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錯承兩世情_第二十九章 人間情多,真愛難說

我從黎豔惜的公寓裏出來,天都黑了,我估計莫談霖肯定留宿了,黎豔惜的病毒都解得差不多了,做那種事情,基本上沒有問題,縱然莫談霖處變不驚,可他也是個男人,這麽多年對黎豔惜吃不著,也該解禁了。

我想到這兒就忍不住笑,同樣都是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愛得水深火熱驚天東西,可我和白唯賢錯過了太多年,再見麵時,他酒醉得到了我,怎麽都覺得那麽苦澀,莫談霖和黎豔惜癡心守了那麽久,我都能想到他們在一起時,多麽深情刻骨。

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給我的動蕩特別大,白唯賢不是一往情深的莫談霖,他是留戀花叢醉生夢死的男人,我不該奢望什麽,可我說不出心裏的別扭,就是覺得不甘心。

這一路我想了很多,從白唯賢第一次出現到最後一次分開,都像是過電影一樣在我眼前來回穿梭,越想止住,心就越不能平複,到底還是儂本多情,勞心傷命。

出租停在小區門口,路燈前幾晚不知道什麽時候壞了,到現在都竟然沒人來修,我快步的往裏麵走,帶得風聲在耳畔嗚嗚的響動著,不是我太小心,而是單身姑娘住著,我又平日總是白天回來晚上走,凡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我是做夜場工作的女孩,打主意的太多了,尤其燈也壞了,這裏的監控更是什麽都看不到,我越是害怕就越是踉蹌,借著月光,我迎麵看到一個很挺拔的男人站在我那棟的公寓樓下,輪廓模糊,靠著一輛車吸煙,我預感很強烈,總覺得跟我有關,我低頭往門裏走,他卻忽然出聲喊住了我。

“白鳶鳶。”

我愕然愣住,循著那聲音去看,那身影仍舊巋然不動,像雕塑一般穩,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往門裏走,那聲音似乎又響了一遍,像鬼魅一樣,我真的怕了,我閉上眼,靠著牆壁,不停的祈禱著,“我做了許多壞事,我陷害過五媚,我搶過客人,我偷過錢,可我沒辦法,別來找我!”

周圍安靜得不像話,隻有一聲很輕的笑,似乎從喉嚨間發出來的,特別輕細,我下定決心,攥拳眯著眼睛打開一條縫,眼前一個黑影,距離我很近,不過兩三步的樣子,他忽然跺了一下腳,這個樓道反應特別遲鈍的聲控燈竟然亮了,我看著眼前的人,所有的的驚嚇都沒了,隻剩下驚訝。

“權總?”

他靠著樓梯的長扶手,好笑的看著我,“你剛才說的劣行,我都聽見了,平時偽裝成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原來私下這麽惡毒,陷害同行,搶男人,還偷錢,自己投案自首還是讓我給你抓到派出所,你選。”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麽說,我一點也不擔心,經曆剛才我以為是上天報應的驚心動魄,我就覺得他這個人,沒什麽可怕了,即使很多人都訛傳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也不覺得害怕,我隻是長長的舒了口氣,“是你就好。”

他很不理解,“你似乎很希望看到我。”

我指了指樓上,“坐坐喝杯茶麽?”

他沒有理我,仍舊站在原地不動,被這麽沉默拒絕,我有些窘迫,他要不是我的老板,我也未必跟他好臉色,我抬腿邁上去,在門外掏鑰匙開門的時候,他從後麵跟上來,高個子幾步便到了我身旁,一隻手插在口袋裏,另一隻手撐著牆壁,“一杯茶,也不能讓我代表法律寬恕你。”

我忽然噴笑出來,這話從他這樣的男人嘴裏說出來,有些晦澀。

他跟著我進了屋,我彎著腰換鞋,餘光瞥到他在四周打量,最後說,“你自己一個人住。”

我說是,打算合租,但沒找到合適的女孩。

他沒有說話,沒等我讓,直接坐在了沙發上,他掏出煙盒,朝我揚了揚,“介意麽。”

“您隨便。”

他點了一根,燈光微暗,煙頭閃爍的紅點隨著他吸入的力度也一跳一跳的,“據我調查你命挺苦的。”

我拿了點茶葉,放在杯子裏,斟了些熱水,送到他麵前,他隻是看了一眼茶幾,示意我放在上麵,我照著做了,然後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權總來我這裏,是路過還是特意告訴我,你查到了我命苦?”

