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 入門秀
昆侖山下。
彩旗飄飄，鼓樂喧天。被人聲驚走的群鳥從天空俯視下去，隻能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在山門前竄動，哭笑之聲時隱時現，菜鳥們迷惑，老鳥們卻歎了口氣：這又在選秀呢，今天隻好去別的地方打野食了！
在一副寫著“昆侖修真大學103屆新生入學選拔大典”的橫聯下麵，並排著大約有百來張長條桌，而在最正中的一張桌子的後麵此刻正坐著一個青衣老道士，在他前麵的是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
“嗯，嗯，嗯！”老道士現在正輕輕點了三下頭，隨即眯縫的兩眼陡然睜開，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雙手重重摸在少年的腰骨上，同時失聲驚呼：“天啊！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應該是紫氣衝華蓋之兆；眉分八采，目似朗星，麵如滿月，正是靈蟾吞月之相。如果貧道沒有看錯的話……小兄弟，你就是我修真界中千年難遇萬年不見的曠世奇才啊！”
少年對前麵一堆專業術語是半句沒聽懂，不過最後一句話卻是白癡都明白，一時隻覺得苦難已成往事人生重遇春天，大喜過望道：“老神仙你肯收我為徒？”
“當然，當然！你這樣的良才美玉如不收歸門下，絕對是我昆侖山的損失，我青雲也肯定要遭雷劈的！”老道士眉開眼笑，同時雙手上移，隔著少年的白綢長衫碰到了一疊厚厚的東西，一時更加媚眼如絲，“嗯，好，好，好。徒弟你叫什麽名字？”
“石誠。石頭的石，誠懇的誠。嗯，爹娘在世的時候，還給我取過一個字，叫無詐。”
“石頭的石，也就是金石的石了。嗯，姓得好！誠，和價值連城的‘城’字也相差不遠，名也取得好……無詐，這個字就取得更好拉，無詐，無詐，修仙和做人都是一個道理，一定要老實誠懇，不要偷奸耍詐……”說話間，老道士已經拉住石誠的手就朝山上走去，“真是太巧了，我門下弟子正好是無字輩，你看你老爹連道號都給你取好了，真是卡二萬上絕張，他媽的天造地設，你要不當我青雲的弟子，肯定要遭雷劈的……”
二人身後，兩種豔羨眼光。
一種是來自被淘汰和正等著被淘汰的少年們。
另一種……
“嘖，嘖，大師兄的眼光忒也太毒了點。這麽多小孩裏，就他一眼就挑中了這個錢途無量的。”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瘦道人雙眼赤紅。
“那是！七師弟你也不想想，我們師兄弟哪次打麻將不是他贏得最多？”坐在瘦道人旁邊的是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青袍道士，此時本來正在借摸骨之名察看對麵孩子的衣料的質地，聽到瘦道士的話隨口就接過了話頭。
“下一個！”瘦道人打發掉對麵那麵黃肌瘦的孩子，大聲叫了一聲，側頭不屑道：“得了吧！六師哥，那和眼光無關，他每次都出老千，這昆侖人都知道啊！”
青袍道人卻更加不屑：“靠！你不每次也出千，怎麽就沒見你贏過？”
“他媽的，你還好意思說。”瘦道人眼見對麵來這孩子又是一臉菜色，不禁拍案而起，指著青袍道人的臉，“要不是你這王八蛋每次都扣我的牌，老子又怎麽會輸？”隻嚇得對麵那孩子一個哆嗦，慌忙閃人。
“你還敢給師兄提這個！”青袍道人的臉色立時比身上的衣服還要青，“要不是你每次都送張給我下家碰牌，老子又怎麽會打了十年麻將一次都沒有停過牌？”
靜！這一次青袍道人嚷得實在太過大聲，搞得場中人人都聽到，一時都是目瞪口呆。但隨即，卻是暴笑如雷。
正在爭論的兩道士聽到別人嘲笑，更是麵紅耳赤，巨怒之餘，為解決尷尬，當即拔劍指著對方的鼻子熱情洋溢地問候對方老母。其餘的道士一看有好戲看，都是紛紛站了起來，挽袖振臂，完全不負責任呐喊助威——“六師叔，不要給我麵子，踩翻他！叫他以後下山嫖妓不帶我們！”“七師叔，使出天雷引廢了這殺千刀的名捕，你這也算替天行道！”“就是，就是，十年前我們全班導氣術不及格，就這*養的幹的好事！”“六師叔，該出手時就出手啊，砍翻一個趕快走啊！”“趁著人多，兩位師叔把場麵搞火暴點，收視率上去了，招生率跟著也就來了……”
