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慈母惜兒意深長 兄弟同根坦胸懷
當哈爾濱的十月冰雪紛飛時,陳義雲的老家卻是豐盈的金黃十月。對於城市和鄉村,陳義雲和賽秋香是有決然不同的看法。賽秋香眼裏的城市是五光十色的,炫彩繽紛的;流連於城裏的無限風景,看慣了老樹橫秋的鄉下舊貌,賽秋香無時不為自己城市的生活自鳴得意。而陳義雲似乎厭倦了你虞爾詐的花花世界,常常希望能回故裏頤養天年。但不論在城市還是在鄉下,男人的一半總是女人,女人也總離不開男人。這不,當工程竣工後,陳義雲回家的念頭一起,賽秋香便責無旁貸地收拾東西,同老公起行。
這一年,陳倫已經上初一了。剛來到鎮中學那會兒,他常常就在睡夢中發笑,笑自己的同學跟自已一樣都是二愣子,早晨不刷牙就跑到教室打報告;笑自己竟然腋下和某些地方都長滿咯吱人的“草”。。。可惜好景不常,他被班主任盯上了。一日晚自習,他穿著父親寄給他的格子西服興高采烈地同後麵的同學扯蛋,班主任似乎有預謀似的衝了進來,直奔他的座位,拉起他,不由分說地提到教室外麵。陳倫那見過這陣式,當即嚇的直哆嗦,差點沒尿褲襠。他站站驚驚地在那裏,等待著班主任的狂風暴雨。可是,班主任卻義正言辭地對他說:“我看過你的成績,你是個可造之才!要好好學習!進去吧!”班主任就這麽講了兩句,陳倫甚為意外,他望了望班主任,鄭重地說了聲:“謝謝!”轉身就進了教室。自此到如今,陳倫再沒有和同學們胡扯八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陳倫很快就習慣了“三點一線”的生活。這個星期,他聽說父親就要回了,心裏就急切地盼望著周末。
陳義雲回家的消息,三天前陳老太太就得知了,今年兒子工地上死了人,也不知兒子能不能挺住,她憂心重重,希望能早點見到自己的兒子,得個安心。這幾天,她就整天在村頭轉悠。陳老太太已經六十好幾了,一身絨衣,從額頭到臉上都起了皺紋,兩鬢也生了好幾紐白發,兩眼還炯炯有神,氣色不錯。她尋思著今天老大應該會到家的,就在村頭多等了會。“功夫不負有心人”,一陣車鳴聲,陳義雲和賽秋香從出租車裏魚貫而出,陳老太太望著兒子,不由老淚縱橫,上前抱住兒子,哭道:“我的兒啊!你受苦了,你看你都廋成這樣!”母子心連心,陳義雲也不禁潸然淚下。多年積欲的酸楚,一下子湧上心頭,而今終要揮灑出來。“沒事,媽,沒事!我們回家再說吧!”說完,陳義雲夫妻倆攙扶著老太太朝家門口走去。一進屋,陳義雲便見到了一桌佳肴。什麽蒸肉,萵筍鱔魚湯,小蔥拌豆腐。。。還有酸菜,蘿卜丁等下飯菜,這些都是陳義雲平時最愛吃的家常菜,出自母親的手,甚是難得。陳義雲瞅著一臉滄桑的母親,心中十分過意不去,便道:“媽,你這是做什麽啊?家中的事情你還老*勞,田也要種,勸您老是不聽!”陳老太太深情地看了兒子一眼,她發覺似乎很久沒有跟兒子溝通了。對於兒子的事業和家庭,陳老太太從不過問,這並非不關心兒子,她明白兒子有自己的生活。但是這些年發生的事情,陳老太太眼不瞎,耳不聾,自然能知道一些。看到自己的兒子這一年似乎老了很多,她心疼,她決心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來幫助兒子。於是,她沒有搭理兒子,而是轉個身,深沉地對兒媳婦說道:“秋香,這些菜都透心涼了,再去熱一下吧!我跟雲兒好好聊聊!你們的行旅就放屋裏吧!”
