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一曲離塵·五味】_第23章 一夢浮生

待他離開,駱戎舒緩步進屋,關上房門,側頭瞟了一眼床上的女子。一切安好,他舒了口氣,朝側屋而去。

許沫晨安詳地躺著,雙目輕閉。白皙的雙頰上,微顯一絲生氣。桃粉色的被子,隨著她的呼吸,胸口處上下起伏。眉毛烏黑,劉海分居兩側下垂。微微皺眉,麵色凝重。

恍惚中,白茫茫的大霧,彌漫上來。許沫晨感到自己漂浮在一片汪洋大海上,抬眼望去,和風輕拂。海麵上,時時傳來浪濤聲。海浪之後,一座巍峨的青山,屹立於後。山上雲霧繚繞,白雲集聚,宛若瑤池仙境。

她覺有些奇怪,試探向前。身子居然浮於空中,行動自如。

前麵突然飄來一襲白衣,黑色長發,隨風而動。遠望,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那白雲,徑直飄向青山而來。靠近了,許沫晨才發現,來人居然是駱戎舒。

“師傅!”

駱戎舒卻是置若罔聞,麵無表情,依舊駕雲,從她身邊路過,向雲霧山頂方向去。

許沫晨滿臉疑惑,望向遠去的駱戎舒,自言自語:“師傅,為何,像沒看見我一般?”

片刻之後,駱戎舒的來向,突然人頭竄動。

聞聲回頭,許沫晨見東邊,一大群人踏雲禦劍而來。穿著各異,有的看起來,甚至是西北罕見的蠻夷族服飾。遠遠地便能聽到他們嘈雜的叫聲,似極為憤怒。

“殺上若山,殺了淩陽子!就算拚上老命,也一定要把靈女救出來!”

“對!說得對!”

前麵領頭的,一呼百應。蠟染的麻料,頗有光澤。最惹眼的,莫過於胸口右側的紅色蓮花。腰帶上,則繡著一種白色花朵,四片花瓣舒張開來。頭頂包裹一藍色頭巾,褲子卻是用織錦裁製,上下搭配,頗為懸殊。

他背向若山,麵對眾人,雙手高舉,示意安靜。接著高聲道:“大家先聽我說!我們此番前來,是為了營救靈女。因此,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大家都要以靈女的安危為先。若山,無論怎麽說,也是天下第一正派。千年根基,亦不可小覷。”

說道若山,他的麵色稍顯複雜。既非恨,又非痛。

“我們都聽苗長老的!”一人領頭,眾人高聲應和。

“多謝大家對我苗無疆的信任。”他抱拳承謝,接下去道,“既然駱穀主願意出麵幫忙談判,那我們暫且等待結果。畢竟,靈女也是他的徒弟。我相信,他不會坐視不管。大家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容我帶兩個人上得若山,如果談判不成,就發出信號告知大家。那時,大家再齊上若山,來個水漫若山也不遲!”

“好!”

眾人齊聲答應,其中一個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恭敬道:“長老,這裏就交給我們吧,你放心。”

苗無疆點點頭,臉上滄桑的皺紋不自主地動了動。轉身,便帶著兩個隨從,駕雲向山頂而去。

許沫晨疑惑地看向他們,似乎自己不存在這個世界一般,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剛剛聽聞他們的說法,此山應為若山。那麽,這海,想必是東海了。這些人,卻又不知從何而來?駱穀主?讓許沫晨不解的是,為何師傅會跟這些人在一起?

苗無疆三人經過許沫晨身邊,她急忙上前一步,想攔下詢問一番。雙臂張開,三人卻是徑直從自己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許沫晨吃驚地上下打量自己,他們都好似看不見,自己像變成透明的了一般。

暫時也不知該如何,她思考片刻,緊跟而上。碧水劍出鞘,禦劍往若山頂而去。

雲華峰從峰頂到山麓,都被白雲包裹,果真名不虛傳。若河從峰頂的冰雪上發源,往下流經四峰,最後從主峰流至若山山麓。

前方三人,身影逐漸隱沒在白雲中。許沫晨趕緊加快了速度,追上去。卻突然切換了畫麵,她猛然置身於一排台階下。抬頭仰望,朱紅色的大殿蔚然屹立。飛龍鳳閣,雕花格窗,一派豪華。大門前,一龐然大物,長毛拖地,形狀如犬。灰白色的毛發,顯出幾分蒼老之色。

許沫晨識得那物,《奇物誌》中有過記載。當年九華山的鎮山神獸——諦聽。善於貼地傾聽,因此得名。雖狀如犬,卻隻善聽覺而無嗅覺。

她小心地禦劍而上,那廝依舊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許沫晨這才放下心來,近了,方才抬頭看,門匾上金光大字——太清宮。

若山主峰天華峰正殿?她不禁心下疑惑,自己怎麽又突然到這裏來了?莫不是在夢境之中?

