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1 如果我的一生隻有繪畫和愛情

後來,我才知道,愛情就是不會讓人自由的。愛情和自由就好像魚與熊掌不能兼得,而我一度都渴望擁有。

何謂絕好的愛情,那就是身、心、靈的相合,缺一不可。身體契合,這是人最原始的想法,對身體的迷戀。心有靈犀,這是有精神的共鳴和吸引。而靈魂,soul mate,這是最高層次的,可遇不可求。

他愛上我,因為我的認真,而不是我的容貌,這是一件高興還是悲哀的事情呢?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做紅娘,一個連自己的感情都沒著落的畢業的隻懂畫畫的黃毛丫頭,怎麽能做好紅娘呢?我自己都懷疑我自己。

我從來都沒想到過自己會給這些身價上億的男人做紅娘,這些不差錢的男人真的來這裏相親的嗎?我非常懷疑他們的誠意。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男婚女嫁”會成為一個難題,可如今,“男婚女嫁”真的成為難題,也更是我自己的難題。當然,正因為如此,便有“紅娘”存在的價值。這點,我毫不懷疑。

我從來沒想到過,在我生命裏本是常客的男人會成為過客,而本是過客的男人卻成為常客。這點,我仍然心存懷疑。

我想起小時候,媽媽教育我說:“女人嫁得好才是王道。”

這句話多麽俗啊,相信現在很多父母還是在用同樣的腔調,教育他們的女兒。

所以,我那頗有先見之明的老媽,一心為了我長大後能嫁個條件好的男人,便開始把我當“淑女”來培養。舉止談吐,都要我與普通女孩子不同。“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肩膀打開,不能含胸駝背,不能背靠椅背,那就泄了氣。”

從小,我被教育不能吃巧克力不能吃冰淇淋。“瘦才是王道,在歐洲,瘦人才屬於上流社會,胖人進不了上流圈子的。為什麽呢?上流社會的人講究品味講究氣質,而人一旦胖起來,怎麽都跟品味和氣質無緣了。雖然胖被稱作珠圓玉潤,但是放眼天下,永遠是瘦人的天下。人隻要胖起來,都會跟髒、俗、風塵氣的字眼掛上鉤。”媽媽總是這麽教育我。

當然,我媽媽對自己也要求很高,她飽讀詩書,文學素養很高,年過四十依然保持了苗條的身材。她告誡我,女人連自己的身材都控製不了,一輩子也成不了氣候。

就這樣,我的童年在嚴格的條條框框中和無止境的學習班中度過。每當打瞌睡的時候,老媽就在旁邊念叨:“小的時候不努力,沒點技藝,長大了看你怎麽嫁個好人家。有個技藝特長,就算有一天你嫁得不好,你還可以靠當老師來養活自己。”

我反駁:“媽,你讓我學這麽多,不就是為了讓我嫁得好嗎?我要是嫁得不好,那豈不是白學?”老媽用手指頭戳我的小頭生氣地說:“你才多大點,就敢跟我頂嘴?記住了,淑女是不能頂嘴的。媽可是過來人,老祖宗的淑女教育那是有道理的。”於是,我隻得低頭沉默。

從小,媽媽就教育我男女有別,男孩子可以打架可以爬樹可以粗獷可以不修邊幅,但是女孩子卻萬萬不可以,女孩子每天的衣服都要整潔如新,從頭到腳都要弄得香噴噴的,臉上萬萬不能有眼屎這些東西。在男生麵前,更不能毫無顧忌地大笑,不能反駁長輩或者男生的觀點,當然更不能有當眾挖鼻子放屁這種行為了。

“你要做男人心中的女神,而且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那種,把你最美的一麵展現在男人麵前。這樣,男人才會把你放在心上。”媽媽從小就開始給我上情感課。

那時的我,總是一邊聽著一邊點頭,似懂非懂。總之,我媽媽就是這樣,每天早晨很早起來,每天晚上很晚睡覺,呈現在我爸爸麵前的,永遠是精致的妝容,整齊柔順的長發,永遠都是清香四溢,且隨著氣候和心情散發不同的香味。

不過,從那時候我就開始懂得,做女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何況,是女神呢?

後來,長大後,我才明白,女神這條路,實在不適合我去走,“女神”這個稱呼,實在不適合扣在我頭上。

因為,我沒有繼承到媽媽骨子裏的“優雅”做派,反而是繼承了爸爸的粗獷風範。

其實,女神也會發脾氣的,女神吃五穀雜糧,也會打嗝也會放屁也會拉屎。女神也是普通女人啊。要在男人心中保持女神形象,談何容易?

