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結

葉澄背著沉重的雙肩包,塌下擁擠的公車,夜色籠罩了整座城市。再熟悉不過的路線,從小區門口到家,不過百來米,今天,卻顯得格外漫長。或許是她心有所思,也或許是從早上開始,她就覺得異常心慌,有件事似乎已在萌芽,靜靜等著她去觸發。

永遠不要低估女人的第六感,因為那一晚,成了她心頭最大的傷,即便隨著時間漸漸愈合,永久留下的疤卻時刻提醒她銘記……

龍宇點著人生的第一根煙,站在通向葉澄家的轉角,昏黃的路燈照著他,刺眼,熱烈,但心,卻落寞,冰冷。

年少時的我們,總是喜歡用自我傷害和反抗墮落來表達情感,所謂叛逆,不過是為了引起注意。龍宇亦是如此,他嚐著煙草嗆人的刺激,並不喜歡,卻隻是想她能在意,又或許她可以伸手奪過那支煙,憤怒的踩在腳底,即便她就這樣一句話也沒有地轉身離開,他也是開心的。

葉澄早早地看見了路燈下瘦長的身影,那支燃著火星的煙刺眼,灼人,牽動著內心一陣焦躁,淩亂。她在腦海裏複習著每一個問題,想著義正言辭的一個個問出口,可是越走近,卻越隻想著抽身逃離。她走著直線,卻是漸漸偏離龍宇坐標的傾斜直線。直到他跨出一大步擋在她身前,葉澄才知道,有些事,一旦靠近就無法逃避,隻能麵對。

龍宇比葉澄小兩歲,剛認識的時候,他們還一般高,才晃眼不過兩年的時間,他早就高出了她一個頭。

慶幸如此,她可以不用刻意回避他的視線。

她沒有按照他預期的那樣,注意到他手裏的煙,隻是,沒有用龍宇期待的方式。於是他自己憤憤地踩滅了煙蒂,慪氣的對著葉澄吐了一口煙圈,看見她嗆得咳嗽,他莫名的開心,這起碼證明了她知道,即使她並沒有過問。

“你為什麽不理我了。”龍宇沒有用質問的語氣,而是令人心疼的平淡。

她沉默,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她在這百米路上不斷練習了很多遍,可是葉澄這種越在意,越喜歡刻意掩飾、隱藏自己的性格最終帶給她和別人一次次的傷害。

其實葉澄不過是極度缺乏安全感,因為她一旦認真,付出的會是全心全意,而期待的也是相對的真心,所以害怕,害怕對方並不如自己的期待,與其換來傷痛,不如戴上毫不在意的麵具,保護自己。她認為這是明智的,卻隻適於繁雜的社會交往,愛情,應該另當別論。

對懦弱的焦躁,對自己和對方的逃避,內心狂亂的不安、懷疑。許久的沉默後,葉澄狠狠地蹦出了一句違心話,這大概也是她一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

“你滾開!“

龍宇沒有任何回應,任由她丟了一句狠話之後又推開自己走遠。

他以為自己會攔住她,但是他沒有勇氣,他害怕曾經的一切隻是單純青澀的一廂情願,那一句話於他而言已默認為她的回答。簡簡單單三個字,已經在他的胸口深深的刺了一刀。

他就這樣愣在原地,像一句被抽幹了的空殼,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眼淚是什麽時候從臉頰輕輕滑落的。

兩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注定無法走在一起,他們隻會在無謂的疑問、不安中彼此傷害……

從進門,拿起衣服到衝進浴室,葉澄的動作一氣嗬成,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眼底充盈的淚水,她哭了,又一次為他哭了。

自此之後,他的電話,她沒有再接過,每天刻意的早出晚歸也是為了躲他。

最初的幾周,龍宇一直堅持給她打電話,和剛認識那樣,瞞著母親跑到小賣部,用一元錢撥出背熟的號碼,滿心期待等著電話那頭的聲音,龍宇唯一能背出的四串數字,一個是媽媽的手機,一個是家裏的電話,還有兩個都是葉澄的號碼。

一開始大家都沒有手機,一到七點半,葉澄就會假裝擦桌子,等著自己成為第一個接起他電話的人。初二剛開學的時候,葉澄收到了人生的第一隻手機作為生日禮物,龍宇便也很快背出了葉澄的新號碼。

