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啟航_第二章 反叛
是地球拋棄了人類,還是人類放棄了地球,這無法辨別。不論是疾病的爆發,還是人類為了尋找新的居所而漂流宇宙,這一切的行為之中,卻是似乎隱藏了某些必然,而這種必然,讓原本自大的人類得到了近乎滅亡的打擊。地球,仍然在自轉和公轉中,維持著自身的平衡;人類,卻為了生存必須移居他處。然而我們又是否能夠找到安然之所卻無從知曉,因為宇宙,不會因為渺小的我們而施予憐憫。
未知,才是我們如今最大的敵人。而茫茫的宇宙中便充滿了未知。
“為什麽?”
希望號第四飛船的艦長,這位精神爍爍的,已是六十歲出頭的卻仍然老當益壯的老亨利正對著年輕的星航員傑夫·李發泄著自己心中的怒火。“為什麽在星係外還會遇到小行星?”年輕的傑夫·李,則委屈地低著頭,任由老亨利的口水噴灑在自己的頭頂。
不得不說,這位老船長所指揮的希望號第四飛船是有夠倒黴的了,原本應當是一次順利的超空間脫離,不料在脫離超空間進入指定星域的瞬間遇上了小行星,雖然已經緊急避讓,但突然而至的小行星仍然與飛船來了次不太友好的擁抱,飛船的下方被小行星劃出了一道十米長的裂口。所幸的是,受傷的隻是外部裝甲。但即便如此,也是需要對飛船進行維修的。
“漂流在星係邊界的小行星,原本受到恒星的引力很小,一旦受到外力的影響,很容易會改變軌道,飛向星係內部或者漂離星係。”傑夫·李小聲反駁道。“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們會這麽倒黴,剛出超空間就遇上了小行星。”
“你這小子!讓維修部的人快點修理!”老亨利聽到了傑夫的小聲抱怨,卻也無法反駁,隻得憤憤地一罵,轉身對著副艦長鄭海洋命令道。
“維修部已經派出維修機器人進行修理了。”副艦長鄭海洋正了正自己的眼鏡。
“哈哈!”老亨利高興的拍著鄭海洋的肩膀。“還是你行動夠迅速,我隻顧著訓這小子了。”
“我也沒辦法,誰讓我遇到了你這個艦長。”鄭海洋攤開雙手無奈的一笑。
艦橋內的說笑之時,飛船之外,一個章魚一樣的機器人緩慢蠕動著自己的金屬身體,停在了飛船裂口旁邊。章魚的嘴中,對著裂口噴灑出白色的**,而這種**在接觸到飛船外殼時迅速凝固,將裂口覆蓋,原來的傷口煥然一新。這隻章魚就這樣一邊噴灑著液態合金修複著飛船的傷口。
六十光年之外,那個曾經人類唯一的家園太陽係第三顆行星地球,蔚藍美麗。圍繞地球旋轉的伊甸園中,城市、燈光、來往車輛,醉酒、打架、沉迷*,一切,仍未改變,不管現在他們的命運是死亡還是救贖,遺忘,是人類最大的原罪。
頭頂的那柄巨劍仍然存在,但人們不會抬頭去看一眼。看不見的,便是不會發生的。
聯盟主席辦公室內,熄著燈光,張文靜靜的站在那玻璃窗前,凝望著窗外的那顆藍色的星球。他身後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張相片,相片上有他,他的妻子,還有他十歲的女兒,照片旁放著的,是一本可愛的卻又有些破舊的筆記本,那是他女兒的日記本,永遠停留在十歲的日記本。
十年前,疾病還未爆發,而他也還有著家庭,也是一個父親,一個普通的家庭,一個不稱職的父親。
“爸爸,抱我。”
他仍然記得,每當他回到家,他的女兒總會第一時間跑到他的跟前,張開雙手,尋求他的擁抱,她的話語,似乎現在還在他的耳邊重複。
“十年了。”他喃喃道。“還沒帶你做過飛機呢。”
十年前,她抱著他的脖子撒嬌。
“爸爸,以後帶我坐飛機吧。我也想像爸爸一樣坐著飛機去各種地方。”
“好啊。等爸爸有時間了,就帶著你坐飛機,飛遍整個地球。”
“嗯嗯,爸爸拉鉤。”
“拉鉤。”
大手和小手相連的誓言,在十年前的那天停止,消散。
“芸芸,爸爸今天陪你去坐飛機了。”
當他興衝衝地推開家門,看到的卻不是自己的女兒跑過來跟自己要擁抱,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女兒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就像是睡著了一般。他蒙了,一個不詳的預感在他的心中縈繞。當他的手指放在女兒的鼻子下的時候,他所感覺到的隻是空氣的冰涼還有女兒臉上的一絲餘溫。他的心像是被人重擊了一般慌亂的跳動,他的思緒像是暴風雨之下的海洋波濤洶湧。
當他的女兒到達醫院的時候,當醫生帶著口罩的臉在他的眼中來回擺動的時候,這位自初中之後就沒有哭過的父親終於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淚水。撕心裂肺的哭喊,無關於一個男人的尊嚴,而是一位父親的心從此破碎。
那一天之前,他還在感謝這場病毒,讓他有了時間來陪自己的女兒,有時間來完成自己和女兒的承諾。而那一天後,他除了看著女兒的照片為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還留下一絲的溫暖外,他隻是如一個機器一樣的瘋狂工作······
張文伸出手,透過玻璃撫摸著地球。
“家。”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緊閉著濕潤的雙眼,努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
“陳成,有什麽事嗎?”
