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妝易老情難絕
“主子，你都有白頭發了？奴婢給你拔了吧！”身後的小丫鬟輕手輕腳的挽著滿手的青絲，征求著主人的意見。
“已經有白頭發了。”可如今她才二十一歲。真是歲月催人老啊！方雨露無奈的輕聲歎道。
可憐的主子，都怪那個賤女人，若不是她，主子的親娘怎麽會早死，主子今天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小丫鬟憤憤不平的想道，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情，丫鬟緊緊抿了一下嘴唇，堅定的眼神透著決絕和堅毅。
“主子，你太善良了，你怎麽能答應姑爺娶主子的妹妹呢？一個是主子的夫君，一個是主子的妹妹，他們這樣做，至主子於何地啊！”青竹憤怒的說道。
敞開的窗戶，一對主仆正在對鏡梳妝，如果不是大紅的嫁衣反射著紅光，女人的臉基本稱得上慘白。
方雨露垂下了眼簾，淚水一滴一滴的跌落在紅色的嫁衣之上，她有什麽辦法呢？
嫁過來五年了，婆婆不喜，夫君不愛，剛成親一個月，就被趕到這個偏僻破落的地方，一住就是五年。
這時，門外傳來小丫鬟的催促聲：“三少奶奶，二夫人請你趕緊去前廳，說新人馬上就要到了。”
方雨露猛的抬起頭，吸了口氣，明亮的大眼睛，透出果斷剛毅，道：“青竹，開始吧，今天我就要做一個了斷。”
青竹擔憂的望了望鏡子裏的女人，曾經如花般美豔，天真不諳世事，一有不如意就大哭大鬧，不順心就砸了屋裏所有的裝飾，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學會了沉默，學會了隱忍。
青竹眼圈不知不覺的紅了，手上的活計卻沒有怠慢一分，很快一個飛天髻就梳好了，小姐麵如玉，身材小巧玲瓏，這個發髻最配她了，顯得大氣，張揚，再配上一身火紅嫁衣···
不對！應該配鳳冠的，可惜，她那鳳冠早在一年前就被當出去了，還是為了救自己的命。
青竹想到這裏，淚水滴答滴答的流了下來，可憐的三少奶奶，那麽善良，那麽美麗，怎麽公子就看不見了呢？
蔚藍的天上飄著幾朵慘白的雲，太陽有氣無力的掛在當空，剛被雪覆蓋的大地，掙紮著顯出原來的生機，卻被大雪無情的掩埋。
整個京城都被寒冬籠罩著，沉靜在冷冽的日子裏的人們，個個都揣著袖子，縮著脖子，嗬著口中熱氣在寒冷的街道快速穿梭，幻想著家中的嬌妻，熱炕，還有可愛的孩子。
翰林院的蘇家二房，今天非常的熱鬧，張燈結彩，紅毯鋪地，客人們絡繹不絕，無論主子奴才都喜氣洋洋。
不時有管家在吆喝著：“今天三公子成親，大家都精神著點，待會兒新娘子來了，少不了你們的紅包。”
丫鬟和小廝們都開心的應承著，更加的小心謹慎了。
蘇家偏遠的一個破舊的院落，雖然破磚舊瓦，但是院子裏整潔幹淨。
可如今這院子，連一個小小的丫鬟也不願意踏進了，當真是沒把他們主仆放在眼裏。
如果她來了，還是平妻，那豈不更是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方雨露猛的抬起頭，緊張的握了握雙手，長長的指甲刺痛手心也不自知。
她深深的閉上眼睛吸口氣，緩緩的吐出，猛地睜開雙眼，接過青竹遞來的那串東珠帶在頭上，沒有鳳冠，還有東珠，這是娘親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了，若不是太過貴重，藏的結實，怕是又被那老妖婆給劃拉走了。
方雨露轉過身來，拉著青竹的手道：“青竹，我們主仆緣分已盡，你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青竹淚如雨下，哽咽道：“主子，奴婢不走，奴婢要陪著你，就算是上碧落下黃泉，隻要讓奴婢伺候在主子身邊就好。”
方雨露拍了拍青竹的手道：“傻瓜，如今我身邊隻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包袱我已經給你收拾好了，賣身契和銀票都在裏麵，錢不多，隻有兩千兩，已經是我的所有了，如果你省著點也夠你下半輩子好好的生活了。”
說著，方雨露把簡單的包袱塞到青竹的懷裏，美麗的臉上露出些許無奈，以後隻有你一個人了，希望能找個好男人幸福的過下半生。
青竹不忍心，勸道說：“主子，要不我們一起走吧，隱名埋姓重新開始。”