而現在,撥出的電話再沒有被那個小小柔柔的聲音接起,一次比一次心灰意冷,一次比一次確定自己的猜測。雜貨店的老板娘早就認識了這個漂漂亮亮的男孩子,也大概早就猜到了他打給的是什麽人,於是幾次見他垂頭喪氣之後,便關切的問了一句,和小女朋友吵架啦?龍宇出於禮貌,笑了笑點點頭,頹頹的走了出去。

自此之後,龍宇的電話再沒有響起過,葉澄絕望了,她突然感覺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他,或許從一開始就真的隻是和自己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其實從那之後,龍宇性情大變,再加上家裏遇到變故,常年鮮少在家,出差在外的父親突然留下一張離婚協議,摟著妖嬈可人的年輕女人走出家門,說給龍宇母親張芳三天的時間考慮,十幾年的婚姻,對這個男人而言,隻是三天,一張紙就可以輕易舍棄的不值錢東西。

是年輕貌美的吸引力,還是他或許壓根兒就沒有真正愛過龍宇的母親,答案一半一半,他們因為長輩的安排,在適當的年齡結婚生子,愛情不是這一段婚姻的基礎,張芳溫婉、與世無爭的性格讓她早早心甘情願的變成了一個家庭主婦,丈夫品行粗暴,要不就不回家,回家了也是在爭吵中度過,生了氣就一個勁兒往兒子身上發泄,龍宇常背著淤青和傷,曾經葉澄也時常關心,他就騙她是調皮磕著的,雖然丈夫的行為讓張芳忍無可忍,可是經濟大權在對方手裏,為了兒子,她隻能選擇隱忍。

龍宇看著母親一個人蜷縮在床邊,哭得身嘶力竭。心疼的過去摟著她。他隨母親生的漂亮,陽光俊朗的外表略帶著幾分柔和,一切都正剛好,不多不少。

“媽,離吧。“

“你怎麽辦?“

“不管怎麽樣,我跟你。“

思前想後,張芳終於在那黑字白紙上簽了自己的名字。龍宇父親原想帶走兒子,無奈受到強烈的反抗,便給了母子倆一筆錢和一支手機。

龍宇拿到新手機,下意識的就撥起了一串數字,遲疑許久,挪開了通話鍵上的手指,將號碼存進了通訊錄。

情感的打擊,家庭的叛變,對一個青春期的少年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刺激。一年的時間裏,龍宇開始逐漸與世界叫囂反叛,他酗煙酗酒,將頭發剃成了短寸,打起了耳洞,還在肩胛骨刺上了紋身,盤旋的雙龍中間有她的名字,YC……雖然他再也沒有去找過葉澄,隻是偶爾路過,會多往她家窗口張望幾眼,但是他記得那一天,自己第一次被損友帶去酒吧,喝醉之後,打通了她的電話。

那天葉澄在家複習到深夜,由於即將麵臨中考,學習的負擔越來越重,龍宇的事在她的腦子裏漸漸淡化,不是她已放棄,而是精神上的壓力讓她沒有空暇去想學習以外的其他事,一家人都已熟睡,隻剩葉澄挑燈夜戰,手機突然振動,她沒多想,以為是同學,卻聽見那頭傳來熟悉的聲線,低沉帶著哽咽。

“你為什麽不理我,為什麽不見了,我做錯了什麽,我到底哪裏錯了,你告訴我,告訴我,我求求你……”

她的心頭一緊,像針紮一樣疼,他,喝醉了……

“龍宇?龍宇,啊呀你們快點扶扶他啊……”李依依的聲音,觸動了葉澄敏感的神經,電話被掛斷,向龍宇宣誓著一切已經走到了終點,他絕望,憤怒,覺得自己像是被丟棄的玩具,自嘲的在大街上放聲大笑,旁若無人,摟過身旁的李依依,壓著嗓子,湊她耳邊問她是不是喜歡自己,若是喜歡就做自己女朋友,李依依頓時漲紅了臉,害羞的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容裏沒有一點欣喜,隻有滿滿的嘲諷。

李依依和龍宇從幼兒園到初中就一直是同學,平日裏大大咧咧,喜歡和男生混在一起,以朋友自居陪在龍宇身邊,心中卻暗自傾慕著這個眉目俊朗的少年。

而現在,她終於成了龍宇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