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_2 手機

晚上9點鍾以後,開始上人了,一個小男孩蹲在了我的床頭櫃上,小區裏遛狗的中年女人,上床了。

“你這床墊不錯,在哪買的?”女人問。

“你這狗都上床了。”我把書扔到枕頭上。

“不好意思啊,我這就攆它。”女人說。

女人抱著狗,沒有走開的意思。

一個老太太拿著把破紅扇子打量著我。

大腦萎弱?怎麽可能,會得這病?記得小時侯,有一個算命的老和尚,摸著我的頭說,這孩子天資聰慧,以後會有大出息。我這腦子才運轉四十多年,怎麽會萎了呢,靠,說一段繞口令試一試。

我清了清嗓子:

“坡上立著一隻鵝,坡下就是一條河。寬寬的河,肥肥的鵝,鵝要過河,河要渡鵝,不知是鵝過河,還是河渡鵝?”

口齒清楚,腦子好好的呀。

拿扇子的老太太跟一個穿花褲衩的老頭鬼鬼祟祟接頭交耳說著什麽。

一個保安走過來,“你這些東西都堵路了,什麽時候搬走?”

我懶得搭理他,繼續練我的繞口令:

“扁擔長,板凳寬,扁擔沒有板凳寬,板凳沒有扁擔長。扁擔綁在板凳上,板凳不讓扁擔綁在板凳上。”

這段繞口令,我小學一年級就會說,說得和以前一樣流利,我心生喜悅。

“喂,你什麽時候搬走?”保安接著問。

“搬哪去?”我說。

“唉,你這人,你搬家你問我搬哪去?”保安說。

“是我,我還沒想好,搬到哪去呢。”

“你,你什麽意思?你沒想好,你就把家具都弄到樓下了?”保安說。

“我本來就沒打算搬家的,房子被人收走了。”

“你晚上打算在這過夜了?”

“對,今天晚上隻能在這了,不好意思啦!我把啦字音拖得很長。

“好吧,你把你那浴缸朝裏麵挪挪,別擋著路。”保安說完轉身離去。

我把浴缸挪了一下,發現圍觀的人更多了。

奇了怪了,我把家搬樓下,怎麽都給看耍猴的似的?我索性躺在浴缸裏,好吧,看吧,都來看你爺爺。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走過來,“老兄,小區外麵有酒店,你可以在那過夜。”

我把頭轉一邊去,老子沒錢,哪都不去,有錢也不能去,我前腳進酒店,後腳有人就把我這床墊扛走了。

我咳嗽了兩聲,繼續練練我的腦子。

“山前有個崔粗腿,山後有個崔、腿、粗。二人山前來比腿,不知是崔粗、腿比崔腿粗的腿、粗,還是崔腿、粗、比崔、粗、腿的腿、粗?”

我又練了三遍,更糟糕了,粗腿和腿粗我怎麽也說不好。練了八遍後,我連崔粗腿也說不好了。我心情沮喪,腦子真的生鏽了,這段繞口令可是以前是我最拿手的,曾經贏得過洋女人的青睞。

有幾個孩子朝我扔小石子,我大吼了一聲。孩子散去。

過了一會,一塊磚頭從天而降,差點砸到我。

夜色漸涼,小區裏漸漸沒了人影。

昏暗的路燈像一個年老色衰的豆芽瓣。樓房是一個個墓碑。我突然感覺四周有一股死亡的氣息朝我逼近。

人終要死的,或死的早,或死的晚,多少人,多少朝代都沒於這無邊無際的黑夜,歸於塵土,沙礫,歸於一縷青煙。

我眼淚流了下來,如果今夜能死在浴缸裏,也算是一種不錯的死法。我拿起浴缸旁邊的磚頭,這一磚頭能不能拍死?估計難。不過,在我腦子即將崩潰時,我還是有信心撞死在這塊磚頭上的。

大腦萎弱,或許意味著我的腦子,很快會縮小成一個核桃。天哪,如此的殘酷,以後要死成腦漿塗地那樣,都是一種奢侈了。

手機響了,響了兩秒就無聲音了。

我看著這個陌生的手機號碼,老子要是給你打過去,話費就被騙了,考驗我的智商?靠,我所有的家底就剩下這點電話費了,在我死前,還要榨幹我這點話費。蒼天啊,真沒人性了。

一條小狗在我身後轉悠著,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好好的活著,”我把手機放在磚頭上,“我發誓,如果有來生,我再也不會去賭了,絕不去粘股票,否則讓我萬劫不複,上帝啊,你能聽到嗎,給我一個健康的身體,這就足夠了。”

“上帝,可憐可憐我吧,就是下輩子隻有這塊磚頭和狗,我都會幸福無比。”

手機突然閃出一道白光,四周漆黑一片,我伸出手在眼前,竟然什麽也看不到。怎麽回事?手機爆掉了,這個世界也被手機爆掉了?

我死了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斷的回響著。“我死了嗎?我死了嗎?”

黑夜黑的一點都不像黑夜,這是到了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窗外一閃一閃地,外麵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我扭頭看到有人在掀著窗簾朝外麵看。難道家裏進小偷了?

“什麽人?”我喊道。

“叫什麽叫?”那個人頭也不回。

聽說話這人的聲音,怎麽這麽熟悉呢?

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躺在這床上了?忽然,我感覺腳邊有個東西,我坐起來摸了摸,發現是一塊磚頭。靠,床上怎麽會有磚頭?

怎麽還不睡覺?那個人突然走到我床頭。

看到床頭的這張臉,我懵了,這人怎麽這麽像我爹呢?說話的聲音也一樣。難道我死了,我在黃泉下麵遇到我爹了?

“我死了嗎?死了?”我喃喃自語。這是做夢嗎?難道我死而複生了?

突然臉頰被重重一擊,身子一歪,腦袋差點撞到牆。

“你怎麽打我?”我捂著臉。

“醒了沒有?”這個像我爹的人說道。

“醒了沒有?我沒睡啊,你把燈開一下。”我說。

燈開了,這個人完全呈現在我麵前,他穿著一件紅色背心,爛的都掉線了,像爹。

“你是我爹?”我說。

我說完,就看到他去另一張床找東西。

“你找什麽?”我問。

“我找腰帶,你是欠揍。”

我看了看床邊的磚頭,“等一下,”我飛快的下了床,“鏡子在哪?”

我回頭看到大衣櫃上有鏡子,我急忙跑過去。

鏡子裏是少年的我,難道我回到過去了?我笑了笑,我又大笑了幾聲。

父親坐在床邊拿著腰帶,皺著眉看著我。

“你過來一下。”我說。

“過來幹什麽?”

“你過來用腰帶抽我。”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