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一曲離塵·五味】_第7章 淮山雲霧
許沫晨禦劍飛行,載著任柳知。繞過繁華的青州城,徑直從空中飛過。
任柳知極度不情願,戀戀不舍地往下張望,時不時嘴裏嚎叫幾聲。每隔半個時辰,就吵著要停下來休息吃飯。蕪荑草有些鄙夷地看向她,此女不會是乞丐投胎吧?
她倒不介意,反瞪一眼:“看,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吃飯啊!”
許沫晨拿她沒辦法,無奈選了處荒野無人之地,停下休息。
難得離開桃花峪,任柳知本想到處遊覽,如今卻被逼得日日趕路,她內心拔涼拔涼的。
許沫晨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也不快活。隻是師傅說了,事發突然,又是天帝急令,她不得不這麽做。
“柳知,等我們到了若山,把事情處理完,就下山去四處逛逛?”她試探性地安慰道。
不想任柳知滿臉沮喪:“別跟你師傅學,我可不吃他這套!”
被她這麽一堵,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許沫晨稍顯尷尬地在她旁邊坐下,沉默不語。
一直以來,她都很羨慕任柳知。自己雖然是駱戎舒唯一的弟子,但她卻是師傅唯一的妹妹。平日裏,師傅對自己總是十分嚴格,對她卻十分縱容。即便原因之一是柳知根本不服管,但在許沫晨眼中,她永遠都是師傅最溺愛最親密的人。
兩個人走了三天,終於要翻過青州城了。淮山山頂,已經可以望見。
滿眼留戀看向即將消失的繁華人間,任柳知實在是忍不住了,拉住許沫晨的衣襟,苦苦央求:“好沫晨,乖沫晨,沫晨妹妹,沫晨姐姐,我們就下去玩一會兒,就一會兒嘛。”
蕪荑草睜開眼皮瞟了一眼,不搭理,又接著閉目養神。幾日下來,它已經習慣了任柳知軟磨硬泡的功夫。在它看來,此女恐怕是這個世界臉皮最厚的人。
“沫晨,聽說青州的六味齋有道拿手好菜,叫風茄遺夢。我二十年前就想去嚐嚐了,好不容易路過,怎麽能錯過呢!求求你了,就看在我苦等的份兒上,我們去嚐一下嘛。”見許沫晨無動於衷,她又轉而勾引蕪荑草:“小草啊,漂亮的小草。你天天喝水,都喝瘦了。不如,我們去改善下生活吧。”
蕪荑草睜開一隻眼,認真地看著她:“柳姑娘。”
任柳知湊過來,貼在它的一片綠葉上,作聆聽狀。
“請問你芳齡?”
“額,十八啊,怎麽了?”任柳知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二十年前,你在哪?”