聽到助威聲，兩個平時道貌岸然的惡棍更加麵紅耳赤，新仇舊恨一一浮上心頭，覺得不砍翻對麵這該被千人唾棄萬豬*的賤人替天行道，自己就是大逆不道，對不起校長的栽培組織的培養廣大粉絲的熱情擁戴。
隻不過……兩人都是知根知底，道法和道行都在伯仲間，雖然是螃蟹瞪著烏龜，卻誰也不敢搶先動手，一個不慎打輸了，丟臉是小，沒有弟子前來報名，直接影響到年終獎金分紅提成等等，可就是大事了。
前來報名的少年和他們的家長們則是一個個更加目瞪口呆，顯然大家都對當今天下五大仙門之一的昆侖門的擇徒大會上會有真人PK缺乏足夠的思想準備。隨即，一部分家長大喜若狂：“兒子，這裏不但傳授仙術，還有麻將*必修課，你將來出來一定文武全才。”恰恰相反，另一部分家長顯得憂心忡忡：“女兒，這些人牌品差也就算了，打架居然還是要用手拔劍，檔次太低，我看我們不如到別家吧？人家那早改意念禦劍了……”
“嗯哼！”終於有人幹咳一聲，站了起來，“兩位師弟，大庭廣眾的，注意一下形象。”
“是，二師兄！”這人是山上當權的實力派人物，惹不得，瘦道人和青袍道人不能不給麵子，將劍回鞘，憤憤看了對方一眼，終於坐了下來……
昆侖山高九千米，從山腳到山頂的路曲折蜿蜒，仿佛是一條長龍盤繞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上，龍身在柱上共有十八圈，人稱昆侖十八盤。在十八盤的頂峰，就是在修真界裏赫赫有名的昆侖修真太學的所在地。
這個時候，青雲和石誠早已走出了百米之遠，轉過了昆侖第一盤。才一轉過山腳，青雲臉上笑容更加燦爛：“無詐啊，這裏沒有外人了，那個……這個……嗯，你明白的吧？”
石誠傻傻地搖搖頭：“不明白。”
唉！土狗！青雲暗自歎了口氣，看來自己破格錄取的這個第六弟子，又隻能像前麵四個廢物一樣給自己隻增財不增光了。想想也是鬱悶，老子英明一世，偏在擇徒一事上搞得如此淒涼。他心中沮喪，語氣立時便少了幾分婉轉：“拜師費難道非要到晚上才遞給我嗎？”
“什麽拜師費？你們的招生廣告上不是說不收學雜費，並且還住宿費全免的嗎？”石誠大奇。
“廣告這個東西呢，就是廣而告之，擺在牌桌子上的東西。就好像我們這邊流行打十六張麻將，但我每次其實我道袍裏還多藏了六張。一個道理！”青雲老師果然毀人不倦。
“哦！了解了！難怪買假藥的武叔叔還老吆喝說‘別看廣告！看什麽？看療效’。不過這和拜師費有什麽關係？”
見土狗似懂非懂，青雲索性將話點透：“我昆侖呢，好歹也是和蓬萊、瀛州、方丈和天姥齊名的神州五大修真聖派之一，並不是任何人想進來就能進來的。”
“這個我知道，需要經過嚴格選擇的嘛！”
“對了！但關鍵問題是，選擇的標準是什麽呢？”
“嘿，師父你真當我是傻子啊？”石誠傻笑起來，“當然是有修真的資質了。”
“我看你就他媽是個傻子！”老道士暗自大罵，卻想到將來還得從這小子身上刮點油水，隻得將這話給縮了回去，換了副笑臉：“徒兒果然聰明。不過這個資質，隻是一個方麵，你想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有好的資質是吧？所以，我們還有第二個條件，那就是要有錢。”
“師父，弟子不明白了！我們是修真的，要成仙的人，要錢做什麽？”
“嘿嘿！要錢做什麽？這個問題問得好啊。你知道一個普通人煉到不需飲食的辟穀（注一）階段是多少年？昆侖曆史上最有大智慧的人，創派祖師天機道人都用了五年時光，而現在昆侖山上都還有一千五百九十二人一頓飯都不能少，有的廢物更是腳脖子都快埋黃土裏了還沒有練到最基本的開光期。這些人吃飯需不需要花錢？所有的人穿衣服要不要錢？現在滿世界都在修真，大門派倒隻有我們五個，小門派卻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啊！天地雖大，修真的材料卻有限，是不是？什麽仙丹、法寶、飛劍啊，都需要材料才能煉的對不？材料哪裏來？四處采的？別逗了徒弟！現在什麽年代，自武皇一統天下之後，這世道早成了他媽一個商業社會！所有的仙山啊靈水啊，都是劃分了地盤的，所有人都不許撈過了界，否則立刻會引起江湖火拚。那材料哪裏來？花錢買唄！”
“但是師父，為什麽你們的招生簡章上卻說一切免費還包食宿呢？難道昆侖當真是富甲天下？可要是這樣，為什麽還非要選擇有錢的人呢？”
“小子，原來你還沒有真笨得無藥可救啊！”青雲讚賞地點了點頭，會思考問題，表明孺子可教。
