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章 太傅

獄卒沒找著雞,最後給她拖了隻黑狗來。

拎著黑狗血寫成的懺悔信,蘇蘇心中忐忑的走到牢門前。

牢門打開,眼前一間靜室,安靜,幹淨,裏麵還焚了一爐檀香,檀香嫋嫋生煙,一個清瘦的男人坐在香爐邊,沉默的背對她。

僅僅一個背影,就已勝過人間無數。

“太傅!我給你送吃的來了!”蘇蘇把手裏的食盒放在地上,一邊把裏麵的小菜和酒壺拿出來,還特別殷勤的給他把酒斟好。

那男子回過頭來,他有一張溫雅如玉的麵孔,沒有穿華麗的服飾,簡簡單單一件白色袍子,披下一身如墨的長發,簡直是畫裏走下來的魏晉名士。

跟葉荊棘完全不同,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憤怒,又或許隻是把對她的憎惡藏在心底了,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酒杯,放在鼻子下麵輕輕一嗅,便抬眼看著她,似笑非笑道:“……嗬,沒想到你真的敢對我南屏下手。”

“啊?”蘇蘇傻眼。

“一爐合歡香。”南屏掃了眼香爐,又朝她舉了舉酒杯,“一杯催情酒,你的意圖也太明顯了吧,蘇大小姐。”

“……稍等。”蘇蘇深吸一口氣,拉開牢門朝外麵怒吼,“哪個殺千刀的幹的!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蘇蘇把一群狗腿子罵得了整整半個小時,這才意猶未盡的跑回來,從懷裏掏出那封狗血書,情真意切的遞過去:“太傅,請你收下,我的心意全在裏麵了。”

南屏笑著接過,當場就拆開看了起來。

眉頭一挑,他懶懶道:“這格式看起來倒是新鮮。”

“很新鮮嗎?隻是普通的悔過書啊。”蘇蘇說完,才忽然間恍然大悟。

她加入了公務員考試的大潮,每天三張行測三張申論,雷打不動。所以行文方式已經完全趨近於公文化,格式化,但這種格式對南屏來說肯定是很新鮮的。

“簡單,直白,高效。”南屏若有所思,抬起頭來看著蘇蘇,“這封信是誰寫的?”

“是我啊。”蘇蘇理所當然的說,“懺悔信這種東西,我怎可能讓旁人代寫,那豈不是顯得我太沒誠意。”

“蘇大小姐。”南屏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輕視鄙夷,卻又不得不忍耐的笑容,“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蘇蘇淡定的指了指信,“不信你看,上麵的血跡還沒幹透了呢……又或者我把外麵的人喊進來,讓他們給我做個見證?”

“不用了。”南屏禮貌的拒絕,外麵那幫狗腿子都是她的人,就算蘇蘇指著天上的月亮說是煤球,他們都會喊對對對。

可是就像她所說的那樣,這封信顯然是剛剛寫成的,上麵的狗血都沒幹透呢。

對,狗血。

南屏除了擅長琴棋書畫,對藥理治療也頗為精通,狗血也是一種藥材,他哪可能看不出?

這貨居然拿狗血假冒人血,還搞出一份血書來!

南屏覺得好笑之餘,心中又生出一絲疑惑。

他看著手裏這封信,還有信上的新格式。

皇上近幾年體弱多病,作為內閣大臣,同時作為他身邊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人,南屏不但要處理自己手裏的折子,有時候還要幫忙處理皇帝那裏的折子。

讓他感到煩躁的不是折子多,而是這班人寫折子的格式。

時下臣子遞送的奏折都是賦體,何為賦?簡單來說,就是把八個字能說完的東西,硬生生扯成八千個字,這就叫賦。

所以內閣中人必須掌握的一項技能就是一目十行,以最快的速度,在八千個字裏找到那有用的八個字。

長此以往,內閣的效率可想而知……

南屏在這種廢話體中掙紮了很久,突然看見蘇蘇遞來的懺悔書,簡直就像看見了一股清流,眼睛都亮了起來。

不錯,就是這個!

簡單,直接,高效。

他要的就是這個!

這才是最適合辦公的文體啊!

想到這裏,南屏神色複雜的看著蘇蘇。

蘇蘇抬手摸了摸臉,嘴上沒有沾飯粒,臉上的妝也沒花啊,於是疑惑道:“你看什麽?”

“……沒什麽。”南屏笑了笑,心裏飛快思考,創造這文體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