“二哥,你若如此,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許沫晨還沒來得及多思考片刻,大殿內便傳出了駱戎舒怒吼的聲音。

她趕緊上前,進入大殿中。

兩個男子,白衣道袍,想來是若山長座。另一邊,相對而坐的,分別是駱戎舒和一個光頭老和尚。許沫晨記得,上次在淮山,就是得他搭救。外側,還坐著兩個女子。殿堂上方,一紫衫男子麵無表情,想必是若山掌門了。

“駱穀主,望你以三界眾生為重!”堂上之人,冷言。

駱戎舒坐不住,站立來,憤憤道:“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棄的!”一句話罷,甩袖而出。

“師傅!”許沫晨慌忙追隨他的腳步,畫麵突然又模糊了。待她再次看清楚的時候,整個人站在白茫茫的煙霧上。她準備抬腳,卻猛然發現,地上全是鋒利的長釘。

許沫晨立即縮回腳,不禁感到寒意襲遍全身。

“啊!”一聲慘叫,從旁邊傳來。

猛然回頭望去,不遠處,一根十尺來高的白玉石柱,佇立在長釘上。一個女子,披散著頭發,白衣上盡是血跡。

“誅仙柱?”許沫晨好似突然意識到什麽,倒吸一口冷氣,幾分後怕。

柱子上捆綁的女子,已然看不清模樣,疼得昏迷過去。對麵誅仙台上的男子,手執長鞭,狠狠鞭打。每一鞭下去,回應他的都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刺骨的疼痛,讓她昏迷片刻後又清醒過來,清醒半分後又立即昏迷過去。

許沫晨忍不住舉手掩麵,不願再睹這等血腥的場麵。縱然修仙,殺過不少妖怪,對此般酷刑,她依舊心存忌憚。

“啊!”又一聲慘叫,許沫晨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血流不止。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欲禦劍離開,畫麵突然又消失不見。

迷霧散開後,她發現自己處身於一處翠綠的竹林中。幽幽箬竹,葉影婆娑。綠竹間,突然走出一紫衣女子,衣袂飄飄,發帶輕繞。蓬鬆的長發,一直垂落到臀下,散披於長袍之上。頭頂一支桃花簪,格外美麗。桃花眼分外妖嬈,鵝蛋臉標誌嫵媚,碧玉的眸子,閃閃爍爍。

許沫晨微微後退,碧玉眸?她猛然想起花嫂的話。莫非,自己真的是異類麽?當日在淮山,血女所言,不自覺地再次重複於耳畔。

紫衫女子嘴角掛著微笑,卻分明是苦澀的。

她的對麵,光頭和尚,麻布粗衣,手握橙色禪杖,雙目直視。兩人目光交匯,誰都不退讓。

和尚看起來二十多歲,包子臉卻依舊帶幾分幼稚。眼角下的三顆痣,幾乎成了標誌。

“尹紹林?”許沫晨有些吃驚,想不到,那個矮矮的小和尚,也能長這麽高?她靜靜看著兩個人,若他當真是尹紹林,那麽,這個紫衣女子又是誰?

“尹紹林。”紫衣女子的嘴中,緩慢吐出三個字。許沫晨目光看過去,果真是世間罕見的美麗女子。

“你恨我。”尹紹林回應道,卻是不再多言。

“你說呢?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從未救過你!”語罷,紫衫女子一劍刺了過去。

尹紹林卻是手執禪杖,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許沫晨見此,不禁著急:“傻瓜,你快抵擋啊!劍氣如此之猛,不震得你心肺聚裂才怪!”

尹紹林卻是依舊不動,雙目輕閉,似在等待那刺入胸口的一劍。

紫衣女子毫不留情,一劍而下,直刺心髒部位。鮮血頓時順著劍身,汨汨流出,染紅尹紹林的衣衫。

許沫晨大吃一驚,上前想要阻攔,奈何自己全身透明,什麽都抓不住。

尹紹林雙目死死盯住紫衫女子,雙手抓住劍身。鋒利的劍,立刻劃破他的手掌。他絲毫不顧,雙手抓緊,向著自己心口方向一用力,猛刺進去。

“不要!”許沫晨大驚失色,慌忙叫道,本能地伸出雙手想拉住劍。

雙手撲了個空,身子**許,沫晨猛然睜開眼。一雙明眸湊了過來,近在眼前。

四目相對,正是任柳知。

“你終於醒了。”任柳知癟嘴,“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睡啊,足足睡了三天!”

許沫晨反應片刻,方才如夢初醒。方才,原來是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