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章

彌川半口咖啡堵在喉嚨裏,差點沒被嗆死。好不容易平複呼吸後,她淡定地反調戲:“真巧我也單身,可以考慮下我嗎?”

安清夜笑著移開視線,那枚尾戒在陽光中反射出光亮。

林彌川是在考場外接到安清夜的短信的,對方安排她搭乘晚上六點的飛機,在小雁塔會合。她片刻沒有耽誤,到達客棧後,就搭上了開往小雁塔的公車。

坐著公車晃晃悠悠地到了小雁塔站,彌川下車,抬腕看了看手表,又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最後不得不向一個低頭走路的男人問路:“你好,請問小雁塔怎麽走?”

臨近年關的天氣很是寒冷,那個男人身材高大,大步走路的時候,寒風幾乎帶起了他風衣的衣角。他抬起頭看了彌川一眼:“小雁塔?”

帥哥!還蓄著短短的胡子,別有一番風度哎!

彌川又一次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是啊。”

帥哥看了彌川一眼,沒有再說話,隻是伸手指了指,又快步離開了。

彌川抬頭一看,那不就是小雁塔嗎--就隔了一欄圍牆,塔尖在梧桐樹幹枯的枝丫間若隱若現。她微微有些臉紅,回想起帥哥避之不及的樣子,恨不得立刻追上去解釋:“我真不是故意和你搭話的!”

正懊惱間,一轉頭,看見安清夜站在路邊,雙手插在短皮衣的口袋裏,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她悶悶不樂地走到安清夜麵前打了個招呼。

“又在搭訕帥哥哪?”安清夜穿著獵手裝,頭發剪短了,背著雙肩包,五官俊秀出群,看上去精神帥氣。他伸手摸摸彌川的頭發,帶著笑說,“壞習慣還沒改掉?”

“我沒有搭訕帥哥!”彌川鬱悶地說,“為什麽讓我來西安?”

安清夜笑了笑,帶她往小雁塔公園走:“你知不知道小雁塔最神奇的地方是什麽?”

彌川搖頭。

“明朝的時候小雁塔因為地震而裂開,時隔三十四年,關中又經曆了一次地震,竟將塔身重新震攏回了原狀,人稱‘神合’。”

彌川大感興味:“這麽神?”

他們邊走邊聊,到了公園門口,卻見工作人員打著哈欠說:“閉館了,明天再來吧!”

彌川大呼失望,拽著安清夜的胳膊本想發發牢騷,卻瞥見他的戒指似乎是發光了:“哎,剛才是我眼花嗎?你戒指發光了。”

安清夜並沒有回答她,而是拉她走向另一個方向:“我們換側門,想辦法混進去。”

暮色中薦福古寺仿佛浸潤著一層水光,黑瓦灰牆,一片靜謐。道路兩旁古樹參天,枝葉在冬日也不凋零,被濕氣沾染,反而愈顯濃鬱蒼翠。鍾樓上書“雁塔晨鍾”四字,一旁放置著一口大鐵鍾,每日清晨會有僧侶敲響,清音傳遍全城,被稱為“關中八景”之一。

和大雁塔的喧囂繁盛不同,小雁塔塔身柔美秀麗,隻是經過戰亂、天災,塔身每層出簷處已有缺損,不知名的野草從裂縫中鑽出來,如今已枯黃,頹敗之處隱隱顯出了千年累積下的滄桑。

“它到底是怎麽‘神合’的?現在有說法了嗎?”彌川驚歎。

“據說是古時工匠用夯土將塔基築成一個半圓球體,受震後壓力可以均勻分散,這樣小雁塔就像不倒翁一樣重新閉合了。”安清夜解釋道。

“我發現科學有時候真的很沒勁。”彌川撇撇嘴,“對了,我們可以爬上去看看嗎?”

“小雁塔內部是空的,沒什麽好看的--”

安清夜話未說完,忽然神色微微一變,拉住彌川往牆上一靠,側頭示意她噤聲。

彌川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緊張,就算有人過來了,大不了就是被趕出去唄。因為後背被他一扯,彌川重重地靠在古塔的牆麵上,仿佛驀然被人扔進了水池中,打了個哆嗦,關於這座建築的信息如泉水一般湧進她的腦海。

安清夜並未注意到她的異樣,隻是悄無聲息地側過身,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來人蓄著短短的胡須,表情冷峻,就是彌川在車站前遇見的人。安清夜低頭看著自己手指上瑩瑩發亮的戒指,若有所思。

“咦?”彌川忽然出聲,她很快意識到不妥,趕緊捂上了嘴巴。

然而這細微的動靜已經讓那人望向了他們藏身的地方:“誰在那裏?”

安清夜回頭狠狠瞪了彌川一眼,才慢慢從塔身後走出來。

那人看著他們,說:“已經閉館了,你們怎麽還在?”

“哦,剛才逛著逛著,忘記時間了。”安清夜從容地說,“請問你是?”

