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3章 我不叫雷鋒,也不是大叔
蘇米心裏的秘密,像被人有意地撩撥了一下,讓她感到有點難堪。她的睫毛忽然閃動了一下,像回憶別人的事一樣,“是呀。”
兩人都欲言又止地沉默了數秒。她攤開打印紙,朝雷震麵前放過去。
“雷主任,這是我列的名單。您看下。”
雷震神色嚴肅地認真看了一遍,用筆圈了幾個客戶。
“這周幫我約他們。”
蘇米對他的命令很反感,接過名單看了一眼,有幾個客戶並不好約,不禁深深自責,為了看起來好看,自己竟然寫了那麽多很少聯係的大品牌客戶。
雷震看了看神情不自然的蘇米,揣度出了幾分。“能約到的,你就先約一下吧。”
和章若玲定好談特刊的那天上午,蘇米正趕上痛經。她在休息室裏躺了半個小時,冒了一腦門子的虛汗。雷震走過來看嚴小陌在翻藥箱,問她在找什麽藥?嚴小陌邊低頭翻找邊回說,“蘇米她大姨來了。”說完就覺得不對勁,暗自罵自己不走腦,說話聲音溫柔的不一定是女生。她尷尬地看了一眼雷震,他朝她點點頭,徑自走入辦公室。嚴小陌給蘇米吃了一片止痛藥,她煞白的臉色才漸漸紅潤了起來。
秋雨從半夜就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像個流浪歌手撥弄著一把破吉他,沒完沒了地哼著哀傷的調子。蘇米坐在副駕駛,看著爬滿雨滴的車窗,無精打采地想著,如果此時回家躺著被窩裏該有多幸福。雷震從後排座拿過來一個靠墊,對蘇米道“往前。”蘇米轉過來看他,乖乖地照做。他把靠墊放在蘇米身後。蘇米愣了一下,瞬間有點兒小感動。那是隻灰色絨布靠墊,柔軟而厚實。
車裏的交通廣播一直在播報路況。節目主持人的嘴裏像吃了跳跳糖似的,劈裏啪啦地說個沒完。
最近報社附近封路修橋,要想走出這段擁擠的路段,就得學瘋狂老鼠,見縫插針,才有出路。雷震的車走走停停,旁邊過來個夾塞的車,他就給讓路。
長此下去,“車將不車”了。
蘇米平時十分認同這種謙讓精神,“但是大哥啊!姐今天身體不適,真不想在車裏坐得太久,萬一出現意外,萬箭穿心都無法形容我的慘烈!”她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煩躁地望著車外堪憂的路況。
雷震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和SG電子的人約的幾點?”
“10點。”
他看了看左手上的腕表。竟然是運動款的手表?
蘇米覺得有點好笑。
雷震那細長而白皙的手指有節奏地彈在方向盤上,似乎胸有成竹。
前方路口終於變燈,他左轉,進了一條小道,七拐八扭地轉了一大圈,回到報社,重新走了一條遠道。
蘇米看看手機,已經9點40了!
到SG電子公司的時候,已經10點半了。前台的女孩剛掛了接線電話,抬眼見到蘇米,仍舊熱情地對她打聲招呼,又衝雷震施了一個職業的微笑,“章經理在開會。我帶你們去會議室等一會。”
雷震嘴角微微上揚,晴空萬裏般的俊秀。
“哦,我們自己過去就好了。”蘇米一副自家人的架勢,著實在雷震麵前得意了一番。
兩人從前台延伸的盡頭向右剛轉一個彎,前麵走來一個人,頭發一絲不亂,雪白的襯衫,深藍色領帶,深色長褲,倒三角的身材,緊致有型。那不是王總監?
王然手裏捏著幾頁紙,抬頭看到她,低垂的眼簾全然掀開,黑幽幽的眼神,深邃、明亮。
“蘇記者!”
蘇米忙加緊走上幾步,熱情而不做作。
“王總監!上次專訪的報紙,您收到了吧?”
“收到了,謝謝!你們找若玲?”
低沉的聲音很有治愈的功效,一清早就碰上高富帥(蘇米覺得,這種世界50強公司裏的中層經理,可以歸為如假包換的高富帥了),心情無比舒暢。讓那個和土財主女兒拍拖的上司看看,什麽叫有型、有貌、有風度、有態度。
“是呀。”蘇米的語調變得溫婉起來,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雷震不禁覺得好笑,他認識她的時候,她那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架勢毫不輸於男生。
那天,校報老師找他商量培訓新招上來的記者的事情,他剛從《早安日報》實習回來,正步履匆匆地往辦公室趕。在走廊裏轉過一個彎,他剛要進去,右邊的腰忽然被衝出來的大箱子一角狠狠地撞上,像被一把水果刀忽然彈出刀尖捅了一下,箱子抱在胸前的她吃力又驚恐地望著他,那雙無辜而明亮的眼睛,讓他的心忽然動了一下,他忍痛伸出雙手抱住那隻箱子,對她命令道“鬆手!”
她逃過一場劫難般快樂地跑在他一旁。那天,他一路沉默地幫她把紙箱一直送到宿舍門口才轉身離開。一路上,她不停地道歉,又說,“我前幾天按照校報招聘的規定,送了篇稿子,今天接到電話,讓我過來,還以為能發個采訪證什麽的,沒想到,誒,校報招我進來就是送報紙的麽?”
新生歲歲有,問題年年問。他也懶得回答。
路上總有忽然就停住腳步,一邊看著他們,一邊或低聲交頭接耳或驚訝感歎的女生們為她們閃開一條寬闊的馬路。蘇米順著這些女生的目光,瞅了過去,那些目光鎖定一個人,就是身邊這位學長。之前怕他訛她賠錢看病什麽的,她一直緊張地低頭跟著他走。此時蘇米狐疑地偷偷端詳了他一下,臉唰地就紅透了。這個人的皮膚怎麽能這麽光潔、五官怎麽能這麽俊朗?氣質怎麽能這麽陰鬱,像被全校女生都辜負了似的。
一路上走著走著,她忽然就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老片子《這個殺手不太冷》:殺手大叔拎著裝手槍的行李箱,蘿莉抱著大叔心愛的花盆,二人從地平線上逐漸升起時的那副畫麵,激昂而悲壯。她斜背個黃色小挎包,他抱著那個紙箱子。兩人也是這麽激昂而悲壯地走著的呀!
在她宿舍門前,雷震把箱子交回到她手上,並且沒有留下姓名,雖然他的名字無人不曉。分別的時候,蘇米嬉笑著對雷震說,“謝謝你啦,雷鋒大叔!”
“謝謝,我不叫雷鋒。也不是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