此話一出,任柳知頓時傻眼了。
“再說,我們花草,都喝水。好不容易有了精魂,得好好養。人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會吃壞肚子。”說完,它立馬閉上雙眼會周公去了。
許沫晨口訣一念,碧水劍加速,穿過青州最繁華的街道,人群如螻蟻。
當最後一個人影都消失了,任柳知終於安分下來,有氣無力地站在碧水劍上,雙手抱著許沫晨的腰,無聊地打哈欠。
“沫晨,你的禦劍技術,又精進了。”她慵懶地誇讚道。
“嗬嗬,你可別偷懶了,不然哪一天,我就趕上你了。”許沫晨聽到自是歡喜,她自幼跟著駱戎舒,學習行醫之術,輔修法術。而任柳知則剛剛相反,駱戎舒卻奈何得她,隻能聽之任之。
“給你點陽光你還燦爛了,等你哪天真趕上我了,我保證雙手奉上那塊雕花玉。”任柳知誇口道,“不過你那碧水劍,著實讓我羨慕。我的桃溪劍,就遠不及它了。駱戎舒就是偏心。所以呀,你還是好好努力修行十年,再來跟我比吧。”
見她此般得意,許沫晨倒覺好笑。隻是心中嘀咕,師傅偏心,不過偏向的對象是你啊。
前方雲霧繚繞,似有流水聲。
許沫晨凝神聚氣,集中探聽。微聞有窸窣聲,作作索索。淮山作為若山的屏障,與人界接壤。前山還是一片蔥鬱,後山則為一地荒涼。
據《奇物誌》記載,淺青總有五處冥界入口。由北向南,依次為北海、沁海,素海和石湖。幽冥四海目前均被仙界控製,由上古神獸看守。最後一處,便是這三界通道——淮山。上通仙界,中連人間,下達冥界,最為複雜。因此,天帝便將若山置於其後,隨時鎮守,以防萬一。
遠望而去,青州城後,巍峨聳立的群山若隱若現。山後連著山,層層遞進,綿延不絕。山間雲霧繚繞,墨色暈開,陰氣十足。
許沫晨小心行駛,隨時防備山中走獸,叢林妖怪。
突然一個急刹車,任柳知猛地從睡夢中醒過來。
“怎麽?到了?”她揉揉眼,順勢伸了個懶腰。睜眼發現,降落在一片雜草中。對麵的小樹林倒是十分繁茂,灌木從生。旁邊一條小河清澈見底,潺潺而流。水中泛起霧氣,騰雲升起,頗有仙境之感。任柳知不禁在心中暗自讚歎,果然是仙山。
隻是多看幾眼,覺得有些靈異。陰氣太重,除了那河水,頗有蕭條之色。
“神仙之閣,靈異之府,果然名不虛傳啊。這水,實在是上品!”蕪荑草樂得逍遙,在水中飄來蕩去。任柳知見它那得意樣兒,恨不得一把捏住它。
許沫晨緩慢開口道:“水是若河水,發源於若山,流經此處。這山,倒不是若山,乃若山屏障——淮山。是幽冥界的第五個入口,妖魔出入是常事。所以呢,你們要小心了。”
蕪荑草卻滿不在乎:“我可是仙草,哪那麽容易被妖怪抓走?”
“弱不禁風,還逞能!”任柳知拋下一句,便起身四處查探。
昏暗的光線下,小山堆靠在路邊。小岔路口,幾條荒蕪泥道匯攏於此。灌木中長著一些零星的野花,色彩各異,倒十分引人注目。
突然起風,卷起地上的殘枝敗葉,原本灰暗的天空,黑雲壓下來。風聲獵獵,令人窒息的氣氛,由遠及近,蔓延開來。雜草野花,被垂地垂頭於地。
兩個人均意識到了不對,警覺地抓緊腰間佩劍。
許沫晨趕緊將蕪荑草抓回來,放到虛鼎之中。與任柳知背對而站,手持碧水劍,警覺提防。
“沫晨,小心。”任柳知關切地叮囑道。
許沫晨點頭,心領神會。
遠遠地,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靠近,意欲衝破地麵。風聲乍然狂卷過樹林,驚起一樹烏鴉,振翅亡命而逃。河水聲漸模糊,流速湍急。碧水劍在劍鞘中不停顫抖,似是感受到了妖氣。地麵窸窸窣窣地,若有東西在爬行,聲音漸行漸近。
鮮紅的長繩陡然從地麵鑽出,席地而起。密密匝匝,一條接著一條,在地麵爬行舞動。每一根,都像在染缸裏浸泡過,鮮血淋漓,紅得刺眼。
兩人同時拔劍,一道綠光,一道紅光,起落不斷。一個“花弄影”過去,弓月劍氣掃過地麵。鮮紅的藤蔓刷刷化為殘片,宛若漫天落英。隻落地一瞬,鮮血滴落,濺開一朵花來。彎曲向上的花瓣,妖冶赤紅。
幾道劍氣過後,地麵上漫布紅花,宛若星辰。夜色上來,淮山的濃霧驟然湮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