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舞池裏，田澄第N次踩到修文的腳，她連忙不住地道歉，然而過長的裙擺又阻礙了她本就不甚嫻熟的步調。更可惡的是，由於剛剛急忙的奔走，沁出了些汗，雖然沒有影響到了臉上的妝，卻讓她覺得臉蛋有些癢癢的，當著修文的麵她又不敢伸手去撓，於是跟修文相處的點點欣喜被漸漸匯聚的懊惱替代，田澄不禁有些微微沮喪地嘟起了嘴巴。
“嗬嗬…”修文不禁輕笑出聲，“澄澄，我想去一下衛生間，真是不好意思。”
“好啊好啊！”田澄不禁有些鬆了口氣，忙道，“修文你去吧。”
趁著這個空檔兒，田澄趕緊抓住機會跑進衛生間對著鏡子收拾了一番，剛走出來卻被她爸爸給叫住了。
“澄澄，你過來！”田成業向她揮手，待田澄走過去便拉著她指著身旁的人說道：“這是荀氏的少爺，快打個招呼。”
田澄瞧過去，見眼前的男孩不過跟自己一般大小，然而聽爸爸的語氣當中有著些許鄭重，她忙規規矩矩地打著招呼，眼波流轉，卻見修文已經從衛生間出來了，正在自己的不遠處安然地等待。
“我是荀齊。”一隻手向她伸了過來，“你好，田小姐。”
田澄的眼神有些抑製不住地停留在修文的方向，她微微出神，感覺到對方向自己伸出的手，於是趕緊伸手作出回應。
對方手好熱，掌心似有薄薄的一層汗。
田澄不禁由他的手望向他的臉，發現他的目光已向別處打量。這個人…這個人、這樣漫不經心的姿態卻像是在哪裏見到過似的…田澄試著搜索記憶，卻徒勞無功。
“荀…荀基你好！”田澄道。
田澄看到人群中修文的影子，連忙跑上前去，剛抬腳“噔噔噔”了幾步又猛得想起自己今天的著裝，想收腳已來不及，心內不由得大大的懊悔，隻希望修文沒有見到自己的滑稽之態。
田澄也許是笨了一些，卻不愚。過完生日也即將走到生命的第二十五個年頭，她不再是小姑娘，不再靠憧憬過日子，那些想著愛神從天而降將她和修文包圍的夢幻早已離她遠去。對世情耳濡目染，她也漸漸明白所謂成熟的愛並不能靠單方麵的遷就和偽裝就能獲得。
是的，偽裝。
學習一副淑女的情態梳頭穿衣，處處迎合修文的喜好。
這樣做很傻，說到底也該是沒多少好處的，可偏偏就是不由自主，而且是非常清醒的不由自主。
她不想讓自己的短處落在修文眼裏，譬如無知，譬如馬虎，譬如她一直覺得自己有一點胖胖的小腿。
就在剛才，她還弄錯了荀家少爺的名字，恰好爸爸的某個朋友帶女兒來認識荀齊，田澄便趁勢抱歉然後尷尬地溜開了。她聽到爸爸在為自己圓場，說什麽“弱而能言，幼而徇齊”，似乎是荀少爺名字的出處，這個她當然更是聞所未聞。
隻是今天修文對她態度似有些改變，倒讓她內心升起又像是雀躍又像是緊張不安的情緒。
果然期待得越多，越是不安。
今晚之前，於她而言，隻要能在修文旁邊呼吸一點空氣，聽他說說話便可幸福好久了。
修文陪田澄說了會兒話，修文媽媽走過來提醒他明天得到醫院去報到，於是兩人便要告辭。
田澄這才想起明天將會是修文醫生生涯的第一天，不禁對他穿白大褂的形象產生了一點點的遐想。她笑話自己的傻氣，陪著修文和他媽媽別過田成業，送他們到了門口。
一想到從明天起，她和修文會在同一個城市中各自努力地工作，田澄不禁心情大好起來。
修文就是她生活的亮色，一直都是。嗬嗬。
酒會進行到後半段，賓客們便開始陸陸續續地告辭了，田成業有禮地一一送別，田澄看看情況也打算上去洗洗睡了，即使現在的自己仿佛渾身充滿了力量，但是明天還有很多的材料等著她去整理呢。
田澄撩起裙擺準備上樓，卻發現大廳裏仍有一小堆賓客停留。
