌不擇路的就闖了進去。

“這間沒人?”此時,他已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便竄到了床上,拉起被單,麵朝裏裹住了自己。腳步聲越來越近,霍森的心跳就越蹦越歡實。突然,腳步聲在霍森門前停了下來。霍森屏氣凝神。而門外的人卻毫無聲息。這無聲的壓力讓霍森突然覺得,其實自己的心髒也是一種很有力度的打擊樂器,那一下一下都敲在自己的心頭。這一刻,霍森感覺像是過了一輩子這麽久,直到腳步聲又開始移動,漸行漸遠,霍森方才輕籲了一口氣。待腳步聲完全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才真正從床上坐起,側著腦袋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撫胸長籲了一口氣。

這口大長氣還沒抒發完,一個陡然冒出來的聲音,又嚇了他一跳,“看不出你小子挺有智慧啊!一下就發現了我馬龍大師潛心研究之所。”暗室裏,一道黑影隨聲而落。霍森透過走廊的光線,依稀辨認出是那個被電擊棍電得手舞足蹈,還叫囂著唱著“革命歌曲”的猥瑣矮子。

“挪開點!”示意霍森坐起來,這小個子動作倒是異常的靈敏,一個縱躍就跳上了床。馬龍大師仔細打量著自己右手手背上得皮膚,舉著手看,又把右手握拳頂著鼻子放在眼前端詳,又側著手看,似乎想把手背上的紋理研究個通透,在黑暗的環境中,他似乎能夠清晰的發現這手背上縱橫不同的皺褶有著通徹天地的奧秘一般。

“你是不是才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樣。”霍森對這個二貨,本來毫無關心,準備隨便敷衍幾句。可是就在下一刻,一個讓他終生難忘的一幕出現了:馬龍的手背發出璀璨的光芒,一條縱的,一條橫的光線從他的手背中不斷的竄出來,眨眼的功夫鋪滿了整個暗室。每一道光打在牆壁上,或打在鋼化玻璃上,便將整個一塊區域都變成虛無。霍森看著咋舌,想躲遠點,沒想到這光線也充滿了靈性,原本走直線會打在他身上的,竟然還會靈巧的走位,繞將開來。眨眼間,原本隻方寸大小的房間,此時卻完全看不到邊,隻見一道道縱橫的光線在身邊遊走,然後遠去,卻看不到盡頭。霍森愕然的發現,自己此時已經置身於一片蒼穹之中,無數星光縱橫其間。

“這是——”霍森瞠目結舌,被震驚到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還在做夢。

張妮睜眼卻驚訝的看到麵前的一片桃紅。這是她最喜歡的紫陽花。紫陽花是非常漂亮的一種花,有白、桃紅、淡藍三種花色,是整個梅雨季節裏開的最豔麗的花。它代表了驕傲、善變“還有健康……”高毅深深的看著病床上的她,深邃的眼神仿佛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麽似的,開口道,“我希望你能夠快些好起來,現在,不要多想,我會一直都在這裏的。”

“花很漂亮!”出乎高毅的意料,張妮除了在剛看到花時的那幾秒的驚喜外,看到他反而眼神變得有些沉靜,如同不測的大海一般沉靜。

張妮說完這句話,安靜的目光卻帶著幾分高毅不明的意味一直停在高毅的臉上。直到高毅都覺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環顧自身,看看是不是身上有什麽地方出了紕漏時。張妮收回了目光,接過高毅手裏的花,卻說了句高毅怎麽也想不到的話來。“你是高毅嗎?”

Ps:那年青梅繞竹馬,嬉笑怒罵,卻是相逢未嫁時。寫這章的時候,總是有多般感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