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端沐王府的丫頭
恨,是什麽?
恨是地獄之火,沒日沒夜地燃燒著,折磨著人的血肉,那灼熱的火焰毫不留情地襲擊著人的體膚,逼人至狂,直到將人的軀體燒成塵土,將人的心燒成灰燼,甚至將人的靈魂也燒成虛無……
恨是漫漫冰水,一刻不停地向上攀漲,淹沒人的全部,使之滅頂,那冰冷刺人體膚凍人肌骨,那沉入水底的窒息感讓人忍不住想掐住自己的脖子……
走投無路……
伸出手,觸不到可以倚靠的東西。
可以倚靠的人呢?哼哼,可以倚靠的人早已離她而去,有了幸福的家庭,徒留她一人承受這難以忍受的煎熬,日日複夜夜。
她恨啊,她好恨好恨!她痛苦了八年,煎熬了八年,看著那人幸福了八年,折磨了自己八年!如今,她要討回來,連本帶息地討回來!
恨,究竟是什麽?
沒有人能夠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如此,她就自己親手去做個解答,來個了斷!
血,無盡地淌,在地麵上繪成一個詭異的圖案。
“哧啦——”一聲,利劍從男子的胸口抽出,幹脆,利落,熟練地像是已演練過上百遍。
男子手中的劍落地,“哐當”一聲,在大廳中震起一陣回響。他無力地跪倒在被血濯洗過的冰涼的地麵,發絲淩亂,俊逸的麵龐上劃上了好幾道口子,流出的血幹了,凝在臉上,觸目驚心,顯得格外猙獰。一身白衣早已破亂,被血汙了本來麵貌。胸口上的劍傷如河堤決了口,源源不斷地向外淌出鮮紅的血,血色漸漸轉淡。
“如……如宛……為……為什……為什麽……”男子拚盡全力擠出一句話,嘴角血絲流淌,雙目瞳孔漸漸渙散,但仍是一瞬不離眼前的人。
被喚作如宛的女子,一身紅衣似血裹著妖嬈的身段,麵容絕豔,細眉高挑,鳳目狹長,極盡妖冶,隻是那眼中的森冷寒意,使人如墜寒潭,仿佛隻消被看上一眼,就能冰得人動彈不得。
這是一個如暗夜修羅般的狠利女子。
她聞言,挑了挑細眉,嘴角牽起一絲詭譎的弧線,像是不經意的譏笑,紅唇輕啟:“為什麽?”她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男子,嗓音輕柔,“落穀師兄,你不知道嗎?”手中的長劍劃過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像是邪獰的笑,又如地府的勾魂使者的歎息,在空曠的大廳中,顯得格外驚心。
長劍微微抬起,冰冷的劍尖滴著血,指向男子的心口處,輕輕地抵上。
“因為我恨你!”女子臉上的笑陡然消失,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握劍的纖手倏地用力。
“噗——”男子從口中噴出鮮血,身子癱軟,完全倒下,氣絕。
女子收劍,掃視了一下四周淩亂的屍體,滿地的鮮血如一條條吐著信子的血蛇,扭曲著痛苦的形狀,美麗的雙眸緩緩合上。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而她卻恍然未覺。
雪落穀,我恨你……
“月色,月色,你看。”鈴蘭高聲喊著,興衝衝地跑進屋裏,“月色——咦?”屋裏空蕩蕩的,好像沒人?“月色,你在嗎?”她轉了一圈,掃視了一下四周。
“我在呢——什麽事,那麽急著喚我?”恬淡的嗓音從簾後傳出,簾布微動,一個月白色身影現出。出來的是一個年方十七八的少女,相貌無奇,頂多算得上是清秀,基本上是屬於掉到人海裏找不出的那種。唯一的亮點是她的那雙如銅鈴般的大眼,使人覺得好似從這雙眼中看到的世界都要比別人看到的大上許多。