“沒看到塔在修繕嗎?”男人冷冷地說,“我在工作,兩位請離開吧。”

彌川的表現還算正常,被安清夜拖著,與那人擦肩而過,因為走得太快,無意間與他撞了一下。

離開了小雁塔公園,彌川長長舒了口氣。

安清夜抿著一絲笑看著彌川:“怎麽樣?”

彌川因為一項特殊的本事--可以讀到人或物體附著的記憶、情感,而被吸納入Soul hunter club(又稱攝魂客棧)。不過目前唯一一位可以抵禦她的“讀心術”的人,正是客棧的老板--安清夜。至於安清夜,本身就像是一個謎團,彌川對他的認識,目前僅限於這個男人會用尾指上的銀戒攝魂,以及……很貪財。

“工作狂!”彌川吐吐舌頭,“那個帥哥一定是工作狂,腦子裏全是建築圖紙。”

安清夜回望秀麗的塔身:“沒別的了?”

彌川蹙著眉說:“還有件事倒很奇怪。照你的說法,塔身被震裂,然後又‘神合’,之後又一次次地修繕,但是不管怎麽說,最初的那道裂痕應該還在吧?”

“沒錯。”安清夜肯定地說,“曆史上小雁塔隻經曆過數次修繕,但並非重建。”

彌川皺著眉,仿佛是想不通:“可是我看不到最裏邊的裂痕,它的內裏構架是完整的,就像是完好的一樣,沒有絲毫裂縫。”

安清夜沒有說話,良久,才問:“你確定?”

“當然確定。”

安清夜點點頭,他沉思的時候,總是抿著唇,又微微蹙著眉。彌川有些擔心地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問題了?”

而他隻是輕輕摩挲著手指上的戒指,搖頭微笑:“沒什麽,我們先回客棧吧。”

安清夜來送消夜的時候,彌川正在寫作業。筆記本上打開著一篇題目為《淺論唐朝義淨大師譯經》的文章。用彌川的話說,既然都來到西安了,就寫篇論文當作業了。

正在彌川大快朵頤的時候,房間裏的燈光突然忽明忽暗,緊接著整幢建築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還沒等彌川弄明白發生了什麽,安清夜已經一把拉起她,奔至窗前,手肘一揮將玻璃窗砸破了。

仿佛是有外力正狠狠地擠壓著房子,看著房間裏的東西劈裏啪啦地往下掉,她終於意識到這是地震了!

“跳!”安清夜疾聲命令她。

彌川慌了神:“這可是三樓!”

安清夜顧不上那麽多,一手抱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在窗口一撐,往外跳了下去。

“啊--”彌川閉上眼睛尖叫。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死的時候,雙腳已經軟軟地觸到了地麵,腰間的力道也消失了,彌川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睛:“沒……沒摔死?”

彌川重新站定之後頭還有些暈,她環顧四周,發現安清夜怔怔地看著不遠的地方,左手輕輕觸摸著那枚銀色尾戒,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神情極為嚴肅。

“你沒事吧?”彌川推了推他,有些擔心。

安清夜回過神:“剛才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勁?”

彌川一臉茫然地說:“就是地震了啊!”

“不是,是種很奇怪的感覺。”安清夜將自己的外套披到彌川肩頭,“我出去一下,今晚恐怕會有餘震,你就在門廳等著,別上樓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彌川不由分說搶在他前麵,“反正也不能上去睡覺了。”

安清夜想了一下,點點頭:“要去也可以,但到時候一切你要聽我的。”

西安市區內已經是一片混亂,街道上站滿了驚魂未定的市民,交通幾乎癱瘓。不過幸運的是,城市建築並未受到明顯的破壞。

安清夜隻穿著一件薄薄的毛衣,他修長挺拔的身子在寒冷的冬夜裏看起來更加清瘦,彌川想起在天門洞的那一晚,他也是這樣沉默而肅然。

七拐八拐的,彌川覺得這條路有些熟悉--她竟又回到了下午來過的小雁塔公園外。

隔了圍牆,安清夜微微仰頭看著塔身,一言不發。

“你是擔心小雁塔又被震裂了?”彌川恍然大悟。

“不是。”他輕輕摩挲著戒指。

彌川很樂觀地說:“你看,它一點事兒都沒有。”

安清夜卻忽然伸手搭在她腰上,低聲說:“抓緊我。”

一瞬間,她就像騰雲駕霧一樣,嗖地就飛進了院子裏。彌川目瞪口呆,剛想開口,安清夜已經知道她要問什麽,淡淡地笑了笑說:“其實很簡單,控製體內的一口氣息而已。”

太牛了,剛才跳窗逃生肯定也全憑他厲害的輕功!彌川當下決定了,以後一定跟著他混。

她剛抬起頭觀察四周,卻發現黑暗的天空中亮起一道金光,仿佛從半空中墜下來的。

“安清夜,你看!那是什麽?”

然而一陣冷風吹過來,沒等到安清夜說話,彌川就眼白一翻,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