“女人就是麻煩。”所以,我一度抱怨老天為何讓我做女兒身,做一個大老爺們兒,隻需要打拚天下就足了,哪像女人那麽累!

從三歲起,琴棋書畫加舞蹈,老媽一樣都不讓我放過。最後,在爸爸的支持下,我終於獲得了一點自由。

爸爸說:“你看,咱們家依依對畫畫感興趣還有天賦,那就讓她專心學畫畫吧,其他的就別學了。術業有專攻嘛?”終於,這個建議得到了媽媽的首肯,我的童年還不算過得太慘。

我畫的第一幅畫,是我們家一家三口的畫。那時候,我的親姐姐崔愛玲還被寄養在外婆家。那樣的畫,很多孩子都畫過吧,不過我把我爸爸畫的很帥,把我媽媽畫得很凶,畫中的我則牽著爸媽的手在蕩著秋千。這幅畫後來被放在我家的書櫃裏。

終於,我迎來我人生的大解放,是我18歲時,媽送我去意大利佛羅倫薩學畫畫。其實,我家裏也頂多是小康人家,媽媽是會計,爸爸在一個城建公司做中層。但媽媽為了我的嫁人大業,勒緊褲腰帶豁出去了。

機場臨別時,媽媽無限不舍地撫摸著我的頭發:“媽節衣縮食地供你最好的教育,讓你去藝術聖地熏陶,就是希望你有一些藝術的氣質。所以,你千萬要學成歸來,不要讓媽媽失望啊。”我點點頭。爸爸則說:“都出國了,還說這些幹什麽,依依,一個人出國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進了安檢後,我突然覺得身心輕盈,仿佛長了翅膀一般。我感覺自己投入了自由的懷抱。原來,這就是裴多菲筆下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那時,我沒有品嚐愛情,終日在媽媽偉大的期望裏,我是沒有自由的。

後來,爸爸跟我說,那天媽媽哭了,說這孩子真狠心,進了機場竟然也不回頭看她們一眼。她其實不知道,我過安檢的那一刻,就仿佛是一個饑餓的人看見了麵包,一個失明的人重見光明一般興奮得忘乎所以。

我開心地疾步如飛:我再也不用裝淑女了,我終於可以真真正正地做一次自己啦!

所以,就算我後來去過很多城市,沐浴過很多城市的陽光,但無論如何,我都覺得不及托斯卡納的陽光。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的一生,都隻有繪畫和愛情,就像杜拉斯一樣,一生隻有寫作和愛情。那該多好啊!

沐浴在托斯卡納的豔陽下,品著托斯卡納的葡萄酒,去梵蒂岡博物館聽老師講達·芬奇講米開朗基羅,然後吃兩球純純的香草或者草莓味的意大利冰淇淋,再去聖彼得大教堂裏看看壁畫,又或者坐在西班牙廣場前寫生,和著教堂的鍾聲畫完我一幅一幅的畫。

有時候我一個人在羅馬轉,有時候我在佛羅倫薩,有時候我又去了威尼斯,或者我去意大利南部的那不勒斯灣。那不勒斯灣的海水湛藍,弧度美得讓人感歎,那是繪畫者的天堂。

總之,在意大利,隨處都可以看見藝術家,這是一個典型的視藝術為生活的國度。這裏有被教堂美術館收錄的大藝術家,也有在街頭景點靠寫生或者畫風景畫來賺錢生活的畫者,當然還有在街頭畫宗教粉筆畫的學畫的學生。

我之所以如此迷意大利,是因為我在這裏找到了愛情。雖然我是一個渴望自由和真實的人,但是我還是沉醉於愛情。

畢竟,我是女人,被愛,是女人的天性。

後來,我才知道,愛情就是不會讓人自由的。愛情和自由就好像魚與熊掌不能兼得,而我一度都渴望擁有。

魯陽明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生命中第一個愛的男人。他是我在佛羅倫薩藝術學院的同學,也是中國留學生,我們都愛吃火鍋,在意大利想要吃頓正宗的火鍋,那就等於你在中國吃頓正宗的西餐。異國他鄉,兩個饑餓的人一起尋找正宗的麻辣火鍋,那是一種多大的毅力,也是一種多大的默契。當然,結果是,我和他找遍整個佛羅倫薩和羅馬主城區,都沒有找到。於是,我們隻得自己在家*麻辣火鍋。