“月色,你在呐——”鈴蘭看到她,秀麗的臉上堆著甜甜的笑,她快步走到她身邊。
她和月色兩人都是新進端沐王府的丫鬟,兩人被安排住在同一間屋內。她在廚房幫忙打理王府膳食,而月色則在“芳滿庭”中照料花草。在進王府前,她是個孤苦無依的孤女,但現在她有依靠了,王妃待人和善,對下人也是關懷備至,王府就是她的家,而月色是她最好的朋友。雖然月色的性格比較淡漠,但她對她是極好的。她性格活潑,月色淡漠冷靜,她們兩人的性格剛好可以互補。
“月色,你看。”鈴蘭討寶似的將手舉到月色麵前。
是一隻小麻雀。整個身體都被鈴蘭握在手中,隻露出個灰褐色的圓圓的腦袋,尖尖的喙不時地啄著鈴蘭的手,發出細細的叫聲。
月色仍是那副恬淡的表情,絲毫不為所動。她看了看鈴蘭神采煥發的小臉,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困雀,垂眸,不語。
“這個小東西,躲在廚房好些日子了,偷吃了不少東西。虧在李總管人好,沒怪罪我們,否則的話,我們免不了被一頓責打。前些天,我忙活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抓住它,今兒早上,總算讓我給逮住了。”鈴蘭沒注意到月色的表情,仍自顧自地說著,“本來啊,我是想將它做成麻雀羹泄憤,順便慰勞一下我的五髒廟的,可是看到它長得那麽可愛,我又不舍得了。它幹嘛長得那麽可愛啊——誒,月色,這小東西那麽可愛,我既不忍心讓它進入我的肚子,又不舍得將它放掉。你說,我是不是可以找個籠子,將它關起來養啊——”
“放了它吧——”
“啊?”鈴蘭正興奮地說著,話突然被打斷,她一臉不解地看著月色。
“放了它吧。”月色再次說道,嗓音依舊是那麽恬淡。她沒有看向鈴蘭,隻是瞟了眼鈴蘭手中的小麻雀,然後轉身踱至窗邊,微微仰首,看向那不綴一絲白雲的晴空,溫暖的光線射來,她眯了眯眼睛,“你沒聽到它的喊聲嗎?”
鈴蘭聞言,呆立在那兒。她看著手中的小東西,它在奮力拍翅,她能感覺到有股微弱的力量在試圖振開她的手掌,尖尖的鳥喙啄得她的手指發癢。
“嘰——嘰——”細弱的鳥鳴,在此時聽來,真的讓人有幾分感傷。
好久——
纖瘦淨白的手握著麻雀再次舉到了月色麵前。
月色轉頭,映入眼簾的是鈴蘭布著不舍而堅毅的神情的臉。
“你說的對。放了它——我怕我還是會不舍得,還是你來放吧。”
月色斂眉伸手,十分輕柔地默默接過小麻雀,像是接過世界上最美好的珍寶。
“記住了,你的自由是你自己爭取的,去痛快地追求自己的藍天,去痛快地享受自己來之不易的自由。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再被抓住了啊。”淡淡的話語自菱唇中流出,是對小麻雀的細心叮囑,又像是講給某個人聽的。
小麻雀好似聽懂了她的話一般,不再鳴叫,靜靜地窩在她的手心。
略顯蒼白的纖細手指緩緩張開,小麻雀得了空,輕輕地拍了兩下翅膀,倏地一用力,振翅躍了出去。
“呀——”鈴蘭失聲叫道,眼睛追隨著那輕快的小巧身影,心中還有幾分不舍。
那小麻雀繞著園子上空盤旋了兩圈後,飛走了,再沒有蹤影。
月色癡癡地望著麻雀消失的方向,大大的眼睛似是盛著千愁萬緒。
千萬,千萬不要被抓到了啊——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睛將一切都盡收眼底,末了,眼中閃過饒有興味的光芒。
端沐王府的普通小丫頭嗎?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