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002章 江山易主
他一身殺氣,精貴的袍子已是沾染了不少鮮血,待入得殿中,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冷沉中帶著幾許決絕。
長玥從不曾見過他這般模樣,至少在她麵前,他曆來都是雅致溫潤,俊美柔和,他的目光,何曾這般冷如利刀過。
“意之。”長玥強行按捺心神,輕輕的喚他。
方才金縷驚恐之言,她並不相信,麵前這快要成為她駙馬的人,怎會勾結她的皇叔晏親王而造反?
她靜靜的望著他,心下努力的平靜,他也並未出聲,待她站得渾身都有些發緊發僵時,他終於是平緩冷沉的出了聲,“大昭皇帝昏庸無道,晏親王遵循祖製廢皇而自立。”
說著,嗓音越發一沉,“慕容長玥,你若束手就擒,歸順而降,晏親王,可饒你不死。”
轟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乍然崩塌。
長玥渾身一顫,雙腿一軟,竟是有些站不穩,幸得身旁的金縷將她扶住,才稍稍穩住身形。
正這時,周遭殿中突然湧入數十名勁裝黑衣人將長玥護住,個個抽刀直指蕭意之及他身後的禦林軍,其中一人怒道:“蕭意之,聖上待你不薄,你竟勾結晏親王造反,是何居心?”
蕭意之神色渾然不變,目光依舊靜靜的落在長玥麵上,一字一句的道:“你若降,便可不死。”
長玥麵色慘白,心下雲湧不定。
正這時,護她身前的黑衣人繼續道:“公主,丞相蕭意之已反,屬下等誓死護公主出宮,望公主隨屬下來。”
嗓音一落,已是拉住了長玥的手腕,猛的朝不遠處的雕窗而去,其餘黑衣人則是當即圍堵蕭意之身後的禦林軍。
霎時,殿中一片刀光劍影,混亂不堪。
長玥心下驟跳,渾身僵硬,待被黑衣人拉著跳窗而出,哪知蕭意之已是在窗外守候,手中染血的長劍驀地襲來。
“公主小心。”黑衣人驚了一下,當即將長玥推開,朝蕭意之揮劍而上。
長玥被推倒在地,渾身散架般疼痛,還未來得及爬起身來,追出來的禦林軍已是將手裏的長劍架在了她脖子上。
她動彈不得,臉色慘白的望著麵前打鬥二人,直至黑衣人命亡在蕭意之劍下,才覺眼前一黑,頭腦發昏,整個世界仿佛都要驟然崩塌。
周遭冷風急驟,雨落未停。
長玥被淋得渾身濕透,滿身狼狽。
以前這時候,隻要她淋了一點雨,他便會褪下外袍將她的頭蓋住,而後護她在懷,而今,同樣雨天,他卻是殺紅了眼,鮮血直流的長劍直指她,風華如玉的臉上毫無半點溫度。
此時此刻,她突然憶起他昨日與她說的那些話,是了,人心易變,當真是易變了,即便是這蕭意之,也會變得冷漠血腥,變得陌生如鬼了。
“折她的腿,禁於天牢。”他冷眼觀她,寥寥幾字,說得極慢極緩,仿佛每一字,都在咬字斟酌,但又冷冽十足。
長玥紅了眼,心下翻湧起伏,最終,她心底的絕望與怒氣全然抑製不住,她開始冷瞪著他,開始拚命的扯著嗓子怒吼:“蕭意之!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緩緩收了長劍,冷眼睥她,“你慕容家欠我父親性命,我如今,不過是要拿回來。”
長玥絕望怒吼:“你父親當年戰死沙場,與我慕容家何幹!”
他目光驟然一沉,風華如玉的麵上竟是帶了怒意,“若非你父皇不派援軍,我父親能孤立無援,戰死沙場?”
說完,冷眼朝禦林軍一瞪,“還愣著作何?折她的腿,禁於天牢,沒聽清楚話?”
