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1章

懶散的姿態,修長的身影,以及小淘仔親昵的態度……會是他嗎?

可是僅僅一條馬路之隔,那人卻並不望向她,其氣息全然是冰涼而陌生的,隻淡淡地回答櫻虞:“既然知道我一直跟著你,又何必忍了這麽久才出手?”

聽到聲音,林彌川可以判定,那人就是安清夜!

櫻虞用眼角瞄了瞄彌川:“我雖然不怕你,但也不喜歡總被人盯著……隻能對不起這個小姑娘了。”

她輕輕一抬手,從右手重新戴上的那枚銀戒中射出了一道金色光線,飛速掠向彌川。

彌川想要躲開的時候,金芒已經觸到了她的手臂,像是有人將針深深地紮了進來,肌膚上一陣熾熱刺痛。

街對麵的那人身形微晃,片刻間已經擋在了彌川麵前。他並不曾回頭看她,雙手在身前結成半圓狀,仿若盾牌,截住了那絲金線。

櫻虞卻自若地收手,退開一步,微笑道:“你看明白了?蠱毒已下。”

月光下,年輕的男人臉色微微一僵,神色頓見陰沉。

“原本這小姑娘幫過我,我也不想為難她。”櫻虞歎了口氣,依舊媚眼如絲,“金蠱隻能以龍髓來解,你要救她,就幫我找到被封印的龍魂吧。”

彌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點灼痛的感覺還在,手臂卻並無傷痕。小淘仔從安清夜手中跳了下來,爬上彌川小臂,吱吱地叫喚了一聲,小心地替她舔*那塊肌膚。

這時安清夜卻已神色如常,隻淡淡笑道:“她是死是活,和我沒有關係。”

“咦?”櫻虞假意蹙眉,輕聲歎息道,“那可糟了,我還以為……你們一直是好朋友呢。”

“三天時間,這條金線會慢慢延伸到胸口。”櫻虞頓了頓,毫不顧忌地走到彌川身邊,伸手撩起她的衣袖,指著那道隱隱可見的金線,對安清夜說,“我找不到龍魂沒關係……可你要是找不到,三日之後會有什麽後果,你很清楚。”

她鬆開彌川手的臂,也不再多言,身影刹那間已經消失在街道盡頭。

潛江的街道上,一時間仿佛隻剩下兩人。

安清夜站在離林彌川不遠的地方,神色依舊冷冷的,並不看她,隔了一會兒,才麵無表情地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彌川看著他淡漠的側臉,想起以前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客棧老板,心微微痛起來。原本關於明予,關於峨眉聖燈,她有很多話想要告訴他,可是現在看來,卻都沒必要了。彌川頓了頓,僵硬地回答道:“我是來找櫻虞的。”

“如果你是想找攝魂戒,我說過,不必了。我並沒有怪你。”安清夜淡淡地說。

手臂上的灼熱感強烈起來,而心裏的某處卻覺得無比寒冷,彌川咬咬牙,語氣倔強:“既然是這樣,那我做什麽也不用你管。”

安清夜歎了口氣:“林彌川,你如果沒有來這裏,就不會被櫻虞種下金蠱,我也會少很多麻煩。”

“金蠱是什麽?龍魂又是什麽東西?”彌川終於忍不住問。

安清夜卻並未解釋,隻說:“這三天時間,如果你不想蠱毒發作,就不要再跑來跑去。”

路燈之下,彌川的臉色透出幾分蒼白,遇到安清夜的欣喜已經漸漸淡下去了,她的語氣終於一並冷淡下來:“既然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安清夜,你也不需要再費心幫我了。蠱毒什麽的,我自己能解決。”

她撫著小臂,抓起小淘仔放進口袋裏,頭也不回地走向旅店。

安清夜站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緒複雜。

林彌川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那個叫做明予的少年呢?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略略垂眸。以往他們在一起,總是嬉笑怒罵,彼此有說不完的話,也有好多次身處險境,心底卻從無懼意。

可這一次……三日之內,他能找到龍魂嗎?

“金蠱到底是什麽東西?”彌川回到房間,顧不上換下濕透的衣服,開始琢磨,“龍魂呢?龍髓又是什麽?這世界上真的有龍嗎?”

她喃喃自問,神色怔忪。

“楚王遊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雲蜺,兕虎之嗥聲若雷霆……”

一道聲音倏然響起,彌川心驚,環顧四周,卻一切安然。隻有古瓶依然放置在角落,周身泛著難以捉摸的暗淡光澤。

“是你嗎?”彌川走近古瓶,“剛才是你在和我說話嗎?”

“知道我為何讓你來雲夢澤嗎?”那聲音帶著蒼老的古意,“而攝魂派兩支人馬又為何不約而同來到此處?”