“嘿！”石誠又開始傻笑，滿臉通紅，“不瞞師父您說，俺在咱們鎮上一向有第一聰明人的美譽。”
“嘿嘿！那樣就再好不過了！”青雲笑得很冷，“話說回來，昆侖好歹也是名門大派，講麵子的，其餘四派都沒有要求入門弟子交學費，我們怎麽拉得下臉來？隻不過，哼哼，大家心裏都明白對方玩的是什麽把戲。方丈山佛宗算是最牛的，一幫禿驢搬幾尊泥胎放在廟裏，派人潛進裏麵，聽到拜佛的人有什麽心願，事後派出高手有選擇性地按一定比例地做相應處理，他媽的，自然是菩薩顯靈，有求必應。每年那些白癡的善男信女進貢的香火錢已經足夠他們花差花差了。誰曉得這幫整天大慈大悲的禿驢們的另一個身份卻是修真界的殺手？
瀛州每年收的全他媽有背景的女弟子，而且清一色的超級美女，有進就有出，每年也都有無數的修得半調子，最多也就是剛剛開光的美女嫁出去，換回豐厚的彩禮。瀛州，老子看可以改成淫州了。
天姥是武皇的出身門派，被稱做是最接近天的地方，每年的賞賜不計其數，再加上山下良田十萬餘頃，自上代掌門開始就大力發展旅遊業，沒錢他媽的才是怪事。
蓬萊弟子則更直接，所有弟子的老爹不是願意為本派修真大業發展作出巨大貢獻的地主就是財主，你爹要是一小商人，人家都不好意思和你打招呼，你還別嫌別人拽，別人還真他媽就誰的帳都不買。”
青雲這番話想必是憋了太久，幾乎一氣嗬成。將對麵可憐的孩子聽得目瞪口呆，原來修真界如此多的黑幕，終於明白為何自己這幾年來拜師四處碰壁了。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過了山陰，進入第二盤。青雲是過來人，如何不明白新徒弟的感受，看在錢的份上，語重心長地教導道：“無詐啊，這個修真呢，就是這麽回事。隻要你一天沒有飛升，都得按修真界的規矩辦事。最後咱們說昆侖吧。昆侖山弟子三千，其中最多有十分之一的弟子，是按照傳承香火的標準收的，都是資質極其優秀的高材生，至於其餘的十分之九嘛，嘿嘿，說句不好聽的，基本上都他媽是廢物，師父看中徒弟，都是因為他們有錢，可以孝敬師父，從而間接為昆侖的建設添磚加瓦。徒弟看中師父，不過是想混個三年五載，領張由太玄掌門親自頒發的*，好去朝廷或者軍隊裏混個官位。”
“多謝師父指教，弟子感激不盡。”
這個時候青雲卻停了下來，一臉笑意地望著他。石誠不解：“師父，怎麽不走了？”
青雲大怒，當即捅*女膜：“給你說了這麽多，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應該現在掏點錢出來孝敬我老人家？”
不想這次石誠卻是歎了口氣：“你以為我不想啊？師父！隻不過你要知道弟子我也是窮困潦倒，被放高利貸的追得無路可逃，上昆侖山還真他媽不是為了修真，擺明就是來蹭飯的。你老人家選中我，是你的福氣，卻也是整個昆侖山的悲哀啊。”
“不是吧！”青雲狂吐一口鮮血，踉蹌倒退三步，不巧足下踩到一塊石子，腳步一滑落到了懸崖邊上，險些就沒有摔下山去。
石誠見此不禁有些內疚，忙安慰道：“師父，這點小事，你也不用激動得想自殺啊？買賣不成仁義在，這次你最多算是小虧，趕快下山去給我多收他百個有錢的師弟，不就賺回來了嗎？”
“咦！”青雲詫異地揉了揉眼睛，怎麽這小子不到一秒鍾已經氣質全改，兩隻死魚眼忽然變得賊兮兮的，說不出的靈氣逼人，嘴角更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憑著早年幹無本錢買賣多年的眼光，老道士直覺自己這次竟然是陰溝翻船了。但他不死心，上前一步，迅速地掏出了石誠懷裏之物，一時間愣愣發呆，哭笑不得——那疊得方方正正的一遝東西，哪裏是他剛才猜測的大額銀票，赫然正是昆侖方圓一千裏貼得到處都是的昆侖山修真培訓班第三百二十一期的招生簡章！
石誠豪爽一揮手：“這是俺撕下來當上茅房的草紙的，師父你既然急用，拿去就是，不用客氣。”
青雲望著眼前這張憨厚的臉，幾乎忍不住想立刻召喚天雷將這小畜生轟個形神俱滅，但最後之所以沒有做，倒不是他天雷不到火候，而是因為眾人看著他將這小子領上山的。現在山上競爭激烈，下麵那幫師弟天天想著搶班奪權，要是被人抓到把柄，自己這個首席教授的位置鐵定不保。再就是這個看來蠢石頭一塊的家夥剛才那奸詐一笑的時候全身都透出了一股靈氣，這讓他砰然心動……青雲啊，你是不是該要個弟子來繼承衣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