“不！不行，”方雨露堅決的拒絕道：“我不能走，雖然我暫時不能替我娘報仇，但是我也要他們蘇家雞犬不寧，要讓方雨霜在她大喜的日子出醜，然後，等我變成厲鬼，我要讓他們蘇家給我陪葬。”方雨露抬起精致的小臉，決然道。
“主子！”青竹淒然的喊道，卻再也說不出話來，這幾年來都是青竹陪著她在一起，方雨露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她都知道，可她不敢想的是若那人真的嫁過來，那麽她們主仆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當聽到方雨露的計劃時，青竹震驚無比，可是想到主子的遭遇，心中了然，除了心疼和無奈，青竹不知道該說什麽。
少奶奶娘家有姨娘和庶妹當家，那個父親對她更是不聞不問，直到三個月前，少爺才破天荒的來到這個院落，卻隻為了告訴少奶奶，少爺馬上要娶新婦了，需要她在成親當日露臉，並警告她不要去找麻煩。
青竹有些心疼她，嫁過來三年，和少爺見麵的次數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最後卻以七出之罪下堂，命運確實不公。
方雨露默默站起身來，再次查看鏡中的佳人，紅妝霞帔，東珠繞頭，雖然不是當初新嫁娘的那身行頭，卻顯得比那時還要明豔，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都準備好了麽？”方雨露微微啟唇問道。
青竹堅定的點點頭，道：“主子，都準備好了。”
方雨露掃了一眼簡陋的屋子，除了身上的嫁衣外，竟然一無所有了，自己帶的嫁妝早就被婆婆搜刮幹淨，若不是這是一身她穿過的嫁衣，恐怕連這個也留不下來。
方雨露手拿著紅蓋頭，著鳳冠霞帔，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來，邪魅的微笑，透著一股子的詭異，和滿院的喜慶極不相稱。
一路上，看到她的下人都驚呆了，議論紛紛，方雨露理也不理，仍然堅定不移的走向正廳，那裏是她夫君和庶妹拜堂的地方。
大堂裏，方雨露的公公婆婆已然再坐，等待著新郎新娘的到來，滿臉的喜慶表示著對新娘的滿意。
“新娘到！”司儀高聲喊道。
聽到喊聲，大堂裏的人頃刻間熱鬧起來，都伸著脖子等待，看看蘇家的新娘到底有怎樣的美貌，令蘇家三公子以平妻相娶。
“聽說新娘是蘇三奶奶的親妹妹呢！”
“是的，還聽說蘇三公子以前看好的是方家二小姐，是大小姐非要嫁來的，方二小姐生生在家等了三年。”
“是嘛！這麽說是方大小姐搶了妹妹的姻緣了？那這次都同為平妻，也算蘇三少爺得償所願了。”
“就是，就是，方家兩姐妹一起不分你我，也是一段佳話呢！”
“新人都到了，怎麽大夫人還沒來？”
“就是，就是，怕是不會來了。”
來賓們議論紛紛，傳入方雨露的耳朵，眾人注目下，她無比端莊一步一步來到前廳，麵無表情，眾人也絲毫沒感覺到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大夫人沒到，說明不喜新夫人，新夫人得不到祝福會不高興的，蘇雲明不希望方雨霜受委屈，所以再三要求方雨露今天一定要出席。
方雨露卻並不著急，新人進門了，她才施施然出現。
“來了，來了”
“嘶”
方雨露來到大廳裏，雖然沒有鳳冠，但是發髻上麵九個鴿子蛋大的珠連在一起，熠熠生輝，金色雙鳳隨著身子的走動來回的搖擺，像是要飛起來一樣，飽滿的額頭，淡淡的柳葉彎眉，沒有擦任何胭脂的臉有些蒼白，一雙大眼毫無生氣，緊緊抿著的嘴唇竟然比臉還要白上三分。
大紅的錦袍所用布料是蘇州的玉錦，閃閃發亮，內裏暗線所修的是孔雀開屏，遠遠望去，像是一隻孔雀在傲視眾人，這個鳳冠霞帔是方雨露的親娘親手所做，無論材質和繡工在京城都首屈一指。
看著比新娘還華貴的霞帔，大廳裏響起了抽氣的聲音。
方雨霜蓋著蓋頭，不知道外麵什麽情況，但是蘇雲明知道。
這個女人穿成這樣，是要來幹什麽？蘇雲明狠狠的瞪著方雨露。
方雨露看到兩位新人，麵無表情木然道：“我來了，開始吧！”
說著挨著蘇二夫人，坐在正座上。
“你穿成這樣，什麽意思？”首先發難的是蘇二夫人，她憤怒的站起身來，指著方雨露的鼻子道。
方雨露抬手打下她的手指，冷冷的說道：“翻遍所有衣櫥找不到能穿出門的，隻有這身了。”
“那你也不能穿成這樣啊？難道嫁妝裏挑不出好的來？”蘇二夫人大聲嚷道。
方雨露諷刺的笑道：“婆婆，你忘了，我的嫁妝在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