彌川盯著魂瓶,略略有些發怔。

“因為雲夢澤一直藏著巨龍之魂。龍魂百年一現,其征兆便是洪災大盛。古往今來,任何一支攝魂流派,無不夢想將其收為己用。”

“根本就沒有龍!”彌川下意識地反駁。

“楚王遊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雲蜺,兕虎之嗥聲若雷霆……”那聲音又吟誦了一遍,一字一句,仿佛遠古咒語。

“這是《國策》?”彌川在曆史典籍課上讀過這段話,依稀還有些印象,“說的是楚王遊獵的場景。”

“自古以來,雲夢澤皆是帝王狩獵之所。你以為,旌旗蔽天這樣浩浩蕩蕩的場景,隻是為了獵虎豹嗎?野火起,兕虎嗥!那是帝王傾全國之力,在獵龍啊!”

彌川聽得目瞪口呆:“獵龍?”

那聲音頓了頓,沉聲續道:“千年前,雲夢澤中最凶悍的巨龍被封印,自此,龍魂便成為攝魂道中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隻是沒有人知道,龍魂如今藏在這雲夢澤中何處。”

彌川聞言擰眉,喃喃道:“那麽櫻虞在找的,果然是龍魂?可是現在去哪裏找巨龍呢?”

周遭又安靜下來,古瓶沒有再出聲。

彌川隨手翻開手頭上的論文:“唐、宋時,隨著江漢內陸三角洲的進一步擴展,日漸淺平的雲夢澤主體已大多填淤成陸,其自然發展趨勢正走向逐漸淤塞消亡中。”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深處一閃而過,彌川卻一時間難以把握。她坐在床邊,拚命去捕捉蛛絲馬跡,卻始終隻差那麽一步--究竟是什麽呢?

秋日的夜晚,旅店的窗半開著,街道上不知何人走過,哼唱的歌依稀便是她剛才在大劇場中看過的那一出《柳毅傳書》。

柳毅……龍女……雲夢……

仿佛有人輕輕地將那兩個原本不著邊的事物串接了起來!

彌川騰地坐起來,翻開地圖集,找出其中兩頁,細細地比對。

“我知道了!”

小淘仔睡得迷迷糊糊間被她驚醒,嚇得骨碌一下滾到了地毯上。

彌川卻依舊盯著那張地圖,指尖指著湖泊邊緣,自言自語道:“一定是在這裏!”

“小姑娘,真的不能過去啊!”船夫大叔抹了把臉,也不知道那是汗水還是雨水,“這些天暴雨就沒停過!再說湖裏最近老有旋渦,誰都不敢開啊!”

彌川撐著傘,背著鼓鼓囊囊的大包,繼續懇求:“大叔,你就送我到那裏吧,多少錢都行!”

此刻雨勢不減,雨水劈劈啪啪地往下落著,湖麵上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能見度極低。彌川身上已經濕了大半,卻猶自不願放棄:“大叔,你載我過去吧,要是真的到不了那邊,咱們就再轉回來!”

纏著說了許久,船夫終於答應了,他穿上雨衣鑽進駕駛室,示意彌川也進來。

船發動起來,突突突地駛進雨中。洞庭湖浩渺千裏,疾風暴雨中,大叔看著導航儀,努力辨別著方向。

“小姑娘,你跑去君山幹什麽?這幾天秋雨太大,景區都關門了!”大叔不解地問。

“唔……”彌川從駕駛室探出頭,往後張望了一番,不知看到了什麽,唇角隱約露出笑意,隔了一會兒才回答,“沒什麽。”

原本一個多小時的行程,竟開了近三個小時。

船靠岸後,彌川跳下船。如今她踏上的是一座小島,因暴風雨中光線暗沉,這座島顯得愈發孤靜,仿佛隨時都會沉陷在浩瀚的湖水之中。

“小姑娘,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大叔扯著嗓子喊,“這裏沒有回去的船啊!”

彌川卻隻是擺擺手,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雨幕中。

狂風猛烈,雨傘的傘骨都已被吹折了,彌川背著大書包,舉步維艱。

整個景區如今一個人影都沒有,彌川走了許久才找到一塊路標,又看了很久,才確定方向找到一條羊腸小道。樹影雨聲中,隱約可知那是通往小島山頂的路。彌川沒有猶豫,踏著泥濘的路麵,繼續往前走。

爬到山腰時,終於見到了一座木亭。彌川躲進去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下來,遠處厚厚的雲層中央,有一股氣流旋轉成漏鬥狀,如同颶風,隱隱還有雷聲傳來。

彌川坐在亭中休息,渾身濕漉漉的,又冷又餓。她伸出手臂,看到那道金線如今已經蔓延到了手肘以上。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金蠱發作會怎麽樣呢?

安清夜沒有告訴她,她也不想知道,現在,她隻是想趁著蠱毒發作之前,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她嚼了幾口早已經潮濕的餅幹,這時一道人影倏然間閃進來,站在彌川麵前,蹙眉抱怨道:“這麽大的雨,你來君山幹什麽?”

彌川站起微微後退一步。眼前的女子全身濕透,卻依然姿容豔麗。彌川並不意外,反倒遞上一塊手絹,微笑道:“等你很久了。”