田澄微微疑惑，像這樣的酒會，參加者大都是一副偽裝的麵孔，隻為不拂了爸爸的一番相請之意罷了，能有多少趣味呢？看到有人先告辭，當然便都爭先恐後地離開了，很少有人能留到最後的。
田澄略微掃了一眼，這一堆人的中間似乎是那個荀氏的少爺。圍著他的一群人皆在說笑，田澄心猜這位荀少爺大概是不好意思抽身。然而這時有幾個人打算告辭，走之前當然也不忘了跟荀少爺打個招呼，於是便給了他很好的機會也趁機告辭，可他看起來卻似乎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田澄沒有在意，慢慢退到另一邊，避開了這一小堆人，從別處繞上樓去。
轉身的那一刻，田澄的眼波無意間碰到另一個。
她沒在意，下一秒便走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田澄被漫天蓋地的材料弄得焦頭爛額，可是同事們卻驚訝地發現，即使是這樣，她依然能夠哼著歌，疲倦的神情當中竟透出一絲樂此不疲。
從不掩飾八卦心思的大夥兒當然想發出質疑，然而一個個手中的事兒都太多了，竟沒能騰出個時間好好地審問她一番。
田澄在稅務部門工作，雖然不是公務員，卻也擁有事業編製，這當中很大一部分是田成業“奮鬥”的結果。但是同事們卻對她這個“空降部隊”討厭不起來，實在是因為她太過“接地氣”，端正得了工作態度卻也開得起玩笑，不圓滑世故卻也不會幹蠢事，對人謙遜有禮每天笑口常開。
大夥兒對她的評價一向不賴。
田澄隸屬的辦公部門平時負責一般稅務檔案的接受、整理和保管工作，說白了不過就是個檔案處，辦公室裏有四人當差，平時工作倒也不十分忙碌，隻是攤上這幾年不遇的大檢查時便遭了殃，一頭紮進材料堆都能被淹死，任你這個人再有條理都容易被搞暈。
這不，負責總審查的小芬扯開她那大嗓門叫喚了起來：“玖玖商場的資料是誰負責的？怎麽沒有了呢…”邊說邊用手撥拉紙張，“這麽大的企業，哪兒去了啊…”
“北區的！”小菲忙擺手撇清，“跟我可沒關係，”接著把頭轉向田澄的方向，“是你的吧？悲催的橙子。今天這是第幾回啦？”
“不是吧？！”田澄趕緊停下手中的活兒，跑到一堆文件前查翻。“難道又是混到這裏邊啦？”田澄一邊嘟囔一邊祈禱能夠像剛剛幾次那樣順利找到，可惜她將紙張全都翻遍了卻仍是徒勞無功。她又趕忙查翻了其餘所有卷宗，均一無所獲。
“會不會混到你們那裏啊…拜托啊戰友們，幫我看看啦。”田澄無奈地求助。
窸窸窣窣一陣紙張的聲響過後，田澄心酸地看著同事們一個接一個地搖頭。
小芬立刻檢查了資料交接記錄。“管理處已經交接給咱們了無疑，橙子你瞧，這個可是你的親筆畫押？”
田澄不用瞧也知道，那天管理處的小曼送材料過來時的情景她還記得很清楚，她們兩人還在一起聊了好一會兒明星八卦。
最近整理歸檔的過程十分繁遝，為了更有條理，一些重複的或失效的檔案都被處理掉了。到處都尋不見，那麽隻有這麽一個可能性，就是混在那些資料裏邊兒給處理了。
田澄懊惱不已，十有八九又是自己疏忽了。
企業各項稅務的登記材料興許可以到管理處調電子檔打印，自己賠個不是就好了。但企業的一些證明資料可怎麽辦？
悲催了。
“唉…”小芬拍了拍田澄的肩，“玖玖商場可是本市數一數二的購物中心，這次檢查絕對是重點，逃不掉的…”她接過田澄手中的材料，“想辦法去補過來吧，剩下的類目我來替你核對裝訂。姐姐我，隻能幫你到這了…”
“人家可是大商場，譜大，而且這次又是咱們的疏忽，去補辦的話可指不定要看多少臉色…”另一名同事小玉同情地看著田澄，“橙子，你還是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