“恩,媽,那我就去做飯熱菜了,你們聊!”賽秋香回家本想好好歇息,但看到母子倆情深意長,也就不好意思跟老公矯情了,徑直走進廚房。母子倆端正地做在堂屋的飯桌上,陳老太太開了口,道:“‘兒行千裏母擔憂’,雲兒,你是老大,這麽些年你承受了很多,你的妹妹,兄弟,親戚都跟著你沾了不少光,他們都沒有少麻煩你
。沒有你,也不知這個家,這個村會變的怎麽的一副景象?想過去,我們一家搬來搬去,由於出身不好,到哪去,別人就像見了瘟神,敬而遠之。搬回著這個村,你本家的叔輩也欺負咱家。做老屋時,我和你爸整天起早貪黑地,磚瓦都是從磚瓦廠用板車拖回來的,也沒人來幫個忙。做人難啊!”陳老太太一聲歎息,似乎又沉浸在過去的風風雨雨中。
陳義雲看到母親一副傷感的樣子,立馬安慰道:“媽,這些不都過去了嘛。現在大家不是相處的很好麽?您看現在我們生活多好,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過些時,還要安裝有線電視,毛主席老人家的話早就實現了,你老人家還愁個啥?您在家啊就等著四世同堂,看著你孫子娶媳婦抱曾孫子吧!”
聽到兒子的一席話,陳老太太甜蜜一笑,道:“你呀!跟秋香那丫頭嘴巴也學甜了,會哄人。我隻要看到你平平安安,兄弟和睦就開心了。你媽也不是老頑固,會計較那些事情。要真是的,怕是會折壽的。但是,你啊,就是太仁義厚道,吃大虧還幫人說話。你看你幾個徒弟都離你而去了,現在還有靠的住的人手麽?”
老太太這麽一講,陳義雲也不禁一驚,自己手下現在的確是沒有知根知底管事的人了。對於母親的疑問,陳義雲也不好隱瞞,“紙包不住火”。於是,他便如實答道:“媽,自從我幾個徒弟散的散,帶隊的帶隊,我手下也沒有培養幾個撐得起局麵的人,現在正缺人!”
“恩,我就知道你缺人!我已經跟你外婆家的表弟劉泰通過氣了,讓他明年幫你管理工程。明天,老三也要回鄉下,你也跟他好好談談。‘打死不離親兄弟’,我看,你們也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當初,他不喜歡人家葛梅,到現在還不是誰也離不開誰,更何況是你們兄弟!我跟葛梅都講好了,她總得給我這老臉一點麵子。”陳老太太胸有成竹地說道。
陳義雲喜出望外,高興地說道:“媽,你可真行!劉泰可是個人才,要不是文革,他也能弄個一官半職的。我以前請了他好幾回,他都不肯幫我。您老人家一出馬,他就樂意了,看來他是很聽你老人家的話!老三也是個老實人,說起來,這兩人也還是師徒。媽,你可真是個菩薩,我以後給你蓋個廟,把您啊供起來!”
“去去去,盡瞎說,媽能趕得上那啥菩薩嗎?你呀盡貧嘴!我說的你記心上,拜年的時候記得送點好東西。”陳老太太一本正經地對兒子囑咐道。
“是,是,是!。。。”
“媽,飯菜都好了,再不吃,就又涼了,沒味了!”賽秋香早已弄好了飯菜,進堂屋時,見母子倆談的起勁,就等了會,隻是時間不早,就催促道。
“吃飯,吃飯,你們都來吃!”陳老太太示意兒子兒媳開飯。
屋外,“伸手不見五指”,漆黑黑的一片,隻有陳倫家燈火通明。。。
第二天,陳義雲早早起床,去了鎮上買菜。臘月的集市,自然是熱鬧。賣冰糖葫蘆的不停地吆喝著,精明的商戶和幾個老太太不停地講價。街上,跟陳義雲打招呼的人挺多,遊街一個轉,他自行車上的兩個掛藍早就滿載了。此時,有些商販還往籃子裏繼續塞東西,陳義雲也不好拒絕。隻是他打消了去看兒子的念頭,不得不離開集市,回家去等弟弟陳義天了。在陳義雲到鎮上賣菜的時候,陳義天已經到了家。陳義雲回到家中,隻見一個身穿軍大衣,梳著三七開分頭的男子正坐在自家前院,那男子拉耷著身子,一副老態橫秋的市儈樣子。陳義雲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翻,原來是自己的弟弟,他便高興地叫道:“三弟,你可是回來了,想死老哥了!秋香,趕快把這菜拿進去,炒幾個拿手的,我和三弟好好喝幾杯!”