這就是飲食男女,從而升級為了戀愛男女。所謂飽暖思*,這該是我和魯陽明相戀的重要因素吧。

意大利到處都是帥哥美女,在意大利上學,不找個意大利帥哥當男朋友實在有虧。這是我的小學同學桑甜說的。

在意大利,談情的確是意大利帥哥的基本禮儀。在意大利街頭,隻要你稍微打扮入時,你都會得到意大利帥哥熱情的拋媚眼甚至吹口哨,或者更直接的搭訕。

聊聊情,談談愛。其實這也不錯。

隻不過,我還是在乎精神追求。

剛好,魯陽明跟我都是學畫油畫的,我們都熱愛繪畫,熱愛藝術,我們經常就佛羅倫薩畫派和威尼斯畫派爭論不休。每次,我和他都爭論得麵紅耳赤。最後,他都是讓了我:“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了。”在繪畫上,我總是給他挑毛病:“嗯,這色彩不太對。這線條太硬了。”最開始,魯陽明都不聽我的意見,不過他總是思考了一晚,會告訴我:“嗯,親愛的,你說的有道理。你看看。”於是,魯陽明就把新畫的一幅畫給我看。

那是一幅很美的畫麵:

在租來的破舊的公寓裏,放著我們很多很多的寫生作品。我們總是把最新的一幅掛在牆上,然後兩人都退後三步,看著新畫的作品。

愛,不是兩個人互相對視,而是兩人看向同一個地方。這是《小王子》的作者聖埃克蘇佩裏說的。我覺得非常貼切。

熱愛畫畫的我們,此刻的畫麵也是大自然畫的作品。

我多麽希望我和魯陽明,就這麽過著寫生旅行養花做麻辣火鍋的日子。我一度認為這就是琴瑟和鳴、高山流水。

何謂絕好的愛情,那就是身、心、靈的相合,缺一不可。身體契合,這是人最原始的想法,對身體的迷戀。心有靈犀,這是有精神的共鳴和吸引。而靈魂,soul mate,這是最高層次的,可遇不可求。

佛羅倫薩是一座古老而精致的城市,城市不大,但是每條街道,都可以拍電影。相比羅馬,佛羅倫薩顯得更精致更文藝一些。這是徐誌摩筆下的“翡冷翠”,佛羅倫薩的文藝範兒早就受中國學子的青睞,當然,還有來自全世界的。

那時的我,是多麽快樂啊,我右手握著畫筆,左手牽著男友。我的藝術和愛情,就在佛羅倫薩這座城市裏璀璨綻放,綻放得甚至有些放肆。

因為那是在異國,沒有父母管教,不懼人言,我過得如此無拘無束。

我和魯陽明,每天談論著佛羅倫薩的名人,從達·芬奇、但丁、伽利略、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多納泰羅、喬托、莫迪利阿尼、波提切利、提香、薄伽丘,再到彼德拉克、瓦薩裏、馬基亞維利……是的,那就是足以影響歐洲曆史上千年的文藝複興。我們總有談不完的話題,我們總有做不夠的愛。

我和魯陽明第一次約會,就是在佛羅倫薩的舊橋(又叫老橋),那是一座非同小可的橋。那天,我坐在舊橋邊的石頭上寫生,看著橋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行人一半是遊人,我喜歡畫小孩子,所以,隻要看到有感覺的小孩子,我都會倍感興奮地快速畫下。我從不找模特,我覺得那太死板,不夠生活。所以,隻要找到了感覺,我都會把那一幕記在腦海裏,然後用我的畫筆去還原。

魯陽明說,她看見我在舊橋邊上畫畫,眼神中經常透著光芒。也許這就是認真的女人最美麗。他說,那一刻,他愛上了我。

他愛上我,因為我的認真,而不是我的容貌,這是一件高興還是悲哀的事情呢?

魯陽明走了過來,從包裏掏出一幅畫遞給我。在那之前,我和魯陽明還不是很熟的,我有些疑惑地打開那幅畫,打開的那一刹那,我愣住了。畫中的主角正是我,是我在舊橋邊上認真畫畫的情景。

“我畫人,沒想到我卻成了畫中人。謝謝你。謝謝你把我畫得那麽美。”我對他說。

我想起了那句詩句:“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也正是那一刻,當我發現我的“認真”被一個男人所欣賞,我也愛上了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