他眯著眼看著我,“都不是。”

我不懂了。

他望了一眼窗外,“我是特意路過的。”

“權總真幽默。”

我是發自內心評價的,他點點頭,“還可以。”

但是我知道,這答案不是真的,他不願意說,我就不問,畢竟打聽上司的私事,很容易翻船。

“權總都聽到我的劣行了,還是看在我是你員工的份兒上,別報警了。”

我半真半假的開玩笑,他彈了彈煙灰兒,“你的劣行,歸根究底是為了生存,那不算劣行,隻要是人,就會有貪念和邪念,人之所以不能無堅不摧,就是因為欲望。”

他看著我,“你有欲望麽。”

我點頭,“有。”

“是什麽。”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是啊,我有,我清楚知道我有,但我說不出來。

我看著他,又搖頭。

他笑了,似乎很滿意我的變卦。

“沒錯,淺顯的欲望,可以說出來,它就在你腦子裏,你隨時都被它告誡著,按照它的想法去做,哪怕錯了,也一錯再錯,最深層次的欲望,是人這個本體都不了解的,它隱藏在最深的地方,不抽絲剝繭都發現不了,可當你發現的時候,就為時已晚了。我不希望我有那一天,所以我在極力懸崖勒馬,可勒不住,那就繼續往前衝好了,反正跌下懸崖的時候,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人。”

他看著茶幾,好看的手指在杯子上一下一下的敲著,發出輕微而幹脆的聲音,我覺得他可能遇到了什麽事,但是他不方便說,我想了很久不清楚該怎麽安慰他,我隻能用我的方式去安撫。

“權總,名利是任何人都放不下的,你說老百姓好麽,好,過得踏實,可他們其實羨慕你,你們這樣的,有錢有勢,能呼風喚雨,跺一跺腳能把腳下的土地翻個個兒,他們沒有辦法過你這樣的生活,所以才會安於現狀,其實這所謂的接受,又何嚐不是被迫的,無奈的,和認命。人總是不肯滿足,這就是你所說的貪欲,又想輕鬆,又想贏,所以才會變得道德淪喪,才會讓人性迷失,才會掙紮在漩渦裏。”

他若有所思的聽我說著,像在聽故事一樣,我扭頭去看他,他大概想到了什麽,笑了笑,他一笑,就沒那麽厲害了,眼角很輕細的皺紋有些滄桑,倒也不像三十七歲這個年紀的男人。

“你聽明白了麽。”

他點了一下頭,“還好。”

他的表情很輕佻,我忽然有醒悟了,“權總你在逗我吧?你比我大了快二十歲,我都知道的,你能不明白麽?”

他的臉色變了變,“當局者迷。”

他看了一眼腕表的時間,“不早了。”

他站起身,“我回去了。”

他的變化實在太快,剛才還沉浸在那副深思裏,這一會兒又忽然要走了,我隨著他站起身,送他到門口衣架的位置,他忽然頓住了步子,測過身,“不留我?”

“留你?”

我回頭看了一眼房間,有些躊躇,“倒是富裕一個屋子,權總住麽?”

他揚眉,思索片刻,“大概不方便。”

這話倒讓我很尷尬了。

我送他出門,他從樓梯上往下走,走到一樓轉彎處,他再次頓住,“白鳶鳶。”

我“嗯?”了一聲,他嘴角噙著笑,是一種像是對待個孩子一般的表情,“下次想要躲一個人,記得往外麵跑,你跑到樓裏,隻能讓壞人更得逞,如果我是壞人,你現在不會站在這裏送我,而是躺在床上哭。”

我笑了一下,“可權總不是壞人啊。”

他明顯一愣,“你這麽覺得,那錯了,我確實不是好人。”

他說完看了我一眼,麵無表情的離開了,嗒嗒的皮鞋跟蹭在地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直愣的站在門口,許久,才明白我為什麽愣住。

白唯賢也對我說過。

“鳶鳶,你將來是個美人胚子,倘若有壞人傷害你,記得往光亮的地方走,大喊一聲,唯賢哥哥,我就到了。”

這話我記了十四年,可這十四年間,每一次我需要他的時候,他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轉身回到房間,視線落在權晟風剛坐過的地方,兩個煙蒂躺在茶幾邊緣一個橘子皮上,我莫名有些感動,在人世間流浪漂泊這麽久,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些彌足珍貴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