“你能喝嗎?淨呈能!老三,不要跟他喝!到時
候又吐得滿屋子臭氣!我給你炒幾個菜,你陪你哥聊聊就好!”賽秋香聽到陳義雲要喝酒,便阻止道。
“去去去,炒你的菜!喝點酒就嘰嘰歪歪的。三弟,我去拿酒,你坐會!”陳義雲嚷道。賽秋香懶得搭理他,就去洗菜了。
看到哥哥要去拿酒,陳義天一邊伸手攔,一邊鄭重地說:“哥,我又不是外人,叫嫂子不要忙乎,我馬上就要走,現在是年關,小菜蠻值錢的,我得趕回去營生。我們還是談談工程的事情吧!”
“啊,工程的事情?”陳義雲驚訝道,他原本以為要費很大功夫來說服弟弟,沒想到卻是弟弟主動提出來。
陳義天沒有拐彎抹角地,繼續說道:“哥,你的事情我什麽都清楚。我替你不值,才沒跟你。現如今,你手下沒人,家裏就我這麽一個兄弟。我不出來幫你,都不好意思了。這些年,你我都僵著,我看比熱乎著強,至少沒有了磨擦,哥,你說是不是這麽個事情!”
陳義雲拍拍腦袋,恍然大悟,興奮地說道:“你說的是,哥真的不如你,想不到你是如此的智慧。當初啊,是哥沒有阻止咱媽,讓你娶了葛梅,要不然,你不是現在這個狀況。你肯幫助哥,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提到葛梅,陳義天有些拘謹,他是出了名的“妻管嚴”,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但他深知葛梅也不是什麽壞女人,日子還能過。他征了一下,鎮定地道:“哥,你的事,這回,我是幫定了。葛梅也不是什麽壞女人,你也後也不要提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她也改了許多。聽說你打算讓表哥劉泰跟你去?”
“好好好,隻要你夫妻倆不出問題,做哥哥的何樂而不為?劉泰讀過私塾,比你我都有文化,有水平,我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對他有什麽成見?他可還是你學木匠的師傅呢。”陳義雲疑問道。
陳義天思索了一會,便講道:“正是這個原因,我才比你了解他多。當初,我在他手下學木匠的時候,他非常刻薄,每天如果完不成任務,晚飯就沒得吃。而且克扣工資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總之,我覺得他會壞大事的。當然,我隻是說說。”
陳義雲笑道:“你是被他整怕了吧,現在他將要在哥手下做事,哥幫你修理修理他!”
“哥,不要開玩笑了。我畢竟是他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怎麽能與他為敵!再說了,大家都是至親。我就是不放心他。你辛辛苦苦經營的事業,可不能輕易就毀掉。雖然這些年,我沒有接受過你的一分錢。但無論我走到哪裏,別人見到我,都會客氣地打招呼。這都是因為哥你的名頭啊!”陳義天一臉感慨道。
望著弟弟幾分感激的神情,陳義雲正色道:“放心吧,哥有分寸!”
“那就這樣了,我這就走了!”陳義天見事情已經說的明白,就一邊向陳義雲告別道,一邊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塞給陳義雲,然後,馬上大步流星地走出陳家大院。此刻,麵對著如此的變化,陳義雲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一邊打開弟弟塞給他東西,一邊嚷道:“別走!在這吃完飯再玩會!”
“不了,我沒你那好命!葛梅在等我呢?不能讓自家女人難受!”陳義天扭頭說道。
“就知道媳婦!啊。。。,怎麽這些錢給我做什麽?三弟,別走!錢給我做什麽?”當陳義雲打開報紙裹的東西時,驚訝地發現有一萬多現金,他望著陳義天遠離的背影吼道。
“哥,收著吧!明年添人手,就用這個!”陳義天答道。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彌漫著。
陳義雲望著弟弟遠去的背影,沒有追上去。此刻,他內心幾分莫名的酸楚湧了出來,眼眶也有幾分濕潤。兄弟是什麽?平時老死不相來往,危難時候就大顯身手,這就是中國式的兄弟情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