禦林軍們臉色當即一變,其中一人長臂一揮,瞬間折了長玥的腿。
“啊……!”長玥撕心裂肺的慘呼,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已是摳破了掌心血肉。
那種疼痛,猶如鑽入骨髓般驚心,她疼得抑製不住的在地上翻滾,身上華服髒膩不堪,頭發淩亂如草,精美傾絕的容顏皺縮成一團,看得在場之人都忍不住別開了眼。
這般慘烈翻滾的女人,哪裏是那名揚天下且風華絕代的長玥公主。
想必從今日開始,這世上,便再無這傾城無方,惹得四國皆慕的長玥公主了。
禦林軍們惶然而立,目光小心的朝那一身清俊的男子望去,隻見他神色清冷,整個人竟透著幾許莫名的孤寂。
不多時,待長玥公主疼暈過去,他們便開始猶猶豫豫的要將長玥公主拖去天牢,隻是還未行動,那俊美冷冽的男子已是扔了長劍,緩步過來,隨即微微俯身,竟是親自伸手將不省人事的長玥公主抱了起來。
長街長,繁花繁,曾記得,年少無知時,她與他經常偷跑出宮,在長安街躲著禦林軍,吃著混沌,看著雜耍,最後在東河岸邊吃著糖串,扯著垂柳,瞧著漁夫。
那時,她與他年少無知,心性相投,無論是撫琴作畫,還是誦詩對弈,皆默契十足。
直至她十五那年,禦花園內的海棠開得正盛,他帶著一捧茶花,一隻銀鐲,第一次對她訴說衷情。
隻你一人,天涯與共。
曾經他這八字誓言,喚得她心跳如雷,她麵紅耳赤的以手上的扳指與脖子上的玉佩回贈,二人情定。
他官場得意,順風順水,加之父皇有意提攜,不到三年,他一躍成為大昭丞相,更是父皇與母後心中內定的駙馬。
十六那年,她與他婚期已定,卻在成親的前一月,她身子突然染了重疾,父皇無奈,將她送往南山藥王穀養身。
如今,兩年已逝,她終於歸來,迎接她的,卻是宮中大亂,是江山易主,是這森冷破敗的天牢。
長玥仰躺在地,猶如死屍,雙眼一直望著漆黑屋頂,未有半分生氣。
相較於醒來時的慟哭,她現在卻是紅腫著眼,怎麽都哭不出來了。
眼淚早已流盡,心下也早已絕望得沒了起伏,她仿佛行屍走肉一般,這凡胎肉身再也卷不起半分情緒。
她就這麽靜靜的躺著,絕望靜默,卻從那罵罵咧咧送飯的牢頭口中得知,蕭意之對晏親王登位有功,被晏親王封了惠王,賜了王府。
長玥渾身突然有了半分力氣,指尖卻是將掌心肉幾乎摳掉,整個人爬至牢門,瘋狂的慟哭,撞門,叫罵。
“瘋女人!” 牢頭一怒,開門進來便揪著她的頭發,開始拳打腳踢。
長玥緊要牙關,一聲不吭,最終昏死過去,待醒來,她僅是吊著一口氣,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破敗絕望,開始不吃不喝,開始等死,直至有一日,連眨眼睛都變得費力時,牢頭突然心情大好,送來的膳食竟也有些豐富。
“快吃吧!今個兒錦繡公主與惠王大婚,聖上特意大赦天下,連牢中之人也受好酒好菜照顧。你別裝死了,快起來吃。”牢頭明顯有些高興,嗓音都是挑著的。
長玥卻渾身一顫,本是死寂沉沉的心再度狂跳雲湧。
錦繡公主與惠王大婚?!反賊晏親王家的慕容錦繡與蕭意之大婚?
“哈哈哈哈哈……蕭意之,蕭意之!”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長玥指尖摳地,撕心裂肺的狂笑, 笑得血淚長流。
曾經陌上人如玉,公子風華俊無雙,曾經,那人在海棠花下,執她的手,吻她的眉,說著娶親當娶公主長玥,而今……
“又開始發瘋了?”牢頭眉頭一皺,罵罵咧咧的掏出鑰匙開了牢門,對著長玥便是一踢,怒道:“別以為自己還是什麽高高在上的公主,入了這天牢,便是離死不遠了。你再瞧瞧你現在這鬼樣子,惠王還瞧得上你?”
長玥猶如不知疼一般,依舊狂笑,眼角與嘴角血流不止,整個人猙獰如鬼,驚悚駭人。
半晌,她才止住笑聲,猶如死屍般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靜躺。
牢頭也停住了踢打,朝她啐了口水,罵道:“有力氣在這裏發瘋,還不如省點力氣吃飯。也許將這頓飯吃了,就下去見閻王了,這樣也可以當個飽死鬼。”
說完,便厭惡的掃長玥一眼,出了牢門。
長玥無聲無息,雙眼圓瞪的盯著黑漆的屋頂,待牢頭漸行漸遠,她突然扯聲道:“告訴蕭意之,本宮慕容長玥,在此祝他與慕容錦繡恩愛兩斷,不得好死!再讓他謹記,我慕容長玥今朝雖身死,但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他!”
牢頭並未回頭,輕蔑一笑,足下稍稍加快了半許,準備出去喝酒,然而就在這刹那,身後突然傳來猛烈的撞破聲,待他下意識的回頭觀望,便見那狼狽不堪的女子已是爬至牆角撞破了頭。
他驚了一跳,當即轉身狂跑,待打開牢門入內,才見牆角的人早已撞破了頭,熱血長流,待伸手微顫的朝她鼻下一探,已無鼻息。
牢頭臉色驀地慘白,雙腿一軟,身子朝後跌倒,他開始驚呼,“來人啊,慕容長玥死了!”
大昭農曆十一月初三,大昭宮亂,明德皇帝與常皇後慘死宮闈,長玥公主入牢,身懷二甲的太子妃被擒,獨獨太子出逃。
大昭農曆十一月初六,皇叔晏親王登基為皇,同日,晉封丞相蕭意之為惠王。
大昭農曆十一月初八,惠王與錦繡公主大婚,舉國同慶,長玥公主毒咒惠王與錦兮公主,最後撞死牢牆。
大昭農曆十一月初九,新皇憐長玥公主慘死,誅牢頭九族,燒了天牢,同日,將長玥公主風光下葬。
大昭農曆十一月初十,長玥公主新墳夜間被盜,屍首失竊,舉國震驚。翌日,惠王突染重疾,養病修朝,閉門絕客,數十禦醫日夜守候,待三日過去,終於是吊住了性命,隻是下不得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