張文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頭也不回的對不知何時進來的議事長陳成道。
“又想自己的女兒了嗎?”陳成拿起辦公桌上的照片,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程式化的微笑。“老實說,作為一名領導人,真的不適合這些軟弱的情緒。”
“你來不會隻是為了告訴我領導人該怎麽做吧。如果是這樣,那就不必了,我知道怎麽做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領導人。”張文轉身麵對著陳成,剛才的柔軟已不複存在。
“那是當然。”陳成無所謂的擺擺手。“畢竟你才是主席。我來呢,不過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
“不得不說,你為了人類的存亡真的是盡心盡力,連自己最信任的手下都派了出去,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隻是為了能夠在這廣闊的宇宙中找到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嗎?別搞笑了。”陳成麵色一沉,將手中的相片仍在了張文的腳下,相框被摔的粉碎,玻璃濺滿了張文的褲腳。
在相框被摔在地上發出響聲的同時,房門被重重踹開,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魚貫而入,槍口統一指向張文。
“你要做什麽?”張文強忍住怒意,一字一句問道。
“做什麽?你的智商不會因為這些無聊的感情而低到負數了吧。”陳成一邊轉身走到自己最近的一名手下身邊,一邊微笑地說道。“連這都看不出來了嗎?我當然是要叛變了!”陳成猛地將他手下腰間的手槍掏出,指向張文。“你!欺騙了我們,你讓我們在這裏等死,為了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你!要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碰——
碰——
兩顆子彈從槍管中飛出,穿透了張文的皮膚,射進了他的胸腔,鮮血噴湧,子彈打擊的力道將他翻倒,倚在玻璃窗前。
“好好看看窗外吧,外麵除了美麗的地球,還有更讓你驚奇的東西呢。”陳成獰笑地看著張文,仿若已是勝利在握。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張文捂著傷口,強忍著疼痛,扭頭向著窗外望去。
他看到的,在地球和伊甸園之間的,是一艘漆著紅色“Hope”字樣的飛船,是本應在數十光年外的希望號飛船。此時的希望號,猶如死神一般悄悄降臨,停了在伊甸園和地球之間,那猙獰的黑色巨炮,正對著這人類最後的家園,炮口光芒閃爍,不是豔麗,而是恐怖。
陳成走到張文身邊,槍口對準他的額頭。“看吧,事情總是不如你計劃的那般。希望,根本就不存在,要想活著,隻有自己去爭取。啊,對了。”陳成一拍自己的腦門。“那艘飛船上,被你隱藏的那些所謂的希望,已經去尋找他們的希望了,而你,會和他們一起的。”
陳成扣下了扳機,張文的腦袋無力地垂下。沒有憤怒,沒有傷心,一無表情的麵孔無法猜得在他生前最後一刻究竟在想些什麽,更沒有人關注到,他的手裏,緊緊地攥著那張被陳成摔倒地上的相片,沒人會關心他究竟在什麽時候拿起的相片。因為這一切,都將隨著希望號的紅色光芒結束在這被稱作伊甸園的鋼鐵棺材裏。
這裏,從來就不是伊甸園,伊甸園的美好也從來隻是人們的臆想。停在人們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終於斬下,人類,以及人類臆想中的伊甸園一同消亡。而揮動這把劍的,不是那將人類逼入太空的神秘疾病,而是